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就是圆》山爪

6、零陆

　　周婶帮月亮把被子捂紧，“你说四儿？是啊，我堂弟……来，被子盖好～”

　　见月亮乖巧躺好，周婶拿起葵扇，躺在边上的凉席，轻轻扇风赶蚊虫。直到周婶怕热，月亮没敢贴她太近，轻轻侧身子对着她，轻声问道：

　　“婶婶，外面外面一闪一闪的是星星么？”

　　周婶看了一眼院外，轻笑道：

　　“那是流萤，婶婶小时候经常捉来，裹在绢子里，夜里就像点了灯笼一般亮堂～”

　　月亮听得神往，激动地说：

　　“婶婶，明天我们捉两只回去好吗？我想给小姐也带一只回去～”

　　“哎～明天可找不到咯，只有夜里才看得见，也只有天儿热的夜里才有……”

　　周婶睡意渐浓，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回月亮，越说越困，到了后头话音一落，竟睡着了。

　　“那我们现在去捉好不好？小姐定也很喜欢～”

　　月亮拱起身子，靠近一点，央求着。久不见周婶回复，月亮又靠近些，只听其呼吸均匀，已然熟睡了。没办法，她只好乖乖躺回被窝里。

　　夜深了，外面促织声声相叠，流萤闪烁起舞。其中一个星点飘忽，不小心闯进了卧室里，闪来闪去寻不得出路，月亮看着心里痒痒，更睡不着了。

　　周家老宅里，周四生生被尿憋醒。浑浑噩噩中翻身下炕，结果差点被被子绊倒。

　　周四夏天里从不盖被子，每次起夜都是一骨碌就翻下炕。莫名其妙地把脚上的被子踢开，挠了挠肚皮，眯着眼出门走到墙角跟，解了裤带就要灌溉墙土。

　　想起上次似乎浇的是自家墙角，那这一次得给三叔家施肥了。

　　周四调了个方向，往隔壁家的墙根倾注好大一泡，爽快地抖了抖水龙头，周四扎好裤腰带，准备舒舒服服地回去继续睡。

　　“四儿～”

　　头顶猛现一声呼唤，吓得周四往后连弹了两步，酒都醒了大半，心想着：莫不是孤魂野鬼？！

　　“上面，我在上面呢～”

　　听是个女声，周四壮着胆子抬头看去，血口獠牙的没看见，却有个绑着大麻花长辫子的素衣仙女坐在墙头上，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又大又圆的月亮正好靠在她身后，周四喃喃自语地感慨道：

　　“我滴个亲娘哎，这不是嫦娥仙子么？！”

　　月亮在墙头晾了好长一会了。

　　刚才她在屋里看着那只流萤，实在心动不已，就悄悄爬起来想把它捉住。

　　谁知，之前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小家伙，一下子机灵起来，竟飞出卧室，忽闪忽闪地飞到墙头上停了下来。

　　月亮见它一动不动，赶紧把旁边的竹梯子搬过来，小心爬上去。一扑，流萤跑了，梯子本就腐烂得摇摇欲坠，这下也散了。

　　她赶紧扒着墙头往上爬，好不容易坐稳，就往屋里喊周婶来救自己。周婶向来睡得极沉，月亮的叫唤连对面狗都听到了，就是没叫醒周婶。

　　幸亏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月亮只好吹着冷风，坐在墙头欣赏山野间的夜景。

　　可巧，在月亮打了第二十个喷嚏的时候，周家小儿出来了。

　　月亮张嘴就想喊，不过看他急着解手，月亮十分理解地，静静等他解决完这件人生大事。

　　夏天的风轻轻地吹过，吹起月亮额边的碎发飞扬，拂过光洁如瓷的脸庞。

　　“阿嚏～”

　　月亮打了第二十一喷嚏，揉揉鼻子，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墙下的人。

　　哎哟喂！嫦娥动……动了？！

　　周四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悄悄咽了口水，谁知吞咽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心里咯噔一下，怕惊到仙人，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月亮看他越退越远，生怕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救星跑了，笑容愈发可人，双手合十，清甜的声音带着几分央求。

　　“哥哥，我下不去，您可以帮帮我么？”

　　“帮什……”

　　周四还没搞清楚状况，墙头的仙子因为两手离开墙头，身体失去了平衡，就要摔下来。他下意识伸手往前跑过去，见仙子似乎要往后倒，赶紧抓住仙子的脚踝喊：

　　“哎！往前扑！”

　　月亮听了一个挺腰，就往周四身上扑。幸亏她个子矮，够轻巧，周四踉跄了一下，稳稳地接住。

　　终于回到地面，月亮长吁一口气，她下次可不敢乱爬墙头了。

　　定了定神，月亮抬头看向正抱着自己的周四。虽然今夜月色甚好，但月亮方才在高高的墙头上没看清，这会才发现，周四竟是那天被自己打中的……

　　“坏人！”

　　“啊？”

　　周四正晕乎乎的，猛然间被仙子娇声怒斥，才惊觉自己一手揽着人腰，一手抓着人脚。吓得他赶紧放开仙子，恭敬地垂手立定。

　　月亮自己站好，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按理来说，他帮了自己，是要好好答谢的。可是之前这人还跟别人一起欺负小姐呢！不过她也给小姐讨回来了，而且他还是周婶的弟弟……

　　周婶人这么好，弟弟看起来似乎也不像坏人呢，虽然他胡子拉碴，衣服还歪七扭八的，还一股子酒臭味儿。

　　不过小姐说了，人不可貌相。月亮两难之间，一下子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只想赶紧回去，让周婶给自己壮胆。

　　“四……咳……谢谢您出手相助，现在夜已深，我就不打扰您了，先行告退……”

　　月亮福了个礼，转身就走回去，到了门口开不了门，一时间有点尴尬。

　　“门把往上抬一抬就能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四似乎知道仙子踌躇不前的原因，脱口而出。

　　月亮跟着周四说的法子，门把往上抬，果然听到里面锁眼松动的声音。轻轻松松开了门，月亮开心地回头朝周四眉眼弯弯一笑，说：

　　“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便迈步走进去，关门不现。

　　“哎……”

　　周四傻乎乎滴应道，云里雾里的，听话地乖乖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天大亮，周四从睡梦中醒来，咂巴着嘴回想昨夜梦到的仙子。只能在梦里才有的人物了，他想。那猫儿似的大眼睛，才巴掌大的小脸，去了骨头般的腰身……

　　不能再想了！周四拍拍自己脑袋，赶紧把这不切实际的仙儿忘掉才行。光想想，都能让他腿软无力，心头鹿撞。

　　看外面日头高挂，时候不早了。周四翻下炕，不小心踩到昨天掉地上的被子，疑惑地弯腰把被子捡起来，放到边上的洗脸架上。

　　走到院里，从水井里吊了桶水上来洗把脸，就着木桶呼噜噜灌了几口凉水，把神都醒完，就直接出门跟兄弟们汇合去。

　　出了门口往周三叔家看，大门紧闭，摇摇头就要下坡。才走两步，没控制住自己，又掉头走到周三叔家门前，见大门的门锁依然好好地挂在上面。扯了扯，结实得很。

　　周四松了一口气，却又一股子悲伤涌上心头。下回，不知何时才能再梦见仙子……

　　昨天，周大家的两孩子看月亮都看魔障了。想到早上忙活的人多，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今天一大早，周婶就带着睡眼朦胧的月亮启程，回张家去。

　　也是不巧，若是周四如昨日般起早，兴许就能遇到梦中的仙子本人了。

　　刘雪梅今天特意戴上何小五送的碎花簪子去河边洗衣裳，被村里那群姑娘媳妇一顿眼红夸赞，心里美滋滋的。

　　这会听够了好话，才端起洗好的衣裳，迈着小碎步回家。

　　到了岔口看见周四经田埂朝自己走来，刘雪梅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家那头走，只是脚步慢了许多。

　　走了一小段，刘雪梅悄悄往后瞧了一眼，周四果然在后头跟着自己。心里得意，高傲地抬起头颅，又走慢几步，等周四赶上前来搭讪。

　　怎知周四赶上了，一句话也没说，一个眼神也没有，头也不抬地直径走过刘雪梅。

　　刘雪梅长这么大，哪里受过别人的忽视？便咳了一声，打算引起前面人的注意。

　　周四此刻无悲无喜地走着，他不能用脑，不能用心，不然就会想起那个扑入自己怀里的天仙儿，想起了，就恨不得躺回床上，日日夜夜，长眠不醒。

　　但那都是虚的，他还是得醒着活。

　　见周四还是没注意到自己，刘雪梅气笑了。头呆驴，这么个大美人搁边上都没瞅见，活该成了赖皮老光棍儿！

　　气归气，好歹也是自己的爱慕者，刘雪梅非常大度地歇下胸口那股子闷气，追上去，俏丽地打招呼道：

　　“周四哥～这是赶着上哪去？”

　　平地响起尖锐的女声，打断了周四参悟人生。他皱着眉头看来人，竟是昨天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自己的刘雪梅。

　　“梅子，啥事叫我？”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么？”，刘雪梅娇嗔他一眼，抿嘴笑说。

　　“不不不，只是……”

　　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四抬头看向有些晒人的日头，暗自嘲讽地想。

　　刘雪梅瞧他受宠若惊的模样，满意地微扬嘴角，捏着嗓子娇柔诉说：

　　“方才……见四哥走得匆忙，招呼你都来不及，这是……要赶着去城里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