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道》是个渣

5、十里

　　十里认得面前这个人。
　　几天前她去镇子里买菜的时候见过他。
　　是生面孔。
　　收回泡在寒冬腊月的河水里搓衣服的手，十里仔细打量了这个人。
　　嗯，星眉剑目，很好看。
　　然后十里又低下头开始洗衣服。
　　那人开口：“这位姑娘。”
　　十里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却听他说：“敢问，人为什么一定要吃食物呢？”
　　“？”十里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
　　那人眼中似有星星点点，叫人看着着实招架不住，十里别开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不吃会死。”
　　“听到了吗？不是我无理取闹！”十里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有个小男孩，不禁多看了两眼。
　　放着美男不看去盯着小娃娃的十里当然不是垂涎这个小娃娃的美色，而是他白目赤瞳，看着吓人得很，多看两眼就又觉得身形消瘦，冰雕玉琢的，很惹人疼。
　　十里的眼神落到了小娃娃白嫩嫩的婴儿肥上，咽了咽口水。
　　白衣男子伸出手将小娃娃往怀里按了按，不顾对方因抗议而挥动的小爪子，一本正经地对十里道：“我的。”
　　十里：“……啧，护的真严。”
　　小娃娃伸出手，不满地拽了拽男子的头发，男子好笑地哄了两声，问道：“姑娘，可有饭食？在下可以付钱。”
　　十里拧了拧衣服里的水，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我见你这样子，应是哪家的公子哥，怎么还跑到这种偏僻地方要吃的？”
　　男子还没开口，小娃娃先一步道：“你别看仙长他这样，他其实穷得很，连我都养不起。”
　　十里看了看小娃娃深红的眼瞳：“仙长？”
　　小娃娃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
　　十里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仙人，老实说，她压根不信仙人的存在，若是仙人存在，那她娘天天祈祷为什么仙人听不见，还是把爹带走，只留母女俩艰苦地讨生活呢？
　　小娃娃扒完最后一口米饭，对此冷漠地表示：有没有仙人，你该活还是得活，该死还是得死，只不过是有蠢货非要去信奉他们罢了，又不巧蠢货占人类的大多数。
　　“就像我，明明被仙人包养，却还是得靠自己卖萌讨生活。”
　　十里听了，更加肆无忌惮地去捏小娃娃的脸，直到留下两个浅浅的红印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手指印在小娃娃白嫩如云的脸被衬得绯红，小娃娃闷闷地喝了口汤，叹气。
　　生存艰难。
　　男子拍了拍小娃娃的头：“凡人所供养的神大多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一些因为信徒众多而化了实体，也法力甚微，更有甚者会形成妖魔，也就是常人口中的邪神。”
　　十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男子也没说多什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锭银子。
　　十里这才笑眯眯地收了银子去收拾房间。
　　十里走后才听见小娃娃小声嘀咕：“之前怎么不见你有钱，这会反倒大方了。”
　　“我用幻术变得。”仙人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地说道。
　　“……”
　　“安心，这幻术，只要我不死，就一直有效，而且常人绝对看不出什么来。”眼见着小娃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仙人才慢悠悠地解释了一下。
　　小娃娃道：“万一你死了呢！”
　　仙人道：“那也比你死的晚，你怕什么？”
　　小娃娃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化愤怒为食欲又扒了好几口米饭。
　　他这气鼓鼓的样子可能确实很可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仙人微低下头，笑的格外温柔。
　　他低声道：“川儿放心，我就在你身边，那儿也不去。”
　　被叫做川儿的小娃娃闷闷地扒了几口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道：“哪一天你养不了我了，还不是要把我扔了。”
　　“不会。”他神色庄重，似是为了让川儿放心，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既是我所诺与你之事，绝不食言。”
　　随后又看了看川儿鼓鼓的小肚子，凝声道：“你吃多了会撑，而且我会抱不动你的。”
