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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之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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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以袖拭了拭湿润的眼角，瑶姬此刻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信于不信，她自是知道，在那房中看过了儿子的一生，她如何不信？
是的，眼前的孩子，是从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可那些所谓的把握，却从没有把他自己算在心上过。
即使曾经恼过恨过，但是事情一但明了，她身为一个母亲，又如何不懂得孩子的心？
[戬儿，要娘答应你也可以，不过，你需把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为娘和沉香……不是娘不信你，只是你的行事，实在是让娘心有余悸，若此番你绝了心意又要一人承担，便是为娘，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听到外婆站在自己这边，沉香笑了笑，也上了前来，看着杨戬微皱的眉头，沉稳的接了下去。
[舅舅，你可莫要以为沉香还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您若相信我，便将接下来的事讲与我听，我发誓不会再误了您的事，舅舅……这一次，让我帮您吧，好么？
有些感慨的看着眼前的外甥，杨戬的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知道滑过了多少安慰和无奈。
千年的跟随，却是让这孩子把自己看的透了，诚如他所说，若此番自己不把事情讲个清楚，眼前两人，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沉吟半晌，杨戬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沉香和瑶姬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坚决。
是啊，若此事不能顺利实施，瞒着他们反倒是一大害处，若让他们心中担忧，反会在那死物面前露了马脚。
说便说了吧，尽管这又是一场不知结果的豪赌，可总算，不会再是他自己，孤身奋战到最后了。
[罢，既然如此，瞒，也是瞒不住了……]
轻笑了笑，杨戬神目骤开，银灰色的光芒射向了屋中，却叫沉香不由得一愣。
遥记当年，舅舅为了救治走火入魔的自己，无奈下毅然开了神目，引来的，却是他自己身陷黑水狱身心俱残的惨状。
那之后，封神台上，那神目，便与开天神斧一般的下场，在那死物的手中化做飘渺白烟……
可如今呢？舅舅的神目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力量？看他如此安然自若的神态，似是根本不怕暴露自己的行踪，那样的雍容与平静，究竟缘何而来？
怔愣半晌，沉香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倏然抬头，看向了杨戬。
[舅舅，令你如此行事的若是伏羲神王，那么您定是继承了神王的法力吧！难怪您不怕那玉帝知道，神王的力量本身便与那死物身躯中的死灭之力相克，所以他便察觉不到您的行踪，对么？]
见这外甥心思竟变得如此缜密，杨戬赞赏般点了点头，也不应话，只是示意似的向他朝前看，沉香明了，却见眼前骤然一片白芒，出现的身影，竟是在那水镜中曾一睹其风采的男子——神王伏羲。
依旧是那包容万物的沧桑双眼，口中的话，也依旧平静得好似古井之水，无波无纹，却生生的刻进了人心。
[真君，算起来，你应是我的晚辈，但应此事乃至关我三界众生的命运，是以，我便直呼了你的名讳。]
话罢，那男子消失，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片杀戮的血海，喷薄着嘶杀的怒吼，然后，天已裂，地已缺，再难弥补。
硝烟中，一男子立于废墟之上，足踏众生生灵的嘶嚎与血迹，唇边泛起的，却是无情而冷漠的笑容。
那男子一身帝袍闪闪发光，衬着眉间阴冷，甚是逼人，看得沉香二人竟有些不寒而栗。
那人，可不正是那高高在上的昊天玉皇大帝？
正疑惑间，伏羲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斥在沉香与瑶姬心中，久久不去。
[无情之人，更无理性，无伦常，平衡固然重要，而感情却能左右命运。真君，想来，王妹必已告诉过你，你的命运早就已经是注定了的……为情所困，为情所累，更为情所终……可你又曾了解，三界若毁，那些你曾用生命所守护的情，又将何去何从？守护情字，并非自我牺牲，而是学会如何去改变命运……]
