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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荒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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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神谷内,一个女孩跪在横尸遍野的地上,她衣衫褴褛,面容沾满血污,周围满是各种看不清种类残尸,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绽着血肉,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只有左肩上一块小小的印迹还闪着诡异的红光。她呼出一口气,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成为一拢烟雾,然后消散。
那女孩面色狠戾,握着尖刀的右手却止不住颤抖着,“该结束了”,她心想,风神谷里的妖兽已经被杀完了,还有最后一只,她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她咬咬牙,左手撑着地,刚想站起来,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爆裂的嘶吼,她瞳孔陡然放大:“不!!!”
颜离从梦中惊起时后背已经湿透了,她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做这个梦,不过每次醒过来那种从心底传来的绝望都让她无比恐惧。那妖冶的红色七瓣花印迹梦魇一般挥之不去,那仿佛身临其境的梦境足够让她感到窒息。她弓着背,大口大口地喘气。
高挑的屋顶,华美的吊灯,洁白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偌大的宫殿中永远只有她一个人,空气中透着孤独凄凉的味道。
她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赤着脚跌跌撞撞走到桌子边,乌木桌上有着一个白银托盘和一大捧盛开的昙花,盘中陈列着许多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高脚水晶杯,她拿起其中一支,轻轻抿了一口,甘甜的液体浸润了口腔,使她暂时好受了一些。
窗外,天光已经挣破了浓重的夜,隐隐约约漏了出来,迷蒙又生机焕发。
等她穿好衣服时,海洲国的钟声才刚刚敲响,侍女们推开她卧室的门,端着梳洗打扮应用之物整齐划一地走了进来。
“早安,神女大人。”为首的女官朝她行了个礼,她约莫三四十岁模样,穿着一身月白丝质长裙,腰身用金线绣着丛丛茉莉,头发高高挽起,戴着掐丝金发冠。浑身的高贵典雅,说不出的雍容气度。
“姑姑,你过来。”她招手。
倾宴上前两步,坐在床沿上,压低声音道:“又做噩梦了?”
“嗯……姑姑,我越来越害怕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身临其境一样,那个小女孩,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你只是太累了,不用担心。”
“可是姑姑,她和我一样,我们都有神印。”
“你是天选之人,除了万物神,再没有你这样的,这不过是场梦,不必在意的。”
倾宴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接过镜子来,颜离看向镜中的自己,一对凌厉的流星眉,眼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锋利,嘴唇鲜红饱满,透着最原始的诱惑。只是眼中透着浓浓的倦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
她打起精神:“妹妹好么?这两天身体好些没?”
“好些了,这两天瞧着倒是有些起色了,就是食欲总不太好,也没有大碍。”
“替我梳洗吧,我待会儿再去看看她。”她走到一位端着满盘珠翠的侍女旁边:“今日不带王冠了,简单束发就好。”那侍女头也不敢抬,只嗫嚅道:“是……”
她微微挑眉:“回话不知道大声些么?”那侍女连忙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我知错了,求神女饶我一命。”
“起来吧,胆小怕事的东西,神女说要罚你了吗?”倾宴摆摆手,“下去吧。”那侍女连忙站起来退到门外去。颜离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再没有说话。
漉尘殿内挂满了异色纱幔,层层叠叠地将阳光过滤,影影绰绰看见有个少女歪在榻上,她身着长白纱裙,长发散落在肩背上,面容娇艳无比,只是除了双唇鲜红,竟无一点血色,“咳咳……”她伸出同样纤白的手挡在唇边不住咳嗽。
“怎么又咳嗽了?不是说好些了么?”颜离拨开重重纱幔,疾步朝屋里走来,“服侍你的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颜弃见她来,忙支起身子笑到:“不过是刚刚走动,被风扑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人都被我赶走了,吵得慌,我和姐姐说说话就是了。”颜离四下张望:“怀涯呢?怎么她也不在你跟前?”
