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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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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禾办完差事回到斜口村已是午初。
他先是向大少爷回禀:大老爷、四老爷已经同意明年动工引流水渠,让斜口村能够开辟更多良田。
景率点点头,随即示意家禾下去休息。
临转身,家禾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告诉少爷:“我昨夜看见漱玉姑姑跟安芳姑娘一起进了尚雅堂的偏间,没多久漱玉姑姑就离开了,只剩安芳姑娘在那里。”
听见安芳的名字,景率不由得恍然,老半天只轻声问:“她如何?”
“……看起来挺好的,气色比之前红润多了。”家禾闷闷地回答,似乎不满意安芳生活愉快。
“那就好。”景率放心地微笑。
景率手持书卷,目光却放在手腕上的那条绳环,想起安芳面上总是苍白憔悴,搭上她瘦弱的身姿和盈盈的水眸,怪招人心疼的。
“好了,下去吧。”景率又把目光移回书上。
家禾低着头退后时,看到纸镇旁白瓷盘里的米白小花,皱了皱眉,仍不动声色地退出房间,直到关上房门,他才忧愁地叹口气:“都已经分开了,少爷还想着她。”
他真不懂少爷,明明中意那ㄚ头,何不直接收为己用呢?每天假扮成下人去跟她见面,被老夫人发现了也不争不闹立刻分开,现在分开了却又时不时想着她。少爷可是徐府的大公子,性情好、样貌好、出身好,这样的三好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伸手招来,却为了一个小ㄚ头曲曲折折到底是为何呢?
家禾边叹气边摇头:“真的不懂啊……”
“怎么了?家禾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家禾一回头,发现是二少爷身边的小敏;小敏正端着脸盆要去后院倒掉。
“没什么……”他一个下人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简直找打;却又转念一想,他一个粗人自然没有那些别扭造作的心思,可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就是形容女孩子心思细腻吗!
家禾兴匆匆地帮小敏接过脸盆。“问妳件事。”
“什么?”
“我一个朋友的事,他最近怪怪的,老是偷偷去跟个ㄚ头见面,他这样是不是……中意那个ㄚ头啊?”
“当然。”小敏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家禾顿了顿。“他干嘛要这样偷偷摸摸的?直接要了那ㄚ头不就好了。”
“该不会是人家女孩子有别的意中人了?”
“不可能!我那朋友可是性情样貌都好,万中选一,没人比得上。”家禾信誓旦旦地保证。
小敏笑了出来。“万中选一?那不是我们大少爷吗!”
家禾瞬间哑然无声。
“不逗你了,大少爷仪表堂堂,怎么可能做出私下幽会的事。”
“就是嘛!”他面不改色却回答得心虚至极。
“叫你朋友赶紧跟女孩子说清楚吧!搞不好人家正等着你朋友开口呢!”小敏窃笑着接回脸盆走了。
小敏把净空的脸盆放回脸盆架上,把内室整理好走出来,自家的二少爷正懒懒地靠在罗汉床上,一手翻著书,一手抓着背,嘴里还嚷着:“小敏去拿点吃的。”
“是。”
小敏转身走出房门。
昨晚闹了一夜,三少爷、四少爷还在睡,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一两个仆人走动的身影,小敏沿着游廊走,正巧看见大少爷立在桂花丛旁,冬阳明光的照耀下,远远望去闲静优雅宛如画。
端了点心茶水回来的小敏,一开门又看到罗汉卧床的懒散少爷,姿势甚至跟她离开前并无二致,忍不住叹口气。
同是徐家的水土,怎么差这么多呢?
“叹什么气呢?”景昌问。
“没事,刚听了家禾哥讲了点事,一点伤感罢了。”小敏老实纯朴的样子,扯起谎来却是脸不红心不喘。
“喔,说来听听。”景昌比起看书更喜欢听下人间的八卦碎语。
小敏只好把刚才的事交代。
听完后,未曾经历男女情愫的景昌不解地问:“别人的事,有什么好伤感的?”
“少爷说的是。”小敏受教地点点头。
“对了,景率哥呢?”
“大少爷在院子里欣赏桂花。”
“喔。”景昌点点头。虽然昨晚景率没来,但好歹他今天既没一大清早就把大家挖起床去骑射,也没出门了,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午膳是难得他们兄弟四人聚在一起吃的。菜色丰富:桂花蹄膀、煮干丝、冬菇煨白菜、蟹壳黄、桂花马蹄糕。
兄弟四人开开心心地边吃边聊,下午四人就在院子里玩投壶、踢蹴鞠。ㄚ头们送来的点心是桂花酒酿汤圆配桂花南瓜糕。
中途陈仁家的送来账目本,景率便回到房间对帐了。
晚膳又是四人一同在圆桌上用餐。桂花水晶肴肉、平桥豆腐、酒糟肉、鲜笃汤、桂花糕。
用完餐,景率要为明日押送庄稼的事先行离席了,剩下三人咬着甜滋滋的桂花糕目送他们的大堂哥离去。
“景昌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今天都在吃桂花?”景珩终于问出心中的怀疑。
“我也这么觉得。”景昌点头。
“可是我觉得很好吃啊!”年纪最小的景允还是贪甜的时候。
直到隔天出现在餐桌上的桂花绿豆粥,景昌终于忍不住出声:“怎么又是桂花?”
