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青衫夜雨

2、第 2 章

　　虞姜这会儿还很清醒，清醒状态下的虞姜很好说话，甚至很喜欢说话。

　　她说：“我有病，你们也看见了，因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精神状态极差，常年处于抑郁状态，严重到自残，甚至出现自.杀的行为，当然，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要说的跟瞿砚有关。”

　　而这，也是她所认为的，并且坚信的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执念，我的执念是瞿砚。”

　　她似陷入了回忆里，不自觉的就停下来，没人打扰她，她也忍不住在回忆里越陷越深，就在她情绪又开始不对的时候，她自己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坐在她身边的是柳唤云，她看见了她从头到尾的所有表情，她有点怕这样的人，神经病之所以是神经病，是因为很多时候她们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柳唤云曾差一点成为了这样的人，所以她很恐惧。

　　她怕自己也忍不住了。

　　那太可怕了！

　　虞姜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即使发现了她也不会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保持清醒，所以她更想将某些事情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可能对她们眼下的困境无济于事，好歹也算个方向。

　　“瞿砚，我喜欢他，我跟他很小就认识了，那会儿我还正常，但他很快随着父母搬走了，我跟他再次相遇是在网上……”

　　虞姜停顿了以下，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她说：“你们可以这样认为，在我们的世界，人与人可以更便捷的书信交流，甚至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达到即使远隔千里也可以面对面交流的那种便捷，或许你们也不是很明白，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谈文姬忍不住笑了，她摇摇头，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怪有趣，虽然我确实不明白，但如果真有那种便捷……”

　　如果是真的，那她也不至于离国十余年，连父母亲人，她热爱的家国一眼都没法再见了。

　　真好啊。

　　女帝也觉得很有些意思，女帝打生下来就是女帝，她很少离宫，但年少时也曾想着走遍陈国，如果真有她说的那种办法，想必她不用离宫也能走遍、或者说看遍陈国江山了。

　　女帝寻思着，或许离开这里时她可以将她一起带走，她陈国那般好，想必比她原本的世界好得多，她将那个办法交给陈国，陈国可以给她庇护。

　　谈文姬没有接着说，女帝也安静听着没有开口，虞姜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接着说道：

　　“那是一群神经病建立的网站，在那里交流的都是跟我一样的人，我们相处了很久，直到前段时间，有人说一起去寻死，我参与了，然后我发现一起参与的，还有瞿砚。”

　　“我一开始不相信是他，因为他是个十分开朗的人，像个太阳一样的人，怎么能跟我一样想死呢？我便跟他联系了。”

　　虞姜说到这里，脸上平静打破，她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十分难过的说：“他不知道，我早有死志，之所以一直挣扎，是因为喜欢他，我舍不得死，我想见一见他，或许有一天我能治好，或许还能跟他说一声我喜欢他。”

　　她的表情更痛苦了，甚至忍不住颤抖起来。

　　谈文姬抓住她的手，“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是个见过血的人，即使如此，她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剥开痛苦给人看。

　　虞姜没理她，但她任她抓着她的手，谈文姬的手极暖，她抓着，她似乎也汲取到了一点暖意。

　　即使如此，那点暖意也没能留住她，她再度变成疯子模样，一边古怪的笑，一边语调怪异的说着：“瞿砚想死啊，他也想死啊！”

　　但她怎么能看着他死呢？

　　她妄想救他。

　　一个疯子妄想救另一个疯子。

　　虞姜挣开谈文姬的手，摇晃着站起来，她神经质的念叨着，一边念一边躲到壁炉边，她嘴里一遍遍喊着瞿砚，喊着喊着，忍不住就流起眼泪来。

　　“一个疯子妄想救另一个疯子，多么讽刺的笑话，但我想救他，想救他……”

　　“因为，我爱他……”

　　没人知道她也会爱人。

　　没人知道。

　　柳唤云似乎被触动了，她盯着虞姜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将怀里的剑抱得更紧，她小声的说：“我想起了一点来。”

　　但，似乎也是关于一个男人。

　　她踌躇，最后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我去庙里祈福，庙在山上，去庙里的路有一段极其陡峭，一边挨着悬崖，马车走到那里的时候，天降暴雨，暴雨声雷电声惊了马，一半跌下了悬崖，一半四散跑掉了。”

　　“我在乱跑的一辆马车上，我的婢女途中为了护着我，从马车上摔下去了，等马车停下，我已经离那里很远了，我下了马车，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我以前认识的男人。”

　　柳唤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是她进来这里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扯散了她脸上的怯弱，整个人都变得出彩起来。