“她去看着药了,怀涯小心,我的药她是绝对不肯别人碰的。”
“她倒是忠心耿耿,可你这病怎么一直没个起色,看了那么多药师,也没一个人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都说是体虚,其实我也知道我这体质异于常人,不怪他们瞧不出问题来。”
“你没什么异于常人的,你只是身子弱。”
颜弃惨然一笑:“你不用安慰我,难听的话我听多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
“阿灼,那些传说太久远了,是真是假已经无法验证了,你只是我妹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一直保护你。”
“姐姐,你说如果我真的是妖孽怎么办?我会不会伤害你啊?可是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神经质起来,她先是恐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又把自己蜷成一团瑟缩在角落里。
颜离上前抱住她,满眼心疼: “你不会的!别想这些了,她顿了一下,“过两天樱桃该熟了,我命人选些甜的送到你宫里来。”
她又沉吟片刻:“也少吃些,这凉东西吃多了更难受。”
颜灼才微微抬起头:“又有樱桃吃了么?我最喜欢樱桃了。”
颜离看着她明媚无邪的双眼,心中不免翻涌起一阵酸楚,她的妹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要平白承受这些骂名,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太平无灾无祸,只怕这些恐惧的人民会直接动手处死她,想到这里她不免别过脸去,生怕泄漏自己的神色。
即便如此,颜灼还是瞧出了些端倪,她不忍心颜离继续难过,小声道:“姐姐,不如你快回去吧,我困了,还得在这儿撑着陪你说话,你回去,我正好眯一会儿。”
颜离怎会不知道她体谅自己,也只得苦笑着点点头,起身便往外走。撩开第二道纱幔时,她回过脸:“偶尔也出去透透气吧。“
待站在漉尘殿外时,颜离面色阴冷得如同深冬寒冰,她掐了个召唤决,几乎是同时,掌事的大宫女就现身了,她深施一礼:“神女大人,有什么吩咐?”
“漉尘殿里里外外竟然没一个人伺候?你们是不想活了吗?”颜离闭上双眼,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那宫女吓得瘫跪在地,连忙辩解:“二公主说她不愿意我们贴身伺候,说嫌我们聒噪,不然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玩忽职守啊!”
颜离冷血一声:“你倒撇的一干二净,屋里暂且不说,这宫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值守,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当如何?”
那宫女面黄如纸,双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又竟是不敢,颜离又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传我令,从今日起,擅自离岗者,杀无赦,捕风捉影者,杀无赦。”她顿了一下,睁开眼,冷笑道:“至于你,再有下次,你就永远不用出现了。”
那宫女早已噤若寒蝉,只得连连道是,待到颜离走远才敢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漉尘殿紧闭的大门,咬牙切齿低声啐道:“呸,晦气东西。”
颜离刚回宫里歇下没一会儿,就听得门外一阵环佩叮当,来人十八九岁模样,一张素白鹅蛋脸,眉若弯月,双瞳剪水,神仙妃子般容貌,她未语声先扬:“颜离,你快来看看,我今天这身衣裳。”只见她身着一身藕粉色雪纺长裙,通体素绣,只有裙摆上缀满了银色珠粒,光照下璀若星河,熠熠生辉。
“你下次进来能不能不要十米之外就鬼哭狼嚎?我受够了,每次你一来我的三叉神经就好痛。”颜离无奈得揉揉太阳穴,又摇摇头:“还有,你这条裙子,看上去像一只肥硕的水母。”
神灵雨上前自顾自坐下,旁若无人地翘着腿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右手撑着下巴撇撇嘴:“我还以为神女大人您早就没有三叉神经了呢,再说了,你一天到晚穿得跟乌鸦似的,还好意思笑我?”她又抬手看看自己精巧的银手环:“不过也是,你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也就这身衣服适合你了。”
颜离看着她毫无仪态的闲散模样不由苦笑,她指着桌上的嵌宝水晶壶:“洛神花茶,喝不喝?”
“怎么?就想这么打发我?”神灵雨翻了个白眼,四下张望:“不若,快来把你们神女大人的霜华偷来!”
