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籍莹

2、卷一 沧海遗珠

　　“娘娘，您猜猜是谁来看您了？”五台山上的报国寺，简陋的僧房里，一位观之可亲而又不乏美丽的女子轻轻转过头来，“瞧你，高兴的那样儿。是谁啊？”她轻轻的声音仿佛这寺里的钟声，宁静而又慈祥。
　　“娘娘，是皇上啊。皇上。”婢女画儿急急地说道，“娘娘，快去接驾吧。刘公公一行都已经进山门了。”
　　“什么？”这句话让她惊诧不已。皇上，皇上来了？他终于来看她了。那永嘉呢？她是不是也跟着一起来了呢？“快，画儿，替我整理一下。”说着，她便坐在了镜子前面，颤抖的手居然拿不起一支眉笔。
　　“画儿，我是不是老了？”她仔细端详起镜中的自己来。鹅蛋般的脸庞，一双大眼睛时刻流露出温柔的神情，小而薄的嘴唇还是红红的，眉不点而黛，只是，不笑的时候，常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藏在她的眉间。“怎么会啊。娘娘还是那么美。保准待会皇上见了定会欢喜不已的。”画儿的嘴真是很甜，在她的话语间，她似乎又找到了自信。是啊，自己还是美丽的，虽然分别快十年，但皇上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每过几年便会差人来看看自己，没想到这次亲自来了，一想到这儿，她就兴奋不已。
　　“李娘娘，李娘娘。”正当她坐在梳妆台前手忙脚乱之时，一个公鸭子般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不用说，这就是那个太监总管刘四喜。他可是宫里皇上身边的红人，地位举足轻重。甚至她还记得当年在宫里，许多地位一般的妃嫔都会向他行贿，只求能见皇上一面。
　　“刘公公，让你久等了。你看我这儿还没收拾好呢。”她丝毫不敢怠慢，只好慌忙走了出来。按理这太监见了妃嫔都要礼让三分，而现在却是颠倒了过来。她居然还往前欠了欠身子，像是行了个礼似的。
　　“没关系。”刘四喜一贯傲慢的样子，眼睛直往上瞟，“李娘娘，接旨吧。”说着，他举了举手中的圣旨。“接旨？”她很惊讶，嘴轻轻地张开，“那皇上？”她分明在四处张望，却不见别人的身影。
　　“皇上不会来了。李娘娘。如今太后病重，皇上和宫中妃嫔乃至太子都日夜守在菱止宫，恐怕是不得空来见娘娘你了。”刘四喜的话就如一个晴天霹雳响在她的头顶。皇上没来？她很失望。继而又有些小小的开心，那个老太婆要死了，终于要死了。难道皇上就是因为这个来传旨接她回去的？
　　“刘公公，皇上到底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她很好奇，不禁往前走了几步。“哦，哦，”刘四喜见状，手中的沉浮轻轻扫了一下，“瞧杂家这记性，李娘娘，接旨吧。”
　　“皇上有旨：赐贵妃李氏御酒一壶。”
　　天啊。这就是她苦苦等候十年得来的结果吗？那不再是当年在秦淮河上他们荡舟时喝的美酒，也不再是她得贵妃封号那年在寝宫里摆的那场欢宴，这如今就能把他们生死相隔，皇上，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刘四喜的身后立刻闪出一个小太监，他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难道放着的就是她一生的归宿吗？她不禁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是真的。皇上怎么可能这样对待我啊？”她一下瘫坐在地上，手拼命扯着刘四喜的衣角，“刘公公，这绝对不是皇上的旨意，一定是那个老太婆，一定是她。她就要死了，却还是不肯放过我。刘公公，求求你，带我回京城，我要见皇上啊。”
　　“哎哟，快拉开她。”刘四喜白白的脸上泛起一阵青，“我说李娘娘，这就是你的命啊。女人一定要认命的。其实，你还是不错，当年皇上将你从青楼里赎出来，还肯封你为贵妃，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这会儿就算是先去了，那也是值得的啊。你想啊，如果没有皇上，你能过上这样宁静的日子吗？”
　　说这话时，刘四喜瞟了身后的随从一眼，“还不快着，侍候娘娘品酒。”他话音刚落，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便一涌而上，将她拉进了隔壁的屋子。“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你难道忘了我们还有永嘉吗？我不在了，那她怎么办啊？”她撕心裂肺的声音从窗户中传出，“老太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不一会儿，小太监黄儿走了出来，悄悄立在刘四喜的身旁。“完了？”刘四喜细细的声音此刻听起来让人浑身不舒服。“回公公，都好了。”黄儿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从小便被刘四喜收在身边，那挤眉弄眼的脸上时刻都挂着献媚的笑容。
　　“那就走吧。”刘四喜手中的沉浮又动了一下，“这地方做这等事儿真是罪过啊。”说完，他嘴里居然还喃喃地念了几句佛。
　　他们的身影刚转过山门，画儿便悄悄地从后屋走了出来。她慌忙赶到那间屋子，看到的却是李娘娘静静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她握着李娘娘早已冰凉的手使劲儿地摇着，但还是无济于事，“娘娘，你去得好惨，都是画儿害了你，画儿不该让你出来见他们啊。”她仰天长哭，却没有丝毫的眼泪。“佛祖啊，你难道也被这权力蒙了心？也不救救这苦命的人啊。”
　　然而，桌上的玉观音还是一脸慈祥地注视着她，没有言语。或许，人间的有些事情就连佛祖也管不了吧。画儿失神落魄地站了起来，“娘娘，画儿还不能来陪你，画儿一定要帮你申冤，画儿这就动身去京城见皇上。娘娘，你好好安息吧。只要画儿找到永嘉公主，那你就一定会得冤雪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