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钿汐

14、第 14 章

　　按着卦象推算，宣澈先是用灵剑带着天心月和小黎飞得差不多了，方才落于地面，行走起来。
　　此地罕有人至，饶是宣澈这些年四处历练，也未曾到过此处，一时间连找人探听消息，都没有门路。

　　二人略微一商量，觉得走路更能发现此地的异常，便选择了步行。可惜灵剑无法再多带一匹马，否则现在两个人还可以骑马。

　　天心月同宣澈便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到荒野之中，前后没有市镇，食物很快就消耗完了。

　　小黎就变大了一些，趴在地上，喊道：“我好饿啊。”因着真元的损耗，她现在的灵力仅仅相当于炼气境中阶，仍然需要补充食物。

　　天心月倒是不饿，一个成年的魔族，哪怕不再修炼，也需要依靠食物存活。但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并未辟谷的修士，便跟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镇上买吃的。”

　　“要是有鸡肉就好了。”小黎又说道。蛟族原本住在水里，幼年时靠虾蟹鱼草为食，因着前些时日在集镇上买过一些吃食，爱上了熟食的味道。

　　宣澈望着前面的一条小溪：“你们先在那里喝水，我去前面看看。”

　　“好。”天心月以为他要先行探路，便答应下来，带着小黎去河边喝水。

　　小黎刚还虚弱喊饿，看着水整个蛟都精神了。她不似那些活物一般在河边掬水喝，而是直接跳了进去，且游且喝。

　　天心月见左右无人，也懒得假装自己需要喝水，随便找了块石头，等着一人一蛟回来。

　　没过多久，宣澈便提了两只野鸡并一些木柴回来了。

　　“方才是去打猎了？”天心月问道。

　　“嗯。”宣澈将鸡放下，站在小溪旁有些熟练地拔毛清理内脏，又将木柴堆好，生了火，熟练地烤起鸡来。

　　没一会儿，香气开始飘散，饶是天心月不饿，倒也觉得好闻，她看了一眼溪边，小黎已经上岸，飞速爬了过来。

　　“你之前时常烤这个？”天心月好奇问，听说宣澈极有天赋，如今已是问天境初阶，早已不需要食物了。

　　“先前有师弟师妹历练时尚未辟谷，我便学会了烤肉。”宣澈翻转着手里已然冒油的鸡肉，撒上了一层椒盐。

　　还是一个不错的兄长。天心月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魔族显然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族群，对于幼小的魔族，不打一顿就已经算很好了。

　　烤熟之后，宣澈将鸡肉分给一人一蛟，自己则继续烤另外的鸡。小黎吃得满口流油，顾不上说话。天心月吃了一口，也忍不住点头。

　　见她们吃得极香，宣澈便问道：“你们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可以去吃。”

　　小黎抬起头，说道：“那可太多了，烤鸡，烧鸡，辣子鸡……”

　　宣澈听着全鸡宴，良久，点了点头，又看向天心月。

　　“我们小地方，不讲究的。”天心月随口说道。巫山婆婆的饭，毒不死自己就已经是好事了，谁还敢挑食呢。

　　宣澈想起天心月除了那套从狐妖手里得来的嫁衣和自己买的乐姬服色，平日里穿的都是粗布衣服，又听到她对吃的毫无概念，对她过去的生活有了一些猜测。

　　将另外几只鸡烤好，收起来后，一行人再次出发。

　　又走了几日，人迹更是罕至，飞禽走兽偶然才能瞧见一只。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人一蛟，天心月觉得自己快要出现幻觉。

　　看着天心月和小黎每日说话越来越少，宣澈望着远处的一座山，道：“也许转过前面那座山上，就看见有人了。”

　　天心月当即振奋了一些，估算大约下午就能走到山间，可望山跑死马，二人走了整整两日，才到山下。

　　快要天黑的时候，天心月忽觉有东西从头顶落下来。

　　“下雨了？”天心月看着地面没湿，抬手仔细摸了摸头发，从头顶抓下一块手感湿润的东西，仔细一瞧，竟是破碎的树叶。她抬头四望，看见半山腰的崖壁上，似乎有活物在往下扔东西。

　　那崖壁陡峭，看上去不像是人能爬上去的地方。

　　“大约是猿猴在上面扔东西。”宣澈猜测说道。

　　天心月自然不会和猿猴计较，二人正要继续往前，却听见上方传来一阵声音，一个老迈的嗓音混杂着些许疯癫，不停地重复说：“砸死你，砸死你。”

　　会说话，这是一个人。宣澈看了一眼那被重重树叶掩映的地方道：“上去看看。”

　　二人便沿着山间小路，迅速地走了上去。这山并不是有名之处，四周也无甚村庄，自然没有正经的路径。

　　他们走的所谓小路，实际上是由半人高的山石叠加而成，好在他们两个都擅长跳跃和攀爬，速度倒是很快。

　　二人到了在山脚下看到的那片树丛里，瞧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老妇穿着一身粗布，膝盖和胳膊处都有破损，估计是被树枝和石头划伤。

　　那老妇瞧见有外人过来，便嘿嘿一笑道：“竟然没被我砸死，竟然没被我砸死。”

　　这是个疯婆子。天心月和宣澈同时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宣澈上前试探着问道：“大娘是一个人在这？”

　　那老妇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依旧说道：“砸死你们，砸死你们。”

　　宣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在旁边小心观察。天心月对人情世故了解的不算多，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得看了看老妇身上没有魔气，便四处观察起来。

　　她往南看去，竟然看到有炊烟升起，便向前走了几步，竟是发现这座山北面是高耸的崖壁，南边半山腰上却是一片平坦，有一个村落建在此处。

　　要不是上山，还发现不了。天心月回头喊道：“你看，前面似乎有个村庄。”

　　宣澈快步走了过来，亦是一惊，继而想明白缘故。因着他们是从北边过来的，没能瞧见前面的景象，现在恰是晚饭时分，天心月才注意到村庄的烟火气。

　　“那大娘应当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天心月又道。

　　宣澈微微颔首：“我们送大娘过去，正好问问村子里的人，这几年可见过什么异象。”

　　百辟木是上古神灵留下的物件，若是真在这个村子附近，村民肯定会见过一些不同。

　　小黎先道：“之前的东西全都吃完了，我们正好能去吃他们的饭。”

　　天心月忽略掉小黎的话，只看着宣澈道：“好。”

　　宣澈便站在大娘面前，说道：“大娘，我们和你一起回村里去。”

　　“我不去，你不要和我说话。”那老妇凶巴巴的，一副要扑打宣澈的样子。

　　天心月见不得名门正派如此墨迹，当即“啧”了一声，走了过去，犹豫着要用多少手劲，才能无甚大碍的敲晕一个普通人，那老妇却紧走几步，抓住了她的手。

　　“小心。”宣澈提醒道，不知老妇有何目的。

　　天心月同样也是一惊，正要动手，那老妇拉紧她的手，眼中的疯狂消散了不少，轻声喊道：“我的儿，你回来了。娘好久没见你，好想你。”

　　天心月没有动作，静静观察。老妇又说道：“咱回家，咱一起回家。”

　　“好。”天心月心中疑惑，可看到老妇的眼神里有欣喜浮现，乖顺说道。

　　老妇此刻的样子和之前的疯癫判若两人，只是拉着天心月，如同天底下每一个慈母。天心月便也搀着她，往村里行去。

　　半山腰虽平坦，土地仍旧有限，村子不算大，看屋舍布局，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都住在半山腰靠北的地方。往南是田地，其中阡陌纵横，远远能望见有农夫背着铁锹往回走。

　　宣澈和天心月同老妇走到村头，站在村口的一户人家的门口，扣动柴门。

　　“谁啊？”有一中年男子正在院中砍柴，闻声放下斧头，走了过去。他拉开自家柴门，瞅见外面有两个外乡人。

　　“你们这是……”中年大叔不确定地问道。

　　“大叔，我们在北边正好遇上这位大娘，可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宣澈问道。

　　暮色暗淡，大叔这才注意到宣澈身后背着一个非常瘦弱的大娘，仔细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周嫂子正是我们村里的人啊，多谢你送她回来。”

　　“她住在哪里，可还有家人？”宣澈见他神情惆怅，不免多问了几句。

　　“她的房屋在村里头，我带你们过去。”大叔说完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道：“孩他娘，我出去一会儿，待会就回来。”

　　大叔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道：“周嫂子命苦，嫁过来没两年便在家中守寡，幸好有一个女儿相伴。好不容易拉扯女儿长大，可惜那孩子活到快要出嫁的年纪，一病没了。自那之后，周嫂子说话就不清楚了。”

　　天下不幸之事何其多，宣澈这几年在时间历练，见得极多，当下只在心中叹息。一旁天心月却不同于以往，关切问道：“那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我们村里人口不多，乡亲们都认识，谁都可怜她。好在她家就住在村中间的位置，离村长家也近，一日三餐，村长家的做好了都会让后生们送一份过去。”大叔说道。

　　“她今日为何一个人出门了？”天心月问道。

　　“我们村子里的人，都靠着南边的几亩地过活，近日里秋收，大家不是忙着收割，便是忙着晒场，也实在是看顾不上。”大叔说出村里人的艰辛和为难。

　　村子不大，几人没说上几句话，便到了周嫂子的家门口，一穿着整洁的妇人站在门口，神色焦急，看见宣澈等人后，眼神先是疑问，后又和缓下来。

　　“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村长家大儿媳妇何氏。”大叔同身后两人说道，又同何氏道：“这两位年轻人是从北山上过来的，正巧看见周嫂子在那里，便送她回来。”

　　“我刚给周婶子送饭，谁知进门没瞧见人，想着让几个后生去南边地里找找。哪成想周嫂子竟是往北边去了，那边路险，还好没出什么事情，多亏了你们俩了。”何氏是个利落人，帮着将周嫂子迎