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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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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有诸多不便,比如隔壁的鼾声如雷你得忍着,想去哪里还要别人搀着,就连上厕所……说道这个我又好气又好笑,需要上厕所我能起身就绝不尿在壶里,毕竟不雅观,打扫的人看了也不舒服,于是常常会麻烦舍友们扶我去厕所。大壮没什么好吐槽的,我总感觉跟他是一个路数的,他就像小学时候能跟你站在一起,比谁尿的远的那种伙伴;可是小乔就有点说不出的诡异,他会低头看我的小老弟,我跟他说,“传说被你这种猥琐的眼神看着尿,被看的会变阳痿”,他才悻悻地收回了眼神,一度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于是小乔照看我的时候我就尽量不上厕所。何向初来了我也尽量不去,不为啥,迷之尴尬。我总感觉自己掌握了何向初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怕他觉得我对他产生了态度上的变化,很多事情又不好主动去聊,好像对别人的伤心事津津乐道一样。这个靠不近,走不远的距离就叫做尴尬。
这样熬了两周,终于出院了,但是拄着拐杖。唯一的好处是跑腿的事情基本都有舍友代劳,终于能在少不更事的状态下当回大爷了。不方便的地方当然更多。比如逢人就要解释脚是坠楼摔的,哦就不小心摔的,没喝多,就是打扫卫生时候没站稳,是啊五楼,对没死真是万幸哈哈,没买彩票……
不方便的地方当然更多。就比如说上课,你得提前十分钟出门,因为要避开人流,走得还慢,这时候我心里就痛恨这个基础设施差的老校区,那天我们其中考,考场设在七楼的教室,没电梯,我一个人嘿咻嘿咻的往上爬,从第一个进楼的变成最后一个登楼的。小乔一早就冲进去了,他的路数是坐一个漂亮妹子旁边,然后第一个交卷,走的时候还要甩一下头天晚上80块钱理的发;大壮太胖,我的胯又不能张太开,奈何他纵使身强力壮也背不了我。我正在抱怨着楼层太高,路途太远的时候,何向初出现了,他说我来背你吧。我往扶手上一靠说别啊,不至于。他说马上打铃了,你才到四楼。还没等我再次推辞,就一把扯过我的手臂,半蹲下,把我半背半扛带上了楼,快到教室门口了才把我放下,然后等我慢慢的先教室了,他才进来。于是只剩下前排的座位了,我们俩并排坐着,我之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了,想着反正一个期中考,也不在乎,随便找了几个会做的题做了做,做完本想交卷,但是又觉得近乎白卷交了更丢人,眼睛就开始四处打转,转着转着就转到旁边的人奋笔疾书的手上,也就是何向初的手,他握着笔的手,手指根部凸起的部位发着青,像是不久之前捶了什么坚硬的物体。我刚想深入琢磨他就起身交卷了,我心想这人也太不会来事儿了,抢小乔的风头。他都交了,那我也能!想着我也交卷出了门,这才发现,何向初刚从厕所出来,没准是被尿憋慌了。
他见我出来,说走吧,我背你。我说不用不用,下去总是要容易很多。他说他不可能把我丢下,但是又要赶着去兼职,执意要背我。这下不像赶着上课时候那么仓促,我在他背上爬着,手里拿着我的拐,大臂能感觉到他的动脉起伏,还有淡淡的发香……有点尴尬。我清了清嗓子问,你手怎么了。
他沉默了不语。
我说没事,我可以换个话题问问,你在哪个公司兼职啊?待遇好不好?
又沉默了一小段时间,他说,我把那人给打了。
“我靠!你怎么回事,人家出狱你也打,生日你也打,坐牢的是你还是他啊?”说完我又后悔了,难怪人常说,三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呢。他倒是很平静,什么也没说,把我背到一楼之后,缓缓蹲下,我慢慢拄好拐杖站起,道了声谢,他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回过头问我:怎么感谢一个仇视你的人?
