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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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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斜阳静静穿过玻璃幕墙泼洒入室,室内高级木制桌椅书架宛若被镶镀细薄金边,幽幽散放淡淡荧辉,凭添神秘韵致。
寂静无声。
嘭!
办公室厚重大门被用力撞开,方落佳大喇喇横冲入室,遂又背贴住门,悄悄压合,做贼心虚般略微喘息,仿佛刚从可怕幻境逃回现实的爱丽丝,尤自思忖,回不过神。
即使克洛依大幅墨镜遮去半张脸,仍难掩她一脸不豫,拧眉撅嘴,又被谁惹到。新款爱玛仕大包包捧在胸前,热带风情飘逸裙袂,勾勒纤浓合度曲线,却委屈躲在包包后。她懒得理会傅恒质询眼神,疾步行至巨大办公桌前,砰然撂下手上半杯果汁,同时掀开包包,丢弃在地,摘了墨镜低头仔细审视胸前,圆弧阔领,香肩微露,胸前却湿润一片,蕾丝胸衣起伏隐现,春色无边。
“活见鬼,买杯果汁都能撞到小报记者。”抄起桌上面纸胡乱擦拭,懊恼心疼。
傅恒低头,收回关注,继续办公,一切如常。
“嗳,你关心一下我可不可以?少工作一分钟你会死啊?”方落佳心情不好,定要拖他人下水,谁在她身边谁倒楣。“我是好心好意帮你买果汁,你这人自理能力实在太差,没人看着你,连饭也不用吃,觉也不用睡,傅氏没你一分钟就会倒是不是?害我被上次被我扁的小报记者看到,我掉头就走,”本来以为很潇洒,结果……“哪知道戴墨镜也能被不相干的人认出来,回头就撞到人,泼我一身果汁。唉,借你洗手间用。”噔噔入了洗手间,宾至如归得很。
洗手间内,“哗” 声大作。
隐约夹杂模糊人声,泰半没入背景水响,字句难辨。
傅恒无奈叹息,拧揉鼻梁,当初他救她,不过怜惜她一身傲骨,浑身是胆的冲劲,哪知她却赫然变身为老妈子,比他生命里所有年长女性都罗嗦。
“喂,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小小头颅忽然整颗倚在洗手间门边悬现,娇嫩身躯聪明隐入门边墙后,“你是不是又还没吃晚饭?”
傅恒置若罔闻,埋头办公。
“那一会一起吃饭吧……”小小头颅从门框消失,清声脆语仍间隙传出,却再入不了他耳。
他桌前翩然伫立,浅笑盈盈的,是傅又琳。
她错过预定出现时间,却在他最未防备这刻,款款而来,气定神闲。
“哥,”她低柔细语,全无芥蒂,“好久不见。”
他措手不及,唇线倏然抿合,她的坦荡直视,毫无愧意,却深切激起他的怒意。
整栋傅氏大楼均由电子锁操控,行至二十九层,关卡重重,若无出入卡,她在闭楼后的傅氏大楼里,根本寸步难行。她是怎样进到这里?
洗手间水势好象骤然转疾,轰鸣阵阵,气势震耳,擂入耳膜深处。他们隔着水声对峙,互相目测打量,不过几秒,恍如隔世。
她笑意满眶,姿态婉妙,带进满室春意,芳菲动人。
他却阴沉冷冽,薄唇紧抿,眸色如冰。
一时间,室内仿若一隅春暖花开,一隅隆冬岁寒,间隔短短几步距离,傲然对立。
那就破冰。
她勾唇菀尔,眸如新月,淘气地提提手中砖型方盒,淡淡黄色其貌不扬,他却在瞬间识得那是安德鲁饼店蛋达招牌盒。
“哥,我就知道你还在加班,这可以请人专门从澳门安德鲁饼店带回来的安德鲁蛋达,我最喜欢的原味,舍不得一人独享,特地来找你分享,顺便叙叙旧,分我一点时间吧?”
话音刚落,水泻亦止,室内氛围诡异骤转,仿佛从繁华喧闹街头正午,瞬间跌至异度空间的漆黑沉寂,让两人心里同时打了个突,原来势态早已紧绷,只是被水声暂时掩饰。
傅恒淡然垂眸,刚刚不知泄露情绪几许。见鬼,怎会还轻易被她影响?
昨日种种早是过眼云烟。
他们之间,从五年前她选择逃避遁离,音讯全无那刻开始,就断得干净,他对她,没有情面。
洗手间终于又有动静,门应声而开,落佳适时插入,打破僵局,“可惜我的范思哲,最喜欢就是这件……咦,你有客人?”