　　川儿：“……”
　　川儿：“谁稀罕你抱，我就喜欢吃撑了！舒服！”
　　舒服是不可能舒服，这辈子都吃撑了也不可能舒服。
　　川儿拖着满肚子米饭和那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在小院里艰难地遛弯消食。
　　这小院子其实就是木屋外围了一圈栅栏，勉为其难地将中间踩踏得镶在地上的那么整整一条杂草称之为路，周边长得都是说不出什么品种的杂草，其中能称得上熟悉的也是长得最多的就是狗尾巴草。
　　川儿似乎对那些严重影响美观的狗尾巴草格外情有独钟，一会拔出一个来打个结，或者叼在嘴里，有时还编了个花……草环，递给仙人看，仙人看了草环，又看了看川儿红扑扑的小脸蛋，最终勉强憋出四个字：“心意可嘉。”
　　川儿自觉没趣，随手扔进了草堆里。
　　天边隐隐飞来什么东西，远看似玉璧一般，待玉璧近身一看，原是两对傍身飞舞的蝴蝶，在空中漂浮了一会，皆停在了剑柄上。
　　小巧精致的东西谁都喜爱，川儿原想凑近些看，却又怕惊扰了它们，只能眼巴巴地向那仙人投去羡慕的眼光。
　　那仙人挑眉，不懂声色地转了转手腕，其中一只蝴蝶就飞了起来，那另一只更为漂亮，更为空灵，却依旧停在仙人身边不愿离去。
　　那只飞起来的蝴蝶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绕着川儿飞了几圈，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鼻尖上。
　　川儿瞪大眼睛，不禁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蝴蝶抖了抖翅膀，又飞走了。
　　这次是真的要飞走了，川儿一急，慌将去扑，却不小心被什么绊倒，身子一晃就扑倒了地面上。
　　那仙人这下不笑了，而是忙将他抱起来，细细地擦去他脸上的泥土，问道：“可伤到哪里？”
　　川儿摇了摇头，又挣扎着要下来，躲在地上看了看，便伸手去扒泥土。
　　仙人正想制止，却见川儿三下两下将土里的东西扒拉了出来，拍拍上面的泥土，一个陶罐形状的东西便清晰可见。
　　这东西一见便知是自家酿的酒，川儿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嘿，这倒是好事，蝴蝶没扑到，却扑出了一罐酒！”
　　说完不等仙人说什么，打开封口就先尝了一口。
　　然后那不算太肉乎的小脸上的眉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扭成了一团。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也能叫酒？”川儿的脸耸拉了下来，“蝴蝶丢了不说，好不容易有了酒，还不知是什么东西。”
　　“喝酒伤身，更何况你才多大点。”仙人一伸手，“况且谁说蝴蝶没了的？”
　　“我不小了，我在外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洞里修炼呢。”川儿嘴硬地嘟囔了几句，很快又被仙人手上的蝴蝶吸引了，原是那另一只蝴蝶没走，一直栖在仙人的身上了。
　　这蝴蝶在光线下闪着莹莹点点的星光，流光溢彩，不似世俗凡物。到底是个孩子，很容易被这些小东西吸引，川儿伸出手，却只触及一偏冰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手，低声呼道：“好冷！”
　　仙人皱眉：“冷？”
　　“这真的是蝴蝶？怎么冷的跟块冰似。”川儿牙齿发颤，“你感觉不到吗？”
　　仙人顿了顿，缓缓摇头。面色看不出有何异样，只是紧抿地发白的唇瓣透露出些许异常。
　　他素手一拋，蝴蝶扑棱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飞走。
　　川儿皱了皱眉：“这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说话的不是仙人，而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面色蜡黄，看起来状态不好，但整个人气势很足，看得出此人涵养很好。
　　女人见到川儿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小娃娃，我埋在地下的酒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你说你该怎么赔？”
　　十里听见动静也出来瞧了瞧，她手里还抱着被子，因此只探出个脑袋来：“就你酿的那东西，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怎么算是糟蹋！”
　　女人狠狠地瞪了十里一眼：“臭妮子，没大没小的，你老娘你都嫌弃，好歹这东西我也费了不少心思，哪有你这么编排你老娘的？这酒就是真金白银我也不换！”
　　“害，这不好说。”十里自然懂得她娘的小心思，故意大声道，“小娃娃，你叫川儿是吧？让我娘捏捏小脸蛋这事就这么算了行不？”
　　川儿听了下意识去摸自己嫩嫩的小脸蛋，嘟囔道：“我全名不叫川儿……”
