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故存乐

6、弟弟(6)

　　弟弟（6）
　　第二天我是被闹钟叫醒的，我不记得自己有上闹钟，心想多半是星缘帮我定的。我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在床上，又想八成是星缘抱我到房间的。他对我真是体贴又周到，即使在我那么冷漠地对待他后，对我的态度依旧没变。但就算他百般好，我也要下定决心离开他。
　　洗漱过后，我晃到厨房，看到星缘留的字条放在牛奶和蛋糕旁边，飞扬凌厉的字迹却写着贴心的叮咛：“我去上学了，要乖乖地吃早饭。星缘字。”
　　我笑着端起牛奶，温度正好，一点都不烫手。喝着温暖的牛奶，吃着甜软的蛋糕，我的心也在一点点变软。
　　“不行，不能动摇！”我甩甩头，让自己才软化的心重新冷硬起来。一旦投降，将永无逃脱之日。
　　吃完早餐，我化了个妆，在试衣镜前照了照，认为整体妥当了，才出门准备上班。才到楼下，就被一个中年男子叫住。
　　“你是明亮吧？”他问。
　　“恩，是的。”我有丝错愕地点头道。
　　“能跟你谈谈吗？”他的语气轻缓，却有一种隐隐的威严。
　　“不好意思，我要去上班。”我微笑着拒绝他。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一会儿我会送你去公司。”他的话让我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
　　“好，您说。”我只能接受现实。
　　“自我介绍下，我姓于，是星缘的父亲。”他无视我惊愕的表情，继续道：“也是兴远的总裁。”
　　他是星缘的父亲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是我的老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调职，估计是因为星缘的关系。
　　“总裁好！”我强忍住想逃走的冲动，礼貌地问候。
　　“我不管你跟星缘是谁先追的谁，我都希望你们到此为止，也希望你调职后不要再跟他联系。”他冷冷的话语让明明穿得不少的我忍不住打颤。
　　“原来您知道了。”我微微一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是公司很有潜力的员工，星缘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星缘还小，你也正青春，现在你们在一起似乎没什么，将来你会变老，他却是在长大，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想你也猜得到。与其将来星缘移情别恋，还不如现在分手，这样你好去找一个适合你能照顾你的人，而星缘也可以等待那个能让他照顾的人出现。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说得头头是道，但每一句都像一块冰砸向我的心。
　　“是，您说的没错，所以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我依旧是一副听话的样子，只是眼眶已经泛红。
　　“走的时候不要让星缘知道，否则你走不了的。这孩子的性格跟我很像，倔强得很。我年纪大了知道控制，可他正在年轻气盛的时候，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他见我点头，便放心地笑了起来，那薄唇间露出的虎牙，跟星缘一模一样。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了中年版的星缘。
　　“走吧！去公司。”他走在前，我跟在后，从进了他的BMW到公司，我都阴着脸。
　　我选择坐火车而不是飞机，因为我对这里的眷恋使我不想离开得那么仓促。在火车上还能看看沿途的风景，它们从我身边掠过的时候，减淡些许我的不舍，我才能淡然地回到家乡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我告诉星缘的时间是错误的，而且跟他说我坐飞机走。他相信我的话，并珍惜着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他终于屈服在我的坚持下，他说，他现在可以不跟我走，但他可以报考我家乡的大学，这样，一年后，我们又会在一起。
　　“你逃不掉的！”他扬起下巴，拽道。
　　我只是笑，然后帮他擦拭才洗过的头发。
　　“行李收拾好了？”他扭头问道。
　　“恩。”我轻应了声，继续专心擦头发。
　　“明亮姐，你说我干脆把头发留长好不好？”他摸了摸已经可以贴在额头的湿发，忽然问。
　　“好。”我简单地应和。
　　“你今天话好少，舌头打结了？”他阻止我擦头发的动作，站起来坏笑着看我。
　　“我帮你解开吧！用我的舌头……”我没有躲开他的亲密，任由他为所欲为。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不敢想他知道我欺骗他后会有什么反应，也不愿想他联系不到我时着急的样子。即便他知道我家乡在哪里，可那里那么大，他要找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时间长了，就会倦了吧？然后忘记我，跟另一个人在一起。虽然这是我乐见的结果，但一想到他将来会跟其他女生在一起，心里就一阵酸楚。