话语渐淡，那画面也渐渐化去，唯有余音尚且环绕于耳旁。
[真君，天地不可无情，继承我的力量，代我将他重新炼化把，打开洪荒古地，我将机缘带至你的身旁，珍重万千，珍重万千。]
好一阵子，沉香方才从那画面中清醒，看了看瑶姬似是有些深思的神情和舅舅淡然的眼睛，心中所奇不可抑制的翻腾了上来。
[洪荒古地？伏羲神王所说，可是曾经在上古年间，随着不周山一同消失于天地见的那片神之故土？]
杨戬不置可否，不说对，也不说错，静看着外甥伤脑筋。
这件事，他必须得要看看，现在的沉香，究竟有没有那样的能力得以在这样的豪赌中得以自保，若然不成，纵然自己告诉了他如何去做，也难保不会坏事。
而娘……他却不会担心，只需要她做好一个依旧高高在上的众仙之母，便已经给他拖延了足够的时间了。
不久，沉香抬头，似中想通了一般，唇边已经带了些一如以往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舅舅，不由得站起，跪在杨戬面前，磕下了三个响头。
[舅舅……沉香明白您的苦心了，您是怕外甥无力自保，坏了您的大事，才需外甥自行想个清楚。舅舅，上古之地，之所以会封印不周神山，想来，定是因为他的不化功效，不周山既然可以压制死灭之力的蔓延，自然就有一定的灵力，而炼制那两个法器的素材，便不只是有七彩石与人身之鼎，所一，炼化那个死物，首要条件，便是需取出不周山上的灵石，方可功成，而盘古大神的死灭之力，在众生的邪恶一面，都会有所残留，所以你才会在没个月圆，去收集魔魂中的死灭之力吧。]
默默的点头，杨戬复又看了看门外天色，神色不期然的依旧有些黯淡。
自封神台时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之前三年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自是人事不知，可之后的七年呢？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天庭中那份深藏暗处的急流暗涌，也没人能比他更知道，那虚伪的表相浮华之下，有着怎样的黑暗与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自也知道，九天之上的那人，定然也能感觉到世界变化的根源，定也能知道他那来自远古传承中的悸动吧？
[每月的魔之刻，月圆高升之时，便是盘古神力激化的最厉害的时刻，我收集这样的力量整整七年，如今已经快到功成之时了。]
淡淡的话语从口中溢出，杨戬的目光却静看着窗外那一轮半大的银月上，许久之后，方才默默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想必，冷月之上，那一袭紫衣，此刻或许正唱着一曲《素女》，跳着那永远也不为人知的曼妙之舞吧……
这样的结局，他又能说什么？又能责怪的了谁？
[二哥……]
声音由远而近，一身素白的三圣母被小玉好生的挽着，走进了堂内。
[二哥，莲儿已经准备好了房间，二哥日后就好生留下，莲儿发誓，再不会伤你的心了。]
说罢，轻轻的靠在了哥哥肩上，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三圣母的泪，忍不住的又落了下来。
感受到妹妹的依恋，杨戬此刻纵然心中温暖，眼看妹妹的面上泪水又落，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莲丫头，莫要再哭了，二哥这不回来了么？]
看到女儿伤心莫名，儿子的眼中又满是黯淡，瑶姬此番虽有些舍不得女儿难过，却更不忍儿子黯然。
三千年来，她自是知道，眼前的莲儿是戬儿最宝贝的东西，以至于最后，那样的屈辱受尽，仍然放不下这从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宝贝妹妹。
一路这样走过来，便是她这个为娘的，也竟有些看不惯女儿的骄纵与绝情，当然，对她自己，也是一样。
现在的她，自然知道，戬儿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他不懂事的妹妹，和他最不知事的母亲，而如今的莲儿，却依旧如此的天真，只欲从对二哥的愧疚中解脱，依旧不考虑她二哥的处境与感受，却是连她这做母亲的，也有些看不过眼去了。
[莲儿莫要胡闹，你二哥如今回来的事，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便是你庙中下属，也不可透露半字。你这丫头，难道你二哥便没事可做？便是要他随你一同，也要等他做完他该做的事后，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一起生活才好，你再如此任性，可不是又要害苦了你二哥？]
轻责声此刻却像是一只温暖的手，抚平的不仅仅是杨戬心中难掩的伤口，同时，也让三圣母微微一震，半晌，才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见妹妹窘迫，杨戬心头不忍，才要出言安慰，却被瑶姬不动声色的按住，随即将他拉起，朝沉香递了一个眼色，随即携了儿子，向屋外呷ァ?
