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就是圆》山爪

1、零壹

　　正是夏天，午后的日头猛烈，连街上吆喝的贩子也找个阴凉地儿，避一避灼人的热浪。

　　却见一处而进的院子里，一个青灰色的小身影半弓着腰，在太阳底下翻晒着满院的书册。

　　“别走啊～”

　　“哎，哎！”

　　听院外有些热闹，那小身影麻溜地爬上墙角的柴火堆往外看去。

　　月亮本以为是隔壁的寡妇家又有人上门指骂了，踮着脚往人家门前看，不见任何人影。

　　“你们要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女声，月亮有些急迫地趴在墙头，往巷子更远处眺望。只见自家小姐被四个混混围在中间，走动不得。

　　眼见带头的混混手就要碰到小姐的手了。

　　“小……姐”

　　月亮想大喊一声，震住那帮坏人，然后抄起劈柴刀冲出去救小姐。结果话才到嘴边，就看见有位蓝衣公子飞身一脚，把那混混头踹倒在地。

　　剩下的三个下意识怂了一波，意识到老大还躺着直嗷嗷呢，反应过来后，立马围着蓝衣公子拳脚相向。

　　起初混混们的架势还是很足的，有个穿黄灰长袖衫的逮着机会，往蓝衣公子脸上抡了一拳。

　　好在蓝衣公子武功了得，护着小姐还能把几个混混打得落花流水。

　　混混们见打不过，扛着地上的混混往巷子里钻。

　　月亮见几人往自己这个方向逃跑，弯腰捡了个木头就往他们砸去。

　　只听“哐”一声，正中长袖衫的后背。长袖衫踉跄一下，没敢往后看，继续架着人跑走。

　　“哼，坏人！”

　　月亮第一次打人，虽然躲在暗处，还是很紧张害怕的，心扑通扑通一阵狂跳。

　　“小月亮站那么高做什么？可要哥哥抱你下来～”

　　月亮自我平复中，突然身后传来男声，又被吓着了。自知躲避不能，月亮转身看向柴火堆旁的人。

　　“少爷”

　　张玮色眯眯地盯着柴火堆上的人儿，巴掌大的小脸，樱桃嘴儿，两只眼睛又大又圆，便是通身的青灰下人装扮，也挡不住她楚楚惹人怜的模样。

　　现下是瘦小了些，还是颗小青梅，不过没关系，放在身边养上两年，什么都能熟了。

　　想到这，张玮更是心痒痒，又走近些柴火堆，伸出双手，露出自以为善意的微笑。

　　“来，别怕，跳下来，哥哥接着你～”

　　这才是最可怕的吧！月亮看着张玮不怀好意的笑容，僵在柴火堆上面不敢动。

　　张碧推门进来，就看到自己哥哥把月亮逼到柴火堆上去了。

　　“小姐”

　　“月……”

　　怕外面刚走的人听到，赶紧关上门，走到张玮旁边，皱着眉头问：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张玮看护犊子的妹妹回来了，收回双手，遗憾地咂咂嘴。

　　“人要的书找不着，爹让我把家里的搬回去。”

　　张碧看满院铺满的书册，想来是因为昨天哥哥喝醉酒，来找她要月亮。捻醋的嫂子治完哥哥，治月亮来了。

　　她又看向柴火堆上的月亮，宽大的头巾罩着的小脸，稚气未脱，这会正懵懵懂懂地看着她俩。

　　“月亮，你先下来吧”

　　“哎～”

　　就见月亮小胳膊小腿的麻溜爬下来，被柴火蹭得灰头土脸的也不自知，满眼高兴地抬头看着张碧。

　　张碧也看着她，心里却轻叹一声。

　　哥哥嫂嫂怎么想的，月亮还是个孩子呢……

　　张碧回来了，张玮也不好对月亮做点什么事，三人把院子里晒得有些发硬的书收好，让张玮带回店里。

　　把张玮送出门，张碧忍不住看了几眼巷口，愣愣好一会，才怅然若失地把门关上。

　　月亮在后面见张碧这副模样，以为她还在后怕，担心地问道：

　　“小姐，你还好吗？”

　　张碧不解地看向月亮，“嗯？”

　　“我方才见有几个坏人围着你……是不是吓到了？”

　　月亮伸手握住张碧地手，紧张地问。

　　张碧被月亮微凉的手握着，脸上反倒有些燥热。

　　“月亮……你都看到了？”

　　“是啊，我见有几个坏人欺负你，正要跑出去，结果被一个蓝衣服的公子抢先一步，英雄救美……”

　　月亮说着，还有点不甘心，嘟起小嘴，她也可以救美的呢。

　　张碧脸都羞红了，方才付公子突然出现，帮她解围。还……还护她在怀里，她抬头望去，只见着神仙般的侧脸，以及漂亮的下颚。

　　那一瞬间，张碧觉得自己就像画本里的主角，遇到了骑着白马来的盖世英雄……

　　只是后来她太害羞了，一直不好意思抬头，所以没看到付公子的全貌。

　　月亮既然见到刘畅几人，那一定也看见付公子了，张碧带着些许忸怩地问月亮：

　　“那公子……月亮可看清模样了？觉得如何？”