　　凌晨两点，我悄悄起床，穿戴整齐后轻轻地抱起行李箱，不敢用拖的，怕动静太大把星缘吵醒。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我飞奔着出了小区，然后拦了辆的士直奔火车站。我坐在车上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楼房，眼泪不争气地滴下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越滴越多。我已经顾不了司机怪异的眼神，只想用力哭一场，把这些日子一直忍着的情绪发作出来。真的走得很绝情，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了。我打开手机，找出那张星缘生日时拍的照片，抹干眼泪，想看清他的样子，但是，无论我怎么擦，都会在下一秒模糊掉视线。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司机已经停车我都没发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手机。
　　“小姐，到了。”司机迟疑了会儿，还是决定提醒我。
　　“哦……”我忙回神，然后看了下价格表，付了打的费，接着，下车拿行李。我站在火车站门口挺了挺腰板，再做个深呼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在候车室等了近两个小时，发觉有些口渴，我拿出早准备好的水正要喝，谁知，手居然抖了一下，才打开瓶盖的水瓶就这么掉到地上，溅落一地的水花，也溅了我一身湿。我觉得很奇怪，如果是抽筋应该会疼的，我活动了下手，发现很灵活没有任何不适，那是为什么呢？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星缘的号，正当我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时，又挂断了。心想星掾发现我不见给我打电话绝对不会才想了着么一下就挂的，难道有什么事发生？我的心一下紧了起来，我颤抖着回拨了他的号，等了一会儿，通了。
　　“喂？是明亮吗？”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喂？是明亮吗？”我没有回答，那人又问。
　　“是，你是…..”我非常纳闷，星缘的手机怎么会在其他人手里。
　　“我是警察，你是于星缘的姐姐吗？”他继续询问。
　　“不是……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这个身份比较合适。
　　“到底是不是？”
　　“是。”我肯定。
　　“他出了交通事故，现在正在市医院急救，你马上过来一下。”
　　“什么？你说什么？星掾怎么会会出交通事故？喂？喂……”回应我的是挂线声音。
　　我十万火急地冲到市医院，再询问了急救室的地点后，以最快速度找到那里。
　　“你是明亮？”一个高大的警察见到我，面无表情地朝我走来。
　　“恩。”我喘着气点头。
　　“星缘呢？他怎么样了，有生命危险吗？”我拉着警察忙问。
　　“还在抢救，不过他伤得很重。好在他还知道戴安全帽，不然当场就没了。”警察陈述了下星缘的情况，见我快昏倒的样子，他赶紧问：“他还有其他亲人吗？电话里没有他们的号码，你的号码是联系最频繁的，所以我们找你来。你知道他其他亲人的联系方式吗？”
　　我接过警察手里星缘的手机，找到他爸爸的手机号，提心吊胆地按了拨打键。我不记得后来我是怎么跟于爸爸说的，只知道挂完电话后我就不省人世了。
　　醒过来后我马上找护士问星缘的病房在哪，到了门口，我看到里面有一对中年男女，那男子我认得，是于爸爸，女子估计是于妈妈吧！从他们沉痛的表情可以知道星缘的情况并不乐观。我想逃避，但又很想见星缘，在那里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敲门。
　　“你来了。”于爸爸似乎料到我一定会出现，非常冷静地开口。
　　“恩，我来看看星缘。”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都是你害的，你这个狐狸精！如果不是你，星缘就不会有事！你还有脸来这里？你滚，我不会再让你害我的孩子了！滚！”于妈妈情绪就比较激动了，她边骂边把我往外推。我用极大地力气拉着门边，就是不愿离开。
　　“够了，孩子都这样了你还不让他安静会儿？”于爸爸一把拉过于妈妈，把她带出病房。临走前回头问了我一句：“你能把他叫醒吗？”虽然于爸爸对我跟星缘的感情很反对，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我的声音或许能让重视我的星缘有反应。
　　“我尽力。”我能给的只有这个程度的承诺。
　　“好。”说完，他扶着悲痛的于妈妈离开住院区。