傅恒终于重新抬眼直视,眸内冷清一片,没有温度,亦无冷意。仿佛傅又琳是陌生人,他不懂她要跟他说什么。
又琳微微怔愣。原来她已经这样紧张,连洗手间传出可疑水声暗示蹊跷都未留心,直到这一刻才惊觉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落佳脸颊水润,红唇潋滟,衣衫薄湿,连头发都沾着潮意,显然刚刚稍适整理。
又琳目光闪烁,条件反应般觑往傅恒指间,却又抑住,面露尴尬,又转瞬即逝。
她会错了意。
傅恒无意解释,冷眼看戏。
落佳翻翻白眼,怎么这样歹势,她唯一一次用傅恒洗手间,把自己弄得湿湿答答,就被不相干的人逮个正着,傅大爷不动手,只好她救场,“其实……”
“落佳,这位是傅小姐。傅小姐,这位是方落佳。”傅恒懒懒将介绍一笔带过,毫无诚意。
她用兄妹关系划清界限,他连关系都省略,直接当她陌生人。
落佳调眼狠瞪,却只瞪到他高高办公椅背。
“方小姐,你好。”又琳弯弯眉眼,笑得诚恳,“你去年春季纽约时装周的秀,我有捧场哦。”
落佳讶然回望又琳,这个女人,明明一派娇弱柔嫩,上一秒还似乎深受打击,困窘尴尬,这一秒却谈笑风声,落落大方。是她真的名声在外,还是她有备而来?
但既然在场两人都不介怀,她还介怀什么?反正她早就形象恶劣。
她仿佛受宠若惊,咯咯脆笑,“是吗?那真是谢谢你。傅小姐下次来时装秀,之后的庆功派对,一定要留下来打个招呼。哎?这个是什么?安德鲁蛋达?”她至又琳身侧停下,微微倾身歪头审视她手里提的方型砖盒,忽然惊呼,“这是最正宗的那家店的是不是?这不是傅恒最喜欢的甜食吗?”
她遽然扫往又琳,又琳正亲切抬望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落佳,不偏不倚,笔直对视,眸里溢满温婉笑意,仿佛心有凄凄焉。
这傅小姐到底什么来头?她与傅恒相识三年,一直以为傅恒痛恨甜食,只到最近她才通过特殊途径打探到他好安德鲁蛋达,怎么这傅小姐,她从未听闻,却连傅恒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方小姐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吧。”又琳热情邀约。
落佳大喜过望,她早就饿了,“好呀!我去找几个碟子!”
她满腔喜悦只得以维持半秒。
“傅小姐,落佳跟我已经预定好餐位,你的蛋达,心意我领了,蛋达还是不必。如果你来只想弥补你今天错过的会议,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再重新拟定会议时间即可,请你直接联系梅秘书。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们等到开会那天再详谈你的项目。”
傅恒的淡淡寒吟镇住落佳翻箱倒柜欣喜寻找甜食小碟的动作——他们几时预定了餐位?
这寒意却只换得又琳抿唇一笑,好似对待顽劣孩子的大人,耐心无限。
“哥,我知道你生气我今天爽约,可是又敏情况真的很糟糕,我这样久不在身边,她出这种事,我总该去看看她。我来,不是一定要跟你谈公事,我只是希望你了解,我并不是故意要临时变卦,也没有不看重这个项目。”
她镇定坦然,对上他的平淡无波。明明一切平凡无奇,又似乎暗潮涌动。
落佳窝在角落一隅,蹙眉眯眼,研究眼前诡异局面和两人迥异态度。傅小姐原来是傅恒的妹妹?难怪对他的喜恶烂熟于心。不过这对兄妹,不对盘。但既然是人家家事,还是少掺和为妙,走为上策。
她开溜念头才成形,就惨遭扼杀。
“落佳,傅小姐不会占用太长时间,你等一等。”明明话说给落佳,眸光疏冷尖锐,锁住又琳,不放过她一丝难堪,一点困窘。
落佳只好拿起之前捧来的果汁,滋滋猛啜,目光飘忽,故作洒脱,仿佛未被说中心事。
“傅小姐,你要传达的意思,我已经了解,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逐客令。
又琳却忽然咧嘴逸出俏皮笑声,仿佛好气又好笑,“傅恒,我一定会让你提前开会。”她扬手将蛋达搁到他眼前,“徐家是真的很有诚意合作,我也是。还有,不要浪费了这蛋达,方小姐是真的饿了。”
咳咳咳咳。
落佳果汁早已啜完,就着杯里的冰块余水啧啧有声,打发无聊,却被意外点名,一矢中的,反应不及,不慎呛到,咳得活象罹患晚期肺痨。
又琳微微侧身,娇媚笑望,美目流转,顾盼生姿,“不耽误你们的晚餐,我们回头见罗。”
如此笃定态度,仿佛这趟突然来访,不过是对他客气礼遇,他听或不听她说,同意或不同意,结局都不会有差别。
他预期的反应,她藏得滴水不漏;他未料到的回击,她给的毫无保留。
五年。她变了。意外吗?
怎么会?他也变了,不是吗?
她再不是曾经唯唯诺诺的小女孩,被亲情恩情压得举步维艰。
他也不再是曾经深情男人,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愤怒神伤。
“你到底在看什么?跟你说话都没反应。”落佳不知几时蹭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深沉凝睇,引颈眺望。
他才惊觉,他已移位到巨大落地窗前,用与早前相同的方式站立,秉持同样的固执,在茫茫人潮中,搜寻她的娇小身影,只为目送她离开。
她步出傅氏大楼,却未即刻就走,只悠然旋身,用与之前相同的方式仰首举目,与他隔着二十九层楼的距离,遥遥对视。
斜阳余辉淡淡隐去,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车阵如潮,将她小小身影渐渐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