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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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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午沈依放下东西走之后,边凛就一刻也没有停下,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粘人的小少爷居然也善解人意地没有来打扰。边凛偶尔抬头望去的时候,周圆不是在对着手机傻笑,就是鼓着腮帮子自言自语,一个人左顾右盼地这么玩了一下午。后来临近下班的时候,周圆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发了许久的呆,突然晃神想起来什么似的,便找不见人影了。
边凛没管他跑去哪了,快下班收拾完东西的时候,周圆再一次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东西。
周圆回忆完往事,稍稍有点触景生情,跑去商场楼上买了两杯芋圆奶茶,递给边凛一杯:“哝,给你的。”
边凛看了他手中握着的奶茶一会儿,纸杯很有设计感,上面还贴了标价,铅字打印的价格让边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周圆被他注视得发毛,才叹口气接过来:“小少爷,你知道这两杯奶茶都快要抵上我这一天的工资了吗?”
周圆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商业区寸土寸金,吃喝卖得也贵,网红店里一杯奶茶就要三十块钱,周圆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陡然从家中一出来还管不住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更何况他没想到,边凛在这儿辛辛苦苦站了一天,居然还没几杯奶茶钱。
周圆的声音小了下来:“那怎么办……买都买了,总不能退了吧。”
边凛插上吸管尝了一口,抿抿嘴角:“下次别买了,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周圆更难受了。
边凛看着周圆身上那点自带的小光焰都垮了下来,有点于心不忍,斟酌着道:“如果你实在是喜欢喝的话,我可以给你做。”
“真的?”小光焰又熊熊亮了起来,眼里惊喜地望向他。
边凛摇摇手里的杯子:“买点红薯和木薯粉就行,不难的。”
周圆又迅速恢复了那个娇纵小少爷的模样,上来扒拉住边凛的胳膊:“那家里有吗?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去买?今天就去行不行?”
即使边凛以今天已经喝过为理由拒绝了他,周圆仍为此开心得不行,计划着哪天和边凛一起去市场,最好再采购点东西把家里都填满,那个小冰箱太空了,上午起来的时候周圆想找瓶牛奶垫肚子都没有。
回家的地铁上,周圆盯着边凛手中的粉色袋子,有意无意地问:“我好像看到你们学院的院花来找你了?”
边凛却道:“原来她是院花吗?”
周圆觉得心里像是有一瓶煮开了的醋,咕噜噜冒着酸意:“你们关系还挺好啊?她国庆不回家跑到这里来找你。”
边凛似乎不甚在意:“她就是本地人。今天来找我来还东西的。”打开袋子看,里面是一副眼镜。
周圆却更得寸进尺,带着嫉妒道:“你还知道她是哪里人,才开学几个月就这么熟了?干什么事才能把眼镜落在她那里?”
边凛却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自己闭上眼睛休息,只剩下周圆一个人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从喧闹繁华的商业街出来,一起回到安静的老旧小区,边凛先是打开了那个布满尘埃的小地下室。一进去周圆就被扑鼻而来的灰尘呛到打了个喷嚏,因为只有门没有窗,空气很不流通,四周充斥着专属于密室的陈旧霉斑味。其实并不难闻,周圆只觉得新奇。
“哒”的一声,边凛拉住绿色的细绳开了一盏灯。虽然并不亮,但也足以看清这个矮小的空间。中间停着一辆自行车,角落里则堆满了杂物,周圆踢了踢那些纸箱和空塑料瓶问:“这些东西堆这里不占地方吗?”
边凛绕到自行车后面:“攒起来卖给收废品的人。”
“哦……”周圆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开口道:“那今天喝完的奶茶杯可不可以啊?”
