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主角之旅》拂弦误

4、前世

　　林赋云死后的第一个百年，姜慕初把自己关在了羽琌峰上，没日没夜地闭关修炼，有时候从冥想中醒来，就细致认真的擦一擦师尊的寻春剑，时刻警告自己不能忘记当年的血海深仇。

　　羽琌峰的静室是那样的冰凉，从前姜慕初从这里出去，林赋云总会先为他递上富含火灵气的灵果驱寒，再含笑问他收获。姜慕初还记得吃下灵果的感觉，五脏六腑似乎泡在了热气腾腾的温泉里，温暖的灵气顺着浑身经脉走过一个大周天，让人舒服的忍不住叹息。然后现在，姜慕初在静室里呆了整整一百年，即使出去不会有人贴心的为他准备灵果，温声询问他的收获了。

　　姜慕初盘腿坐在静室，看着四周光秃秃的墙壁上，只有两把配剑——遂初剑静静的依偎着寻春，可惜遂初的主人在静室里坐着，而寻春的主人却不会再在隔壁守着。姜慕初感觉自己喉中似乎有腥味，连忙凝神静心。不可以，起码现在不可以，在为师父报仇之前，一切情感都只不过是阻拦，是自己不配拥有的。

　　一百年后，姜慕初走出了静室，成为了最年轻的元婴真君。那是一个冬天，大雪封了山，天地一片苍茫，满山的生灵都躲起来过冬了，这片苍茫的大地只有姜慕初一人。没有那个递上灵果的人，也没有那个会在冬日温酒赏雪的人。

　　天边响起了雷鸣，天色霎那间灰暗，唯有云层中隐隐的雷光。姜慕初盯着那道光，像是盯住了自己唯一的希望。可不是吗，那就是自己为师父报仇的唯一的希望啊。只是片刻，姜慕初就握紧了手中的两把剑，布下结界将羽琌峰护住，又飞身来到结界外，直面劫雷。

　　为了此刻，他等了太久，耗费八十年提升修为，有用了二十年压制，只为了能在渡劫时护住羽琌峰，并利用雷劫提升两把剑的品质。

　　第一道雷，姜慕初用遂初挡了，剑上带了雷光，通透的宛如玉质；
　　第二道雷，姜慕初用寻春挡了一下，又回了一套剑招，衣袍被飞溅的雷花点燃，烧焦了一片；
　　第三道雷，姜慕初主动迎了上去，用的是林赋云教的剑招，两把剑在空中交织着舞，似乎是主人在发泄这些年的郁结。

　　三道雷后，云销雨霁，光芒在两把剑上流转，一道道裂缝逐渐裂开，敲去了千年尘垢，宛如新生。姜慕初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挥手拂去身上衣服与毛发的灰烬，转眼间换了一身新衣，转身就向魔域飞去。

　　三日前，掌门告诉他，害死师尊的魔女屈卢璱人，因故出城前往秘境，她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却不知一直被青山派人盯梢，只为等姜慕初出关，让他亲手报仇。如今姜慕初年纪轻轻突破元婴的消息必定传遍天下，等那魔女急着回城，姜慕初就可以将她斩杀于魔域之外！
　　姜慕初在魔域之外等了两日，一动未动，面无表情，与他一起的青山派弟子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又一言不发。

　　第三日，屈卢璱人伪装好意欲进城，如若不是她身上有青山派的标记，姜慕初身旁弟子的法器提醒还真认不出来。但是认出屈卢璱人的那一刻，姜慕初觉得自己心里十分平静，他平静地看着屈卢璱人意欲抵赖，平静地看着屈卢璱人被掀开伪装，露出他恨之入骨的那张脸，平静地看着屈卢璱人垂死挣扎，平静地看着屈卢璱人死在了距离城内一步之遥的地方，就像当年师尊也死在了距离灵舟一步之遥的地方。

　　杀完了屈卢璱人的姜慕初又花了一百年的时间，将当年的参与者一个一个地挖出来，等待机会，伏击，斩杀……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魔修害怕他，害怕他迁怒；道修也厌弃他，觉得他被仇恨蒙蔽，迟早入魔。

　　手刃最后一个仇人后，姜慕初站在羽琌峰顶上，独自一人，想着，到最后，还是只有这里，能够接纳他。

　　姜慕初喝着酒，看着满山景色，想当初那个人曾在树下教他练剑，曾在后山教他阵法，曾在屋内授他幻术，曾在院里带他画符。这里每一片树叶都过了那个人的手，因为他曾经收集露水泡茶；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曾经被那个人细细描摹，因为他要手把手教他阵法；他记得他们曾在清晨一同修炼，记得他们曾在傍晚对弈，记得他们曾在月夜共饮……到处都是那个人留下的痕迹，而他却再也不能够在这世间看见那个人的，哪怕一片衣角，多么悲哀。

　　姜慕初微醺地看着天上那轮月亮，想到，当年他也是和师尊一起，在这里喝酒、赏月，他感觉到汹涌的情感快要将自己淹没了，下意识地就要去压制，转瞬一想，才发现现在没有师尊，没有仇人，已经没有再压制着的理由了。姜慕初有些委屈，两百年，他已经压抑了两百年了，如今大仇已报，为什么就不能放纵自己一回。

　　一杯又一杯，一坛又一坛，喝到最后，姜慕初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用当年师傅教授的方法为自己勾勒出那个人的模样。眼睛、鼻梁、嘴唇、发丝、身形、衣袍、双手……那个人就在那里呢，姜慕初像个孩子一样扑了上去，抓住那双手，贴在自己脸上，想要好好诉一诉这两百年的辛苦，又忍不住留恋那双手的触感。

　　姜慕初看向那个人的脸，是自己记忆中的温柔眉目，他忍不住地轻轻抚摸着那张脸，两百年的压抑，那积累下来的情感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姜慕初看着那双美丽眼睛，看着其中的的冰雪气息随着自己的触碰一点点地消散，虔诚地在那个人脸上留下一串吻，手指顺着手臂下滑，缠绕在那个人的手指上，紧紧的握住，不留退步。

　　姜慕初看着那个人微微张开嘴，像是一只缺水的鱼儿，微微哑着嗓子唤他“慕初”，看着那个人眼角渗出了一抹红，脸上也渐渐染上红晕……姜慕初迷恋的看着，然后轻轻放下那人的手，将他推开，然后狠狠地闭上了眼。

　　不对，师尊不会任由自己挑逗，师尊的眼里不会染上情欲，师尊……不会再回来了啊。

　　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依旧是月色，与竹影，却再也没有那青翠的身影。姜慕初喉间涌上一股腥热，又生生忍下，怎么能够用血，脏了师尊的羽琌峰呢。姜慕初咽下鲜血又缓缓调息，经过刚刚这一下，他的修为竟然一下子从半步出窍回到了元婴初期，百年修为刹那清零。姜慕初无所谓的笑了笑，两百年压制的心魔反弹起来果然厉害，不过，自己这身修为本来就是为了师尊，如今还给这心魔，倒也应当。

　　姜慕初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喝酒，眼神微深。不过，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对师尊竟然是那种感情，不过，人都没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倒是心魔既然能够让自己触摸到师尊，幻术应该也可以，这点可以研究一下。

　　有些梦，即使知道它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想要沉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