床纬后缓缓走出一个青衣女子,她莞尔道:“神大人,您可别再喝了,这霜华总共就这么些,再喝就没了。”
“你们神女大人有人供奉,我可没有!你可别骗我,我上次看见还有小半坛,怎么就没了?”
不若望着颜离娇俏一笑,颜离摆摆手:“给她倒吧,酒鬼。”
神灵雨得意地从桌上揪了颗葡萄扔进嘴里:“你看看,你们大人都肯给我喝,你倒替她舍不得了,可见你才是整个云起殿最小气的。”
不若双手向空中一招,念了个口诀,霎时间手中便多了只晶莹剔透的琉璃壶,她纤长的手指托着壶,轻轻倒在水晶杯里,不多时流光溢彩的液体便盛了大半杯,她将倒好的酒递给神灵雨,又将壶托起,念了个消散决,这才调笑道:“都说我小气,要不是我把持着云起殿的好东西,说不定还都要被您捞了去。”
“瞧瞧你这话说的,得亏我还是少司梦,要是没个一官半职,指不定今天要被你怎么讥讽呢。”
“大人说笑了,我可不敢讥讽大人,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霜华实在难得,一年统共产了这一小壶,连陛下都不曾得了,我们大人也没喝几回,全被您喝了,您说我怎么敢不心疼。”
神灵雨捂着嘴咯咯笑道:“牙尖嘴利的东西,可惜了,你们大人却是个只知道四处征战不爱说话的人,若是她再有你这张嘴,那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了!”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闯入一个侍女,她急急忙忙冲了进来,跪倒在地:“神女大人,少司梦大人,陛下急召,请两位大人速速前去!”
神灵雨顿时敛了笑意,她转向颜离,颜离也是神色一凛,沉声道:“走。”
两人走到云起殿门前旋身入了传送阵。
“颜离,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次回有大事发生。
颜离眉心紧锁,一言不发。
两人并排走进金阙台,正殿两排竖着高耸的水晶柱,柱身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加工痕迹,只有柱体两端包裹着精雕细琢的黄金刻像,地板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镜面,折射出这些庞然大物,使得走在当中的二人显得格外渺小。两人鞋跟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清脆响亮。
“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二人疾行几步上前,下跪施礼:“陛下安康。”
国王端坐在黄金王座上,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油画,那是王后的画像,相传王后逝世时,国王悲痛欲绝,几次欲随她而去,终是因为舍不得国家和人民而作罢,只得命人作了这幅画像以缅怀王后之灵。
“颜离,少司梦,你们来了?”
“颜离、神灵雨前来复命!”
“好孩子,我有事情需要你们做。”慈爱和声音里带着些许憔悴,他走下步阶。
那是一个已经暮年的老人,不过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散发着贝母般的光泽,眼睛里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将手掌放在神灵雨的发心上,用慈祥又威严的声音道:“神灵雨,南境刚刚传来求助消息,妖兽暴动,你需要即刻镇压,不可延误。”
“神灵雨领命!”她起身,低头又施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颜离侧过脸,听着她离去的步伐,满脸忧虑。
“阿离,你先起来。”他温声道。
颜离站起身来,疑惑道:“父王急召我,所为何事?”
“阿离,你速速去一趟雪域,雪域那株冰牙草快要开花了,把它带回来,阿灼就有救了。”
“您说什么?!真的么!”
“是啊,刚刚得到消息,冰牙开花了,你找到它,把它带回来,阿弃的病可能就有救了。
“冰牙草千年一死生,极为难得,传说中可以肉白骨活死人,若是得到它,阿弃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可是孩子,此去凶险,你千万要小心啊。”
“父王,您放心吧,儿臣四处征战,什么险境都过来了,区区雪域算不得什么,只是找寻可能需要费些时日罢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灵力过人,只是雪域是为禁地,万年无人踏足,我担心……”
“父王莫愁,我此去前去,必将此物寻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她坚定不移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不过,南境有多少只妖兽暴动?”
“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