“不行。”边凛说,把自行车后一堆杂物拨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折叠铁丝床。
“为什么?只有矿泉水瓶才行吗?”周圆不依不饶追问道。
边凛把铁丝床拖出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有些刺耳。灰尘都飞舞起来。边凛说:“不为什么,你可以去找收废品的老奶奶问问,看她要不要。”
于是周圆不说话了。
扛着铁丝床上楼的过程主要是由边凛完成的,周圆提出自己也可以试试,边凛二话不说把床放下让他提。结果是能抬起来一点,但非常有限,最后还是边凛把它扛上去的,周圆只负责开关门。
边凛本来想把床放在客厅,结果却被周圆以自己怕黑和夜盲的理由驳回了。
周圆振振有词道:“我夜盲看不清路,要是半夜起来喝水磕到碰到怎么办?我要是伤到了也就算了,还要让你带我去医院,那多添麻烦!”
边凛被他一套歪理邪说讲得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把床安置在了卧室,就在自己的床旁边。
周圆自告奋勇要自己铺床,然后把床单叠得乱七八糟,边凛不得不动手给他收拾残局,绣着俗气花纹的被褥在他手下变得平整干净,只有一个枕头是周圆套好的。
周圆指着被子上那两个褐色的鸟问:“为什么要绣小鸭子在上面?”
边凛嘴角抽动:“这是鸳鸯。”
周圆:“……挺好看的。”
边凛觉得有点头痛,自己没有选择回家就是打算好了的,餐厅已经排好了班,剩下的时间可以在家或者去市图书馆学习,安安静静过完这个假期。谁知道摊上这么个麻烦,给他吃给他住,还要负责解答他一切幼稚的问题。
但他透过猫眼看到平时娇贵的小少爷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一边脸还肿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时,边凛没有办法不开门。
就算他早从高中起就知道这是个麻烦。
那个时候边凛被周圆缠上,每天下课都能在理科实验班门口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虽然打着找其他同学的名义,但时不时看向班级后面的方位,边凛通常坐在那里看书或打盹。
在不胜其扰的偷看和莫名其妙的礼物之后,边凛的烦躁情绪终于在看见自己自行车旁停着一辆崭新的新车时达到了顶峰,车把手上挂着的一个招摇的名牌书包,昭示着这辆车的主人是谁。
周圆其实不太会骑自行车,他平时都是司机开车接送。家里听他宣布以后要试着骑自行车上下学时,大哥首先表示了担忧,他那个才上初中就展现出挖苦才能的聪慧妹妹则冷笑说:“你会吗你?别摔在半路上家都回不来,还得麻烦司机大哥去找你,增加人家的工作量。”司机大哥则连忙表示不麻烦不麻烦。
周圆被这话刺激到,当天晚上在花园苦练车技,管家和保姆跟在后头提心吊胆,总算勉强可以绕着住宅区骑上一圈了。过了一个礼拜,周圆便迫不及待地骑到学校,并停在了边凛的车旁边。
然而边凛却卯足了劲儿,像借了风一样骑在前面,全然不顾后面歪歪扭扭的周圆。周圆就快要追赶不上他,急得喊:“哎呀边凛你等等我呀!”边凛却像没听见似的,都不曾回一下头。
高中的晚自习九点半才下课,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学校附近小区的路灯已经年久失修,亮一盏暗一盏,只能照亮附近一小圈位置,更多的地方隐没在一片隐约的黑暗中。
在经过一个暗处的拐角时,边凛听见后面的人喊:“边凛你慢一点!这里好暗,我看不清……”随后是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闷重的一声。
边凛猛然捏住手刹,轮胎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这一带的路面很不平整,经常有坑洼和石子,一不留神就容易摔倒,尤其是对初学者来说。
就在边凛不确定要不要返回去看看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一阵响动,周圆骑着车从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出来,迎着暖黄色的灯光,甚至举起一只手冲他挥一挥,然后一个不稳又吓得赶紧扶好。边凛甚至注意到把手上挂的那只包落了点灰没拍干净。
他转回头去,继续向前骑行,这次速度却慢了不少:“拐个弯都能摔,笨。”
周圆不服气道:“我夜盲看不清嘛!又不是因为我笨,是眼睛的问题。”
边凛懒得和他争辩:“夜盲就不要骑车来上学,乖乖坐家里的车回去。”边凛曾经在校门口看到过几回来接周圆的车,配上那个车标不得不令人侧目,司机大哥头发很少,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样子。
周圆说:“话是这样说。要是你骑慢一点,我跟着你,就算看不见也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会摔倒了啊。”