　　我跪坐在他床边，看见他额头上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被缝得跟条蜈蚣似的，破坏了他原本俊朗的容貌。我不禁想吐，在我见到他身上其他伤口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颤抖着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心，猜想他一定很痛，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听说他是因为超速行驶摩托车导致的车祸，而且还撞死了一个人，是那位死者的女朋友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和警察，即使她的爱人已经当场死亡，她还是善良地为了肇事者叫来了救援。如果没有她，星缘可能也死了。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我不能接受昨天还活蹦乱跳的生命残破虚弱成这样。那晚，我跟星缘说了很多很多，说到我的嗓子都沙哑了，我还在继续说着，我告诉他我也爱他，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我跟他道歉，说我不该欺骗他。还答应他，如果他能腥过来，我再也不离开他。除非他厌恶跟我在一起了。一切在电视上小说上能看到的唤醒沉睡者的话，现在可笑地由我重复出来。但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只有这样不停的说话，才能吵着星缘不让他一睡不醒。
　　我也许是累了，居然趴在病床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身上披了条毯子，我左右看了看，除了昏迷的星缘就剩我自己了，到底是谁帮我披的呢？正当我纳闷时，一声轻笑从我身后传来，我立刻扭头，从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门外有个苍白着脸的女生正在表情丰富地自言自语，见我发现她了，她又笑了下，然后迅速晃开。我顾不上害怕，追了过去。可惜我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她的长发在水蓝条病服的衬托下格外乌黑沉闷，还有她瘦弱的身材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但我知道她是人，因为她在拐弯的时候似乎撞到了什么，发出非常卡通的叫疼声。我没有继续追赶她，而是转身回到星缘身边，握着他的手继续跟他说话。
　　到了第三天星缘还是没有醒过来，但是好在性命是保住了。医生说他脑部受到很严重的撞击，虽然戴了安全帽，但还是造成很大的创伤，想短时间恢复神志不太可能，现在能保持这样不恶化下去已经很不错了。知道这个消息后，于妈妈又对我大吼大叫了一番，我默默承受着，没有任何反抗。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辩解了，她的发泄反而让我沉重的心能轻松点。毕竟，星缘变成这样，我的确有不能推脱的责任。
　　“于先生，我们能谈谈吗？”我小心地问道。
　　“恩。”说完，于爸爸转身离开病房，留于妈妈一个人守着星缘。
　　“我想照顾星缘。”我说出了我思考了好几天的决定。
　　“好。”他出人意料的爽快。
　　“你不提我也会这么要求的。”他补充。
　　“为什么？”我真的弄不明白于爸爸的想法。
　　“因为你必须为你的过错负责。虽然不是全错在你，但另外一个要负责的人已经在病床上了。”他强硬的态度居然没让我反感，我想，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在星缘没有醒过来之前你不可以离开他，当然，你可以回家。还有，你不可以跟其他异性产生感情，只能一心一意的对星缘。无论你做不做得到都要答应。”星缘霸道的性格真是完全遗传了他爸爸，不过，星缘比他更有人情味。
　　“我答应。”我脱口而出，根本不用考虑。
　　“好，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星缘就能醒过来。”见他欲离开，我忙阻拦。
　　“于先生，我想辞职。如果我还在工作，我会没那么多精力照顾星缘。”
　　“行，薪水我照付。当做你照顾星缘的酬劳。”于爸爸不顾我惊讶的表情，兀自折回病房。看来，于爸爸并不是真的冷血。至少，他没打算让我饿死。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也跟着回病房。
　　接下来，我的人生就在无尽的等待中度过。总会在看着星缘的时候，产生错觉，听到他说：“你逃不掉的！”星缘的伤一天天变好，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好，即便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却觉得很幸福。至少，他完全是我的，这种几近变态的占有欲每天都很满足。就算他一辈子这样，我也能安然地陪着他，每天给他读报纸，每天给他唱歌，每天给他擦拭身体，每天靠着他睡觉……直到有一天他醒来，或者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