　　女人可不管那么多，她的手蠢蠢欲动，安耐不住地伸向川儿。那仙人却一步上前，挡在川儿前面。
　　他一字一句地道：“捏我。”
　　女人：“……”
　　他道：“我替他还。”
　　女人：“我年纪都多大了，对你没感觉。”
　　他抱起川儿：“那就不赔了。”
　　女人：“你这是仗着自己好看为所欲为！”
　　他理所当然：“嗯，是的。”
　　女人：“……”
　　或许是女人的眼神太过哀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能帮你把这东西变成佳酿，如何？”
　　“你这是仗着自己好看糊弄老年人！”
　　“因为我好看，所以你信不信？”
　　“……”女人实在是无语凝噎无言以对，挥了挥手，自暴自弃，“您随意，您随意。”
　　他安抚似地揉了揉川儿的头，好看修长的食指在陶罐上轻轻一点，然后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道：“行了。”
　　“就这？”
　　“就这。”
　　女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很显然是把他当成了疯子，就连十里的嘴角也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川儿很笃定地抱起陶罐，就在酒要到嘴边的时候却被两根温润细腻的手指这么轻轻一夹，陶罐就这么轻轻松松到了仙人的手上。
　　“你太小，要爱惜身体。”仙人说着，把陶罐塞给了女人。
　　女人哼唧一声，双手环胸：“我太老，要爱惜身体。”
　　最终还是十里接过了陶罐，只闻一下，便感觉到冲天的酒香气，霎时间感觉醉醺醺的，不禁感叹：“好酒气！”
　　女人也闻见味了，忙接过去抿了一口，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你这是怎么做到的，怕不是加了什么草药佐料？如何能喝得了！”
　　“这就是你不讲理了，敢问这世间可有任何一种佐料能配出这种味道？”川儿学着仙人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反驳，“况且就算有，怎么别人不知道，单单就我家这位知道？”
　　女人说不出话来了，十里倒是面色颇为精彩：“你当真是仙人？”
　　他拱了拱手：“这仙人的名号我是担不起的，只是恰巧会一些保命的法术罢了。”
　　这话自然是谦虚，女人却没表现出很大的热情，抱着陶罐回屋里去了，屋子隔音效果不好，仔细听还能听到女人的抽气声：“卧槽，加水也能变佳酿！酱油居然也有酒气？这油……”
　　十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正好天色也晚了，就带两人去了偏房，挑了灯芯，屋里一下子明快了起来。
　　十里转身，在昏黄的灯光中，那人的头发仿佛悬空着自己绑在一起一般，看得十里一愣，忍不住道：“仙长，你们仙人梳头这么方便，都不用发带头冠，直接施个让它们自己飘啊，能不能教教我？”
　　“什么？”仙人一愣，随即失笑道，“你再看仔细些。”
　　十里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一条黑色的发带在系着这发丝，只因他的头发乌黑如墨，加之天色已晚，所以才看不真切，晃得一看，还以为是仙术。
　　十里尴尬地挠了挠头，找个借口就溜了。
　　川儿坐在床沿上，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有些走神。
　　仙人脱了外套，只着里衣，回头就连川儿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川儿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不明白。”
　　“什么？”
　　“仙长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川儿直截了当，“仙长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
　　仙人笑骂一声：“臭小子，我若有所图谋，早就把你卖了，还带着你做什么。”
　　“你是仙人会缺钱吗？”川儿自认为有理有据地道，“你看我这么好看，人见人爱的，仙长说不定是馋我身子呢？”
　　仙人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对，我是馋你身子，等你长大了我就上了你。”
　　川儿不服气地道：“到时候谁上谁还不一定呢，说不定你才是在下面那个……”
　　说完又扭扭捏捏地红着脸道：“若你在下面也不是不行……”
　　他无奈地叹气：“你这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呢？你还小，这些事长大再说。”
　　川儿幽幽地道：“仙长，你知道吗？你现在这话特别像一个负心汉，只撩不负责的那种。”
　　他长袖一挥，灯光随即灭了下来。
　　他气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