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伽南香

3、人生如戏

　　第二天到了公司，把手上的材料和谈的项目合同交给王总，细细讲述了一遍，就回到了座位上。同事小青凑过脑袋，贼兮兮地问她：“国外的帅哥多不多？有没有……那个啥？”段离飞过去一个白眼，大喊受不了。
　　小青是个超级八卦，办公室人送她一个外号“八卦天后”，大到什么明星的私人档案，小到王总家的狗是黄色吉娃娃最近和小区另一条普通的小母狗谈恋爱，这些事情丝毫瞒不过小青的眼睛。所以对段离来说，不被八卦的方式就是保持缄默，言多必失。对待小青任何问题，永远都是三分小心七分缄默，时间长了，小青的好奇心上升不少，但是当这种空白期维持了几年，小青只好宣布失败，对段离也兴致缺缺起来，目标转投别人去了。目前小青最关心的是段离会不会成为新一代老姑娘。因为至少小青她没结婚，但是一心想结婚来着，想谈恋爱来着，而段离给人感觉就是，她完全没有会成为老姑娘的忧虑。
　　对于她的问题，段离只能有这种反应，飞个白眼，然后低头做自己的事。最终，小青也只能闷闷不乐地埋头画自己的开发区一家酒店的图纸。
　　段离心理倒是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她不喜欢小青那种八卦风格，但总体来说，小青的热情的确让办公室的气活跃起来，整个办公室都在一个积极团结的气氛中，她还记得刚工作那段时间，还没从前一家公司给予的伤害中恢复过来，小青的热情给予她极大的安慰。想起去的那家酒店，好心多说了几句话：“昨天去了一家饭店，装修比较贵气，你啥时候有空，可以去看看，说不定会有灵感。”
　　小青一听来劲了，一直问是什么地方。段离模模糊糊，只记得昨天一直聊天来着，店名还真是没记得。只能把大致的方位描述了下。只见小青突然来了精神，目光闪亮追问：“吃了什么菜，是点菜的还是？和谁一起吃的？男的女的？”
　　段离突然觉得开始这个话题是个错误的选择，立马转移话题：“跟进的那个欧亚的设计如何了？”
　　小青笑眯眯地看着她。段离查资料。
　　小青继续笑眯眯。段离继续查资料。
　　……
　　终于，段离叹了口气 ，说：“我只能说，有几道菜还不错的。比如芝麻鸭。至于是谁，你大姐就饶了我吧，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真的！”
　　小青不信，奸笑：“普通朋友请你去吃米其林星级饭店？喔，我说，小离离，我看我们的关系总比普通朋友好那么一点点吧，要不您也请我去吃一次？”
　　段离无语，不过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忐忑。听小青的意思，陈嘉苇请她吃得似乎太贵了，让她坐立不安，一会想给他打个电话，慎重道谢一下，一会又觉得自己矫情，一会觉得自己没礼貌，一会又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总之左右不是……
　　这时王总出来喊：“一会开会！”这才让段离停下忐忑不安的思绪，稍稍集中做点手上的事。
　　王总开会依旧在重申前期投标的一家德国公司欧亚集团的工程，说是换了新负责人，对新区大型展览馆和厂区非常重视，王总还没拿到这个项目，急得像火烧了屁股一样，也嘟嘟囔囔抱怨前期公关做了那么多，最后人家公司一个调令下来，公关都泡了汤，连个BYEBYE都没有就要重头开始。这个公司是全球五百强，王总为了强调他的势在必得好称要在几十家有实力的投标公司中脱颖而出，抛出话来接不到对方的橄榄枝大家都别想着年终奖。
　　王总拍着小青的肩膀，沉重地说：“小青，今天下午你就去跑一趟，对方要我们这里派个人过去对图纸进行说明。”
　　小青大叫：“我上次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就是这个道理，看来就算是外企也不例外！”王总唏嘘不已:“听说是前两天才从德国过来，双休日都不休息，把几年来的文件都翻了出来看，可不，今天一上班就让秘书给我们打了个电话！”随后点点段离：“你和小青一起去，人家估计会给你们摆摆谱什么的，你们一道也算有个伴。”
　　同事孟江禄贼笑：“该不是想用美人计吧？”
　　王总一个文件夹飞了过去，大喝一声：“就算是美人计，你们也得给我上！”