我想了想,说:躲远点。
他也想了想,转身走了,消失于一片树荫斑驳中,寂寥无比。
那时的答案,我只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闫和然,当然如果是闫和然这种情况,因为他蹲了监狱,大好青春葬送在那里,悔恨,懊恼,心生恨意不奇怪,换我,那我为了他,千千万万次也要化解仇恨的。至于他如何确定闫和然的疏远是恨,此时他并没有交待,是很久之后才告诉我的。
是这么回事。闫和然生日那天,何向初中午就到了家,陪阿婆说话,阿婆坚持要坐在大门口等着闫和然出现。从午饭刚过就等着,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闫和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保健品出现了。阿婆看到闫和然马上就哭了,又是拿小葱拌豆腐给他吃,又是要给他下跪,何向初和保姆都扶着她,也扶不住,老人身体下沉,两手拽着闫和然的两个手臂,因为抽泣而不停颤抖,他看了这情形,也红了眼眶,把阿婆扶进屋子里,阿婆捏捏闫和然的手臂,看看何向初,吐字已有点吃力的嘴里艰难的蹦出两个字“瘦了”,眼泪顺着脸上深深的皱纹不停往下掉,说着站起身,踱着小步子进到卧室里,半天后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出来,硬要塞给闫和然,说是刚刚出来,怎么都要用钱,虽然不多,但是让他先拿着。闫和然百般推辞,外婆说她们何家对不起他,这一点点钱都不要是在往她心里戳刀子啊。又拉过何向初,说,现在麒麒长大了,有出息了,以前他照顾麒麒,以后麒麒照顾他,一辈子照顾他,下辈子她也给闫和然当牛做马。说着越哭越伤心,闫和然见怎么也推不掉,才把红包拿在手里。
保姆折腾出了一大桌子菜,四个人吃着饭,何向初时不时看闫和然一眼,闫和然要么吃菜,要么顾着和外婆讲话,偶尔才不经意的跟何向初说上几句,但也不看他。吃过饭又聊了聊天,差不多已是晚上八九点,因为时间太晚,闫和然家又在很早之前就被收监了,外婆一定要留他在家里睡,闫和然几次拒绝,说我们都长大了,麒麒的卧室住不下了,但是阿婆一直拉着他的手,只说让麒麒打地铺,他也推辞不掉,就百般不情愿的答应了。可是从他屡次的拒绝中,何向初看出了痛苦,对于他的痛苦,何向初非常恼怒。因为闫和然拒绝显露自己真实的感受,就像他们是才见过几次面的交情一样。熟人变陌生,会比陌生人还不熟,何向初一边想着,一边又不肯承认这个想法。
晚上闫和然要睡地上,让何向初睡床上,何向初也不理他,一下子钻进地铺里,盖上被子,背对着闫和然就闭上了眼。闫和然见状才慢慢躺到了床上,也不睡。可是两人谁也睡不着,就关着灯这么僵持着。半晌,何向初开口:“许个愿。”闫和然不说话,像没听到一样。何向初以为他睡着了,抬头借着透过窗帘洒进来的白月光一看,他歪着头,双目微垂,见何向初看着自己,才开口:“那就希望阿婆健康长寿。”何向初说:“三个。”闫和然沉默了十几秒,才开口道:“睡吧……”
“哎……我有个礼物给你……”虽然闫和然长何向初两岁,且有名有姓,可是何向初从来不用尊称叫他,连姓名也省了,每次闫和然听到何向初叫他“哎”“喂”的时候,都会跟他说“叫哥哥”,何向初也从来不应。
见闫和然不答话,何向初自顾自说道,“我赚了好多钱啊……□□万有了吧……想着你出来就给你开个店。”
半天后,闫和然说:“不用了,孝敬阿婆吧,老人家总是有要用钱的时候的。”
何向初听到后,钻出了被窝,忽的趴在闫和然身上捏着他的下巴就吻上了他。闫和然登时惊的忘了反抗,何向初的嘴唇软软的贴着他的,甚至感受到何向初的舌头一点点的扫过他的口腔……不到三秒的时间,闫和然像炸了毛的狮子一样猛地去推何向初,可发现彼时弱不禁风的还小兄弟,现在力气也是大的惊人了,他加大力气,使劲一推,何向初才被推开。闫和然半立着身子喘着粗气问他:“你干什么?!”压低的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惊讶。
“我想试试□□男人的滋味……”月光冷白冷白的,和何向初眸子里的色调一样,“从六年前的某一天之后就一直都想……”
何向初再度俯身向下,问:“你不想吗?”
“小子,别闹了……”闫和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两只手肘撑着床,攥紧了拳头,抑制着自己的怒火沉声说道:“你不是这种人。”
“我是!”何向初此时像是个抬杠的孩子,附耳道,“而且你也是……”说完慢慢从他身下爬上来,在他耳边轻微的呼出口气,旋即伸出舌尖舔过他的耳垂、脖子,叼住他的喉结吮吸轻咬。何向初的动作十分轻柔,在闫和然身上所有的触碰都是那样婉转而缠绵,仿佛闫和然是他数年求而不得的一件珍宝,每一下抚摸都那样谨慎、认真、甚至近乎虔诚。
闫和然就这么半立着,一动不动任他表演,何向初看不到闫和然眼中透露出的心如死灰,手抚着他的身体缓缓下移,指尖带着凉意蹭过他的肋骨,在腰间徘徊了一阵,接着继续向下捏住了他的腿根。
“住手……”闫和然声音中透出冰冷和绝望。何向初却没有停下探索的手,闫和然说,“住手……我不是你这种人……”
何向初手上动作愈发猖狂,手探进闫和然的睡裤里正要触及那不可攻破的防线,只听闫和然压低声音,毫无感情的说:“别逼我恨你”
“……”何向初听闻收回了手,只沉默了三秒便一拳狠狠地砸向了闫和然的脸,然后拉起他的领子低吼道:“我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哥。”说罢走出了卧室,到院子里点了根烟,留闫和然一个人在房间里找纸堵住被打出的鼻血。
之后两人便再无交流,何向初认定了闫和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厌恶自己到了极点,秋末的风,那么凉,何向初从没有感觉到如此孤独,咫尺天涯,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