　　女帝就很见不得了，前儿说了，她自生下来就是女帝，身为陈国的天，女帝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包括男人，自女帝成年，她的后宫不知道进来了多少形形色色的男人，男色在女帝这里，可以说是最没有吸引力的东西。

　　女帝讽刺道：“果真是没见过世面，如此说来，你为那个男人要死要活了？”

　　柳唤云脸色微变。

　　谈文姬不赞同的说道：“陛下，对于你来说，没什么是得不到的，但不要看低别人的心意。”

　　女帝恼怒，张嘴就想喊‘放肆！’，但她没有喊出来，她想起来了眼下的困境。

　　“哼！”

　　女帝最终也只是哼了声。

　　谈文姬转身，一脸温柔的问柳唤云：“他跟你认识？是哪个大家公子吗？”

　　柳唤云曾说她不是江湖人士，从她的话中，谈文姬猜测她或许出自某个世家贵族。

　　柳唤云抱着剑的手紧了紧，她说：“不是世家公子，是我的玩伴。”

　　准确来说，是她家的奴仆。

　　柳唤云的父亲是王爷，是大夏国皇帝的亲弟弟，一人之下，权势滔天，他有很多妻妾，有很多嫡子女庶子女，柳唤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她没有娘，娘在生她的时候死了，她父亲眼里没她娘，自然也就有没有她，在那高高的王府围墙内啊，她比蝼蚁更不如。

　　还小的时候有她娘的丫鬟照顾她，等她大一点，丫鬟也因为犯事死了，她便成了没人管的野草，她艰难的活着，终有一天，她拥有了一个玩伴。

　　王府内有很多野孩子，是王爷父亲捡来的，他们明面上是府中各院里跑腿的小厮，公子的伴读，暗底下是王爷训练的杀手，从小培养的杀手。

　　没人会想到王爷会那么明目张胆的训练杀手。

　　那么多小孩中，他是最笨的一个。

　　学不会师父教的功夫，手脚也笨，经常挨打，柳唤云第一次见他他就刚被打，躺在花丛里要死不活，眼看着就快没气了。

　　柳唤云怕死，也怕死人，她将他拖了回去，喂了些奇奇怪怪的草药汤，敷了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她以为他会死，但他没死，躺了半个月又活过来了。

　　从此，他成了她的小厮，她的玩伴。

　　王爷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这么一个没天赋的东西。

　　他依旧各院跑，依旧努力学，他会将各院少爷小姐嫌弃扔来的糕点小心揣回去给她，也会努力学功夫，试图跳上围墙帮她看外面的风景。

　　他会在春天时指着隔壁院子老长的柳枝磕磕绊绊教她念诗，也会在秋天秋风扬起时，小心给她佩戴捡来的珠花。

　　他们活得像树芽，稍不注意就被人踩死了。

　　但她不怕。

　　“他不见了。”

　　柳唤云突然说。

　　他在某一个冬天的早晨不见了，什么也没有留给她。

　　“我再见到他，就在那时了，马跑累了停下，我下了马车想回去找我的婢女，不小心踩到了一处陷阱，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是他救了我。”

　　他拿着一把剑。

　　那剑……

　　柳唤云猛地低头。

　　是他的剑！

　　她不舍得放下，来历不明的剑是他的剑！

　　柳唤云脸色变幻，忍不住陷入胡思乱想中。

　　四个人，有两个都不大正常了。

　　女帝眉头皱得死紧，略微暴躁的说道：“你别说你也想起来自己遇到一个男人了！”

　　她最烦感情用事要死不活的人了！

　　谈文姬失笑，她沉吟片刻，突地点了点头，“陛下，你还真说对了。”

　　但，谈文姬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或许？

　　谈文姬想到恍惚中脑海里闪过的男人的脸，突然就不是很确定了。

　　“你想起来什么？”

　　女帝十分敏锐的追问。

　　谈文姬细想了以下，说道：“我没想起多少，恍惚记得，我跌落山崖后很快被人找到了，那人似乎是我的车夫，既下了雨，我的来意便达到了，我很快被护送回宫。”

　　但是……

　　“但是我记得出了事，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出了什么事。”

　　那似乎是很重大的一件事，以至于……以至于乱了她的计划，同时，似乎也因此死了很多人。

　　谈文姬努力回想，但最终还是没能想得起来。

　　女帝就松了一口气，很好，终于不用再听一个遇见男人的故事了。

　　但，似乎线索也没找到。

　　唯二清醒的两个人同时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