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波桥手记》江翎Zlyn

10、010-秋水

　　观里的枇杷结了青黄，玉兰花谢了满地。

　　老道一瞥客房顶上，状似随手揪了片枇杷叶，扔向那边。叶尖卷起细细的气流戳在小杨头上，吓得他一抖，书册顺着屋瓦滑下去，砸在枯叶残瓣堆里，扬起一片弥留的春。

　　“看什么呢！”老道吼。

　　“秋秋秋秋……秋水呀！”小杨抱头。

　　“看完了？”

　　“对对对！”

　　“看懂了？”

　　“……昂。”

　　“庄子知道鱼的快乐吗？”

　　“知道的吧。”

　　“抄书，五遍。”老道背着手慢悠悠走了，“不抄就扫院子，自己看着办。”

　　萧篱来的时候，小杨在揉手臂。

　　“又罚抄了。”萧篱伸手点他的头。

　　“师姐，庄子知不知道鱼的快乐啊？”小杨问。

　　“难说。我觉得他在扯。不过如果他真的知道，那就很浪漫了。”

　　“所以到底知不知道呢？”

　　“知道，也不知道。”萧篱道。

　　小杨肯定没听懂，但竟然好像咂摸出了点道理来，颇有感触地“哦”了一声。

　　萧篱取了谱集，二人各翻各书。

　　过了有一个时辰，老道来检查，见小杨字写得认真，就先叫他练剑去。小杨欢呼着跑院里了。

　　“扯得挺开心？”老道说。

　　“你听到了啊……”萧篱道，“我就随口一说。”

　　老道坐下来，给自己斟茶：“那你现在好好想想，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萧篱答。

　　“有些事情，本来不用刻意想明白，固执地给个定论。”老道看向窗外，“人生在世，需要想什么，应该做什么，又有谁能知道呢。”

　　“……”

　　“还不是存乎天地间，去留皆由道。”

　　老道晃晃杯里的茶。

　　一年过去，紫竹差一点点并没有蹿到标下的高度，萧篱于是输了晏居三份字：一份他留着，一份自己留着，还有一份，存着，烧给先死的那位。

　　“等你死了，我字练得漂亮了再写一首烧给你，这样存着多无聊。”那副字确实写得不怎么样。

　　“明明是你先死。”晏居叠起那副字。

　　“你先死。”

　　“你先。”

　　“你先。”

　　……

　　一晃三年过去了，吴寄再度赴京赶考，依然不中。院中紫竹再拔几尺。江南的书院小有名气，晏居说你就大隐隐于市得了考什么考，吴寄说连中三元没什么了不起。

　　再一季，丞相终于垮台。新皇帝藏拙，上台没多久就把一手辅助他上位的势力铲平了。

　　彼时萧篱正于池边吹笛，听侍卫来报，惊为三秋，于是一曲故园缓奏，掩映竹影，冰蓝穗子与风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