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青砚

1、第 1 章

　　“我寂寞了我寂寞了！！！”阿觉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腿间的被子硬生生地拧成了麻花。桌子还没收拾碗也没有洗，要整理的衣服堆成一堆一堆地扔在筐里，散乱在地板上。还有那些他信誓旦旦要读完的书，也跟着床铺的震动，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上，挤走了些纸团的位置。
　　这就是江一树进门时候看到的情景。他推了推眼睛，无奈地叹口气，走上去把阿觉一把拎了起来，“大作家，做什么呢，要迟到了。”
　　“我……寂寞了……”树袋熊一样挂在江一树身上，阿觉睁大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江一树的下巴，委屈地说道。
　　“上次是忧伤，这次是寂寞，嗯？”
　　“是真的嘛~”阿觉的四肢把江一树缠得更紧了些，不像树袋熊了，倒像是海底的某种软体动物，死死用触手绑死了猎物，手指还不规矩地往江一树西服里面伸。
　　“放手。”江一树啪地拍掉了阿觉的手，用力从他的束缚里挣脱出来，扶正了下眼镜，提起手里的塑料袋，“你要的蛋糕。”
　　“哇！！！”
　　正缩回被子里打算闹别扭的阿觉，一见到长崎屋的蛋糕，便连演戏也顾不上了。他刷地跳了起来，猛地抢过了江一树手里塑胶袋，手脚麻利地取出了蛋糕盒子，就着手就塞进了嘴里，脸上立刻浮现无上满足，“嗯~~~~~~~~~~~~~果然是长崎屋！！”
　　瞥了眼阿觉还赤裸的上身，江一树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回转过身去，“赶紧吃，和编辑约好的时间要到了吧。”
　　“阿树呢？”舔着手指上的奶油，阿觉总算还记得这个一大清早帮他排队买蛋糕的大亲友，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就从床上窜了起来，几下绕到了江一树的面前，将盒子一递，大方地说道，“哪，还有半块。”
　　“我，我不用了。”江一树又推了推眼镜，将手背盖住了自己的表情，“我要先走了。”
　　“哎~~~~~？又这么早？”阿觉看着江一树快步走出屋子，不满地叫嚷起来，“最近总是这样，阿树不爱我了！！”
　　“说什么呢，我公司可不比你们自由业，又不是不知道。”
　　“看看都变成你们我们了。”
　　“本来！！”
　　“当初如果阿树和我上同一所高中就好了。”
　　“都那么久的事了……”
　　“如果一直一起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不要说无稽的话。”

　　门匆匆被关上了，阿觉望着已经没有了江一树身影的玄关，将沾满了奶油的手指挨个伸进嘴里，忽然就笑了起来。
　　原来，江一树也是会发怒的。

　　将手肘撑在办公桌上，扶住额头，江一树叹了口气。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早晨那样的对话，他本来是可以笑着应付过去的。最近工作也有些不顺，事情总也是做不到满意的程度。
　　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一样。
　　果然，他不应该和那个阿觉搬到一起住吗。
　　阳光一样的阿觉，从来没有愁事的阿觉，青梅竹马的阿觉，他——喜欢的阿觉。

　　“做什么呢，大老板要来了。”旁边的同事小秦忽然推了推他胳膊，江一树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发呆了不小一会了，慌忙中抚平了西装领子，手按上键盘，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电脑屏幕之中。
　　无数数字整齐排列着，飞快划过液晶屏幕，倒映到他的眼镜上，那大部分是无用的数据，间或有几个是出错的，他的工作就是记录，并修正它们。作为一个新人，他所做的工作就是这样简单到乏味。
　　在这样的大企业里，并不是能力就能决定一切的。所有的事情都和这程序一样，按部就班，无波无痕。
　　他忽然抬头看了眼办公室那一头的部长。待他也坐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大概也是四五十的年纪了吧，如果每日里都这样地过下去，他应当也会那样，渐渐地沉寂下去，头顶的头发一天天稀少，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然后，到了最后，他就再也变不回当初的江一树了。
　　那个阿觉曾经说过的，他的生命里独一无二的，不能缺少的阿树。

　　可是，这样的人生，他不知道怎样改变才好。

　　下班的时候，江一树忽然接到了文的电话。
　　文是他还和阿觉读一个高中时候的社团部长，也是第一个看穿他对阿觉心思的人。聪慧的女孩子，只可惜运气却不怎么好——学生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独自一人担起了家里唯一女性的角色，每日里接送弟弟上学买菜煮饭，还要顾学习，考大学时候又因为身体状况发挥失常了，最后去了个二流大学。幸好学习成绩依旧不错，人又稳重可靠，毕业时候被一家私企招去了，收入还不错，总算对得起她那样努力。
　　电话里，文说她最近要出国了，去之前想社团的大家们聚聚。江一树楞了一下，忙说好。那头沉吟一下，又开口问江一树，知不知道阿觉的电话。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阿觉的联络方式，竟是社团的大家都不知道的。
　　可是，阿觉分明比他待在社团的时间更久。
　　江一树想起来他转校以后阿觉给他写的信，那上面满是些关于社团的事情，连他都有些嫉妒，阿觉是这样重视那群人，甚至胜过他。
　　“阿觉中途就退社了。”文有些惊讶江一树的不明就里，“他说他对社交舞没有兴趣了，就退社了。为了那事，佳美和他大吵了一架，也就那样分手了。怎么，他没有跟你说过么？”
　　“怎么会……”江一树拿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途而废，的确像是阿觉的个性，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阿觉不会。那社交舞社团是他们一手创办起来的，高中一年里面，他们不知花了多少代价才让它没有在创社的几天内就垮掉。开始时候，社员只有十个人，是阿觉和他到处奔波，才渐渐把人数扩充起来。他还记得第一次汇演时候阿觉的笑赝，灿烂得连旁边身着华丽舞衣的校花佳美也比不上。
　　“我也不清楚阿觉在想些什么。”文的声音还和高中时候一样，安静，缓慢，却仿佛有着一种魔力，叫人不自觉地会去认真地听她在说些什么，“但是，我总觉得，那和你有关。”
　　一瞬间，江一树觉得心脏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