　　说错话的代价是什么？
　　孟江禄懊恼地直抓头，他跟在两位小姐的后面，西装革履的他手里拎着个皱巴巴的超市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资料。不下一百次地抱怨：“小青！你是故意的！”
　　小青朝他飞了个媚眼，说：“老娘我就是故意的，怎么？还美人计呢？孟江禄，人家德国过来的，可说不定真是好色之徒哦，哈哈，好您这一口也说不定！”
　　段离一阵恶寒。
　　到了欧亚集团的接待大厅，一个面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整整齐齐露出八颗牙齿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这阵容，这架势！小青是见识过一次的，也咧出八颗牙齿，微笑：“我们是天行公司的，与简总有约。”
　　孟江禄一阵抖，等上电梯的时候，他忍不住赞道：“人家的接待人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人家那笑，又妩媚又正式又端庄，哎，我说小青，你多学着点，人家一笑，就知道是国际大公司的工作人员，你那一笑，Oh my god, 出来吓唬小朋友啊？蛀牙都看到啦！”
　　电梯里吵吵闹闹终于到了九楼，又来了一个美女秘书，微微鞠躬道歉：“简总正在开会，麻烦三位在我们小会议室稍等。”
　　孟江禄看得眼睛都直了，不停咂嘴：“真是帝王将相般的感受，美女如云的地方，好命啊！看来王总就算用美人计，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我们单位那些女人，和她们一比，称做个狗尾巴草也是对不起人家狗尾巴草啊！”段离失笑，而小青终于忍耐不住狠狠踩了他一脚，用她的高跟鞋用力碾过。
　　时间慢慢度过，如果说王总预料的下马威就是等待一两个小时，对于早有心理准备的一行三人来说，那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但是当外面天色已晚，居然等了四小时之久时，三人的脸色实在不能好看到哪里去。秘书小姐的完美微笑也看起来特别幸灾乐祸，要不是为了王总那句威胁没有年终奖的话，真不想在这里贴人家的冷脸。
　　眼看都接近下班时间，段离饥肠辘辘，再加上时差没倒过来，睡意朦胧，人也无精打采，就恨不在自己的地盘，不能趴在桌上眯一会。
　　天，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转头看了眼小青和孟江禄，也是满脸无奈与愤怒。
　　疼痛如一把小刀，开始慢慢地割着她的胃。
　　终于，门口传来久违的脚步声，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可以断定不是那位秘书小姐，段离他们站起身来，总算等到了。
　　门在这一刻被打开，一个身材高挺，极为俊秀的男人走了进来，一双丹凤眼似笑似蹙，薄薄的微翘的唇角又带着冷漠，歉意扫过等待如此之久的三人，微微颔首，拉开椅子坐下。
　　是他！

　　段离腿一软，重心不稳，差点瘫坐在椅子上，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呲嘎声让小青投来疑惑的一眼。段离平素最是沉稳，王总老是夸她优雅得体，今天怎么那么失态，段离岂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
　　小青更加疑惑的是段离的手居然轻轻在抖，伸过手去用力一握，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段离打起精神，也轻声回答：“时差反应吧。”
　　小青了然，摊开图纸，清了清嗓子，说道：“想必您就是我们恭候多时的简总了，我是天行的任筱青，这两位是我的同事，段离，孟江禄。既然简总您百忙之中抽空来听取我们公司的……”
　　男人手一挥，打断她的话：“这样，都已经是吃饭时间了，要不我做东请各位吃顿晚饭，当作赔不是，让各位久等了。”
　　小青连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这个说明不会花简总很久的，要不还是我长话短说把我们的这个设计方案讨论完了再说吧。”
　　孟江禄也连连称是，这两人难得统一战线。
　　“可是，我瞧你们同事，脸色不是很好看，不是饿着了吧？”那简总悠闲地支起了头。
　　段离正想开口，小青已抢过了话去：“段离前天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调过呢，但对我们来说，工作是第一位的，所以……”
　　那男人又不礼貌地打断她的话：“前天刚从国外回来，真巧呢，我也是前天刚从德国回来呢！段小姐你是从哪个国家飞回来的呀？”一脸又好奇的盯着段离，目光闪烁。
　　段离低低回答：“英国。”
　　孟江禄这时插话：“段离也从德国转机，简总您也是前天回国，说不定有缘还是同一架飞机回来的呢！”
　　“是吗？或许有缘哦！”简总一笑，收拾会议桌上的文件，走过来拍拍孟江禄的肩膀，说道：“走吧，一起吃个饭，我们完全可以边吃边聊嘛，你们说对不对？任小姐，段小姐？”
　　小青投过来一个眼神，互相交换一下眼色，最终收拾了一下手上的东西，暗叹一口气出了门。能怎么办？人家摆明了现在不想谈公事，毕竟是求人家做事，难道装大爷啊？想想真是郁闷，人家笑脸相迎，还请吃饭，就是避而不谈业务，你还不能伸手打笑脸人，等了这么一个下午什么进展都没有，吃了个闷亏，还得对人家说：谢谢款待！这是什么个世道，什么个社会？做人做得跟狗一样！得了，没让你汪汪叫，已经算给足面子了！还有啥不甘的？
　　小青和段离只得默默地你掐我一把，我捏你一把，两人自己私下泄泄恨，抬起头来，端起酒杯，依旧要说一声：“简总，我来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关照！”
　　哎，越想越是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