见母亲如此，聪颖如他，又如何不知道娘亲的意思，默默暗叹了一声，杨戬不由得轻扶了母亲，随在她的身后，一字不语。
[戬儿……]
走了一段，瑶姬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儿子俊美却苍白的面颊，长长的叹下。
[我知你疼着莲儿，生怕她受了一丝丝的苦处，便是压她在山下，也是日夜不得安宁。]
紧握着儿子的手，瑶姬面色沉痛，抬头复又看向高天之上，目光中颇有怒意与恨色。
[为娘的也是……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却是听信一面之词，从未想过事情的前后始末，身为一个母亲，我的确很是不配，母亲，便该为自己的孩子们挡风遮雨，可我……却什么也没做到，反让我的儿子为了我，吃了这样多的苦楚。]
是啊，眼前的孩子，经历了那样多的伤害与侮辱，却依旧挺拔如初，只是，在那眼睛看不到的心里，那份痛又有多深，又有多重？
[我做到娘现在，或许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再来指责于你，但是有些话，娘不得不说。]
话罢到此，看着杨戬眼中徒然的黯色，瑶姬心中能是难挡的痛，反是更加的不忍。
[娘……您有什么话，便说吧，孩儿洗耳恭听。]
瑶姬微点点头，向前踱上几步，似是在考虑着什么，半晌之后，方才回头，看向杨戬。
[戬儿，你老实告诉为娘，此番之事，你有多少胜算？]
果然……
娘将自己独自带出房里，想必，定是不欲让三妹知道此事吧。
[三成不到……]
实话实说，面对着母亲，杨戬只觉得什么谎话也说不出口来，当下只得恭敬的笑答，没有丝毫的隐瞒。
[那么，之前你计划救出你妹妹和为娘，又有几成胜算？]
微怔一下，任他此刻再是聪睿无比，却也难明这位母亲心中所想，当下也只得笑了笑，应声答道：[回娘的话，修改天条之事，戬儿虽有计划，却实是顺应时局，走一步算一步，实在没有什么胜算可言，却是徒劳无功八百年，功亏一篑。若非后来……]
话到此处，却是顿了一顿，想起当年情势所逼，被那王母的乾坤钵逼得一步步放弃所有，心底便似有利刃划过。
见他如此，瑶姬自是明了，心中暗自恼恨那死物心恨手辣，想起儿子这么些年来所受的苦楚皆因自己和莲儿而起，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戬儿……你疼娘和莲儿，这些娘都知道，可是……现在的情况，娘不容许莲儿那丫头再来坏你的事……可笑的是，便是从水镜破阵之后，我那天真的女儿却依旧如此天真妄为，戬儿，你当真，可是把她惯坏了呀。]
默默的苦笑着，杨戬不反驳，自然也反驳不了什么。
他自然知道，莲儿的性子便是让自己一手惯坏的，这一点，在当年生日之时，她来与自己大吵一架的时候，就全然明白了，可是，他又能如何，千百年的习性，那个妹妹，便是他心头唯一舍不下的东西，他只愿她幸福，仅此而已。
瑶姬的话，依旧不咸不淡的传将过来。此刻听在耳里，却不复适才的平淡。
[戬儿，莲儿这样的个性，在事了之前，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有损大局的事来，为娘把你叫来此处便，是不欲她知道真相，还有一点，为了让她真正不会泄露你的行踪，娘要亲自将她这一段记忆封印。]
闻言，杨戬的身形果然是微微震了震，抬头看向母亲的眼中，也多了一丝讶异和不忍。
三妹，不论她是否愿不愿意承认他这个二哥，可是就他杨戬而言，是绝对不忍心让妹妹吃到半点苦头。
若是要他重新选择当年把她压下华山的事，或许，他会后悔，他宁可在那个时候，死在妹妹高擎的宝莲灯下没有半句怨言。那样的话，或许之后的伤害，便可以不复存在了吧？
那个时候，他没有选择，可是现在呢？
娘若亲自封住三妹的记忆，那他，又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必定三界之内，无人可以左右他的意志，但是，这个无人二字里，并不包括他的母亲。
[娘……三妹为了孩儿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封印神仙的记忆又不似凡人，耗力巨大，伤人上己……便是沉香，也不会坐视的吧……]
有些犹豫的开了口，心里却早已经知道眼前的母亲是绝对不会软下口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母亲的个性，就似他明白妹妹性格一样。
他的母亲，是一个只要认定了对的事就会不惜一切去完成的人，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便是对着自己的女儿，也绝对不会手软。