边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
周圆接得很快:“因为我喜欢你啊。”
边凛说:“我不喜欢你。”
边凛以为周圆被拒绝了会被受点打击,谁知他理所当然道:“我知道啊。我喜欢你就够了嘛。”
边凛又开始头痛起来:“那你喜欢我什么,我改了。”
这次周圆倒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嘻嘻笑着说:“我喜欢你长得帅,要不你毁容了吧。”
边凛不回他的话了,他活了十几年就没见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有钱人都这么闲得慌吗?边凛想。
周圆住的地方是本市的别墅区,比边凛家要远上一些。因为周圆的央求,边凛甚至把他送到城郊的家附近才返回,回家的时候果不其然遭到母亲的询问,边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匆匆丢下一句“同学摔倒了送他回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过好在他一直令家里人省心,母亲也没有过多怀疑。
边凛一直是不太相信所谓“喜爱”这样事物的,比如那个男人,当初追求母亲的时候口口声声道喜欢她会对她好,一辈子守护她。谁知母亲生边凛的时候难产,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却落下了永久的病根,身体一直不太好,那个男人却迷恋上了赌博,每□□不顾夕,渐渐的连家都不回了。直到前几年因为输了太多钱而去酗酒,在大街上伤了路人,被判了几年刑。
母亲自此后整日以泪洗面,边凛倒觉得没什么,这个家有没有那个男人都一样,甚至没有他还能过得更安宁。只是边凛从此要负担起那个男人因赌博而欠下的债务,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四处找兼职来还钱。如果不是这样,以他平时简单的交际圈,也不会接触到周圆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更不会被对方“喜欢”上。
大概只是有钱人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想找个乐子消遣一下吧,等少爷玩腻了失去兴趣了,他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边凛这么想着,用钢笔划掉草稿纸上遒劲有力的“周圆”二字。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位小少爷的毅力和兴趣的持久。边凛靠在枕头上,难得地失眠了。平时他忙了一天总是会很快入睡的。
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边凛索性坐起来,把枕头竖起来摆放,靠在床头想事情。夜已经很深了,周圆睡在那张小小的钢丝床上,并不很舒服,眉头轻轻地皱起来,或许是做什么恼人的梦,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也许是梦到被自己再一次拒绝了。边凛腹诽着。
边凛拒绝了周圆很多次,他简直要搞不懂,为什么周圆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热情似的,不管他多少次将他拒之门外,都好似不受影响一般,下一次又笑容满面地贴上来,带着他独有的不谙世事的天真面容,和极具辨识度的软软的嗓音。那个声音边凛在奶茶店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这就是“喜欢”吗?边凛长长呼出一口气。可能吧。不管周圆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兴趣使然,至少这么些年来,除了母亲,周圆是唯一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像一条幼犬一样,可爱,漂亮,不离不弃。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拢,带点凉意的夜风吹了过来,轻轻拂动蓝白两色的窗帘,月光也流了进来,安静地照在周圆的脸上。他睡得很沉,呼吸匀浅绵长,脸上还泛起一点红晕,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面作的比喻,像一只薄皮的水蜜桃。边凛看着他紧闭的眼,突然联想到那双眼睛在白天时候的样子,湿漉漉的不设防地看着你,更像一只幼犬了。
边凛突然有点渴意。他下床关好了窗,拉上窗帘,走到客厅去接了一杯水。
只是解渴,边凛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