“桂花很好,你不喜欢吗?”景率喝着粥,淡淡地笑着说。
景珩正想要附和二堂哥,却见景率看着自己笑,笑得他头皮发毛,只能点头称是;他太了解大堂哥看着你笑是什么意思了。
景昌也赶紧点头改口:“这桂花盐卤加得太好了,为这碗粥画龙点睛了啊!”
景允已经盛了第二碗,由衷地赞美:“这粥好好吃啊!”
“我也觉得好吃。”景率笑着说:“大家多吃点。”
徐府的四位少爷在大年三十回来了。
下了马,景率带着堂弟们先去跟老夫人请安,再一个个带着堂弟们回到各自院落向三婶娘、四婶娘问安交代。最后,景率才去移山草堂向父亲请安。
张姨娘正端着一碗汤药从小厨房出来,看见景率马上笑咪咪地招呼:“景率少爷,回来了啊!快进来!”一边回头喊着婆子给少爷送茶点。
景率上前接住张姨娘手中的汤药。“这是要给爹的吧,我送过去,姨娘您去忙吧。”
张姨娘紧紧捏着碗,轻巧地拨开景率的手:“不碍事,这碗烫得很,仔细你的手。快!进去看看老爷。”
徐辉祖坐在罗汉床上,景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边吃着糕点边跟父亲话家常,一看到景率进来,景华开心地蹦跳迎上前:“哥哥,你回来啦!有给我带礼物吗?”
“有,送到妳的院落了。”景率含笑地看着妹妹撒娇。
“哥哥最好了!”小姑娘开心地搂着景率,旋即马上告退:“哥哥一定有许多话要跟爹爹说,景华就不打扰了。”
小姑娘一转身就开开心心去拆礼物了。
张姨娘将汤药放在小几边上,提醒老爷记得喝药。
徐辉祖随意地嗯了声,待张姨娘离开后,才切入正题:“你这次押送庄稼的事处理得很好。”
“多亏过往徐管事都带着家禾去,儿子才能得心应手。”
徐辉祖点点头。“水圳的事,我已经去信康家了,康维答应帮忙,上元节后你亲自去一趟康府。”
“是。”景率看一眼仍冒着热气的汤药。“父亲的腿可好些?”
“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床走走。你姨娘每日帮我准备铁砂热敷,不必担心会留下病根。”
徐辉祖又问了景昌的状况,景率隐下请弹词艺人的事,只说景昌虽懒散倒也不敢荒废学业。
“是吗?”徐辉祖面上没有笑容:“左都御史陈瑛弹劾景昌在守丧期间不思正取,耽溺玩乐。”
景率愣了一下,才开口:“景昌还未继承定国公的爵位,御史应该无权弹劾他。”
徐辉祖反问:“御史怎么会无权?御史的权是皇帝给的。”
景率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知结果又何必再说,他反倒沉默无话了;只是仍不明白竟有御史敢弹劾皇上亲封的定国公。
徐辉祖也不说话,端起微温的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而后平稳地说:“皇后过几天会宣你们进宫,你自己把责任扛下。景昌年幼,还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要是走错一步,正中对方的下怀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景率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由他进宫自行向皇后请罪,会比在朝堂之上由天子责罚好得多。
“朝堂之争就是这样,无关乎你是否上位,是否对错,不需要去跟对方争论,只要看清楚对方实际的目的和动机,你才有办法早对方一步。”徐辉祖平静地说。
“我明白了。”景率心下冷然。
徐府虽然没有过往的风光,但仍是某些人眼中的一粒疙瘩。
景率离开移山草堂后,没有回去景风院,反而沿着水池边漫步。寒冬已至,庭院里一片萧瑟,剩下松柏仍直挺挺地绿,几株女贞和忍冬也陪着挺了一树的苍绿,只有南天竹随着天冷逐渐转红,甚至还点缀着几粒红艳艳的果实。
他的思绪飘远,明白此次进宫请罪的目的,如果是大姑姑的意思,他端着侄子的身分,自然是家务事,便可化小;若是皇帝借着皇后宣入晋见,便多了选择,看是姻亲外甥还是罪臣之子。
这么一想,景率反而心里踏实许多。
他沿着步道继续徐行。
年下忙碌,不少仆人都拿着什物步伐匆匆,见了大少爷也没有怠慢,好好地行礼完再离开,顺便告诉大少爷,家禾正满园子地找人。
等家禾沿着见过大少爷的人的指引找到景率时,他已经绕了徐府大半圈来到静妙堂了。
看见了那抹优闲漫步的背影,家禾也不管什么规矩,赶紧追上去扯开嗓门大叫:“少爷!少爷!”
“听说你在找我。”景率不无可惜地停下脚步,慢悠悠地说。
“四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景率看了眼深深庭院,慢慢呼出气,便离开了。
家禾跟在景率后头,不时疑惑地回头张望:静妙堂有什么吗?
安芳拿着佛经从静妙堂出来,看见远去的主仆背影,不知道是哪位少爷?她好奇地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