果不其然，话音才落，那边瑶姬悠然自得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带着一丝惬意的肯定。
[你看你，又舍不得了不是，沉香那里，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本就是我和他达成了共识，才说与你听的……现在对那孩子来讲，莲儿虽是母亲，远不如你这舅舅来的珍贵，都说外甥似舅，那孩子，是越来越像你了，有的事情，比你还要放的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微微苦笑，杨戬心中却觉得有些无力的感伤。
这孩子，是下定决心要成为他这样的人么？
从小玉的口中，他自也知道沉香十年来的行事风格可谓凌厉果断，对于情义二字，他甚至比自己这个舅舅还要放得下，甚至于周转情感之间，丝毫不会让这些事情扰乱自己的事务。
恩就是恩，仇就是仇。
便如同他对老四，对百花，对嫦娥，又何尝念及当年相助他时的恩情？
对他来讲，当恩报过了，所剩下的仇恨，便也需将他以他的手消弥，可这样的一个孩子，又可真的是他愿见的？
默不做声的再不答话，只是静立着看向天空的明净月轮，杨戬紧皱着眉心，听母亲的脚步声走远后，才悄然一声长叹，转身也回了适才几人相聚的内堂。
内堂里，此刻只余下小玉和沉香两人，虽然已经知道了三妹的去处，此刻的杨戬还是忍不住的忧心，沉香知道他心中抑郁，微微笑了笑，向小玉弩弩嘴，小玉了然，忙溜到了杨戬的身边，调皮的拉着他的手，笑了起来。
[舅舅，娘的事您就不要担心了么~~沉香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觉得这样做也是一种最好的方法~舅舅，我看啊，不如我陪您回昆仑山，等沉香把部署告诉了今日了知情的人也会去的，好不好，舅舅？]
看着这小狐狸撒娇耍赖的模样，杨戬的神思不由飘向了当年密室中的日子，这小狐狸铁了心的要孝顺自己，要他帮着两个小夫妻带孩子，吵嚷着要吃烟火食时，却是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中，他唯一能体会到的一点温暖。
见他不说话，小玉撅了嘴，拉着他的手掌摇啊摇的，颇不甘心撒着娇。
[舅舅~您可是不喜欢我去陪您么，您就担心沉香，就要撇了我一个孤零零的~]
说着说着，想起当年被杨戬洗去记忆时的梦境小玉全身又忍不住一抖，大大的眼睛里泛起水雾，又颇为倔强的摸了去，不让杨戬看到自己的失态。
可杨戬又是何等睿智之人，见这孩子神色有异，已然明白了过来，无可奈何的轻拍拍的她的肩，以做安慰后，才点头应了下来。
[傻孩子，怎就这样小气，舅舅何时说过不让你去了？只是怕你舍不得沉香，到时候到了我那里哭鼻子。]
一席话，说得小玉面上一红，连沉香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便是小玉佯气的声音，叫沉香和杨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舅舅你胡说，我才不会想他呢~你们舅甥俩，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人~看我告诉外婆去！]
胡闹了一阵，杨戬示意这小夫妻两个休了战，转身抬头看了看天色，料想母亲那里已经完毕，当下便唤来了哮天犬，准备回去昆仑玉虚洞。
小玉知道时辰已经到了，若再不走，被消除记忆的三圣母看到了杨戬指不定又会是一场闹剧，连忙回头看了看沉香，看他点头，才毫不犹豫的与杨戬一同离去。
诺大的屋子里，眨眼间，便只剩了沉香一人，静看的九天之外的暗夜浮云，唇角挂起了冷笑。
[沉香，戬儿可走了？]
门帘微动，绰约身影闪进了屋来，瑶姬见了空屋之中独余一人，先是微怔一下，复又笑了起来。
[可是叫小玉前去陪他了？你这小子，当真是有了舅舅就不要娘了……你娘施法完成的怎么样，也没见你问问。]
沉香略笑了笑，已经一脸的云淡风清，目光仰望之处，依旧是冷漠而凌厉的肃杀。
[有外婆您在，难道还会出什么差错不成？现在的状况，是舅舅那里比较让人担心吧。]
瑶姬不置可否，只是顺着外孙的目光看向高天，眼中，竟浮现起了和沉香一样的恨霾。
[也是啊……那个人，竟敢把我的儿子折磨成这样！还有那老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绝·不！！]
风声呼啸而过，身边的外孙，并没有答话，只是那冷漠的独眼中，也与她一般，露出同样的冷意。
舅舅……戬儿，这一次，我们断不会再让你一人，挑起这样沉重的担子……
不为三界众生，更不为天下普渡，只为了我们身边，最想要守护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