　　月亮回想了一下，距离有点远，那蓝衣公子老是一蹦一跳的，没太看清模样。

　　倒是被自己打中的长袖衫，她倒是记得，当天他嗷一声，眉毛眼睛鼻子都皱一块儿了，十分搞笑。

　　“我没看清，不过一个人打倒四个坏人，这就很厉害了。还是路见不平，飞腿相助来着，好人！”

　　月亮配合地评价了一下那个蓝衣公子，然后赶紧邀功道：

　　“但是那几个坏人经过院子外的时候，我拿木头打了其中一个，‘哐’一下，老大声了！”

　　张碧有些汗颜。咳，那几个，说是坏人倒有些过了，但确实让她挺苦恼的。

　　张碧还想说点什么，但看月亮渐渐有些发白的小脸，知她是饿了，领着她往后院走去。

　　“月亮真厉害！走吧，看看今晚晚膳吃点什么好～”

　　听到吃晚膳，月亮有些蔫蔫的，平日里她就不爱吃饭，一到夏天就更厌食了，边走着，讨好地问张碧：

　　“小姐，饷午的绿豆粥还剩好些呢，我晚膳就喝碗粥好吗？”

　　“不行！”

　　张碧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步伐加快地往后院走去。

　　“哎？小姐～”

　　月亮本就比较矮小，见张碧走远了，赶紧小跑跟上。

　　另一边，刘畅几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水渠边的大榕树底下，瘫在石板凳上直喘粗气。

　　“呼……这邪门的玩意儿……”

　　何小五大喘一口气，撩起自己的褂子往脸上抹了一把汗。

　　刘畅倚在石桌旁，黑着脸。

　　何小五见老大这样，不好说什么。也是，一大早屁颠屁颠跑来城里送礼物，结果莫名其妙被打一顿，换谁都得郁闷。

　　又看向另外两个兄弟，石头冲得近，挨了好些拳头，不过山里娃皮糙，看着没什么大碍。

　　倒是有点身手的周四，似乎伤得不轻，何小五惊讶道：

　　“四哥，你咋了？”

　　周四这会整个背火辣辣的，都疼出一身汗来了。

　　“嘶……估计是刚撤走时，被那损色暗器伤着了……”

　　“啥？那人狗模狗样的，居然玩阴的？！”

　　刘畅这会也不抑郁了，蹭一下跑到周四后面，扯开领子看，哟，好大一片红肿。

　　何小五和石头也凑过去看，啧啧啧，看来那暗器很彪啊……

　　刘畅简直要气死，那兔崽子抢他女人，还伤他兄弟，把他整憋屈了都。拍拍周四肩膀，他看着方才打架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

　　“奶奶的，明儿过来查查是谁，弄他！”

　　“弄！”

　　兄弟几个被一打四也是不服，纷纷应和。

　　太阳西斜，几人抹了把汗，相互扶持着往城外走出去。

　　张家后院灶房前，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帮周婶收拾做饭的食材。

　　月亮熟练地掰着黄豆夹子，动作流畅，干净利落。这活儿，还是张碧教会她的。

　　一年前，张碧去郊外的万福寺送抄录好的经书。回来时官道不通，只好拐小道走，半路见道边掉了个麻袋，里面装着的便是月亮。

　　可能是抄了不少佛经的缘故，张碧心肠软，就把月亮带回来了。

　　那会月亮被下了极猛的迷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救醒过来，却因为之前风寒过重，人懵懵懂懂的，什么都答不上来，只说自己叫月亮，八月十五的那个大月亮。

　　见月亮又瘦又小，无亲无故的，张碧就把她留了下来，当做件善事。

　　能下地走之后，月亮极黏她，基本是她去哪跟到哪。

　　张碧母亲去世得早，上头也只有老爹和一个不成气候的哥哥，家里头除了有个浆洗做活的周婶，没别的女孩子跟她结伴。

　　因此，她很喜欢月亮黏她，虽然月亮执意要喊她小姐，但她却是把她当亲妹妹来看待的。

　　教她穿衣叠被，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为人处事……

　　把她从奄奄一息的小可怜，养成如今蹦蹦跳跳的小皮猴。虽不知月亮年岁几许，但看着模样和身段，也要不过豆蔻年华，比自己小上一些岁呢。

　　张碧抬眼看月亮，只见她轻拿一扇生黄豆，因手劲弱，只能两只手合拢托住按压，拨开夹子。

　　然后白嫩柔软的手指头，玉筷子似的微翘兰花形态，将里面青翠的黄豆粒一颗一颗认真挑出来。

　　张碧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双手，除了右手因握笔的缘故有些薄茧外，洁白、纤长，良户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手。

　　但对比月亮的手，却显得有几分粗糙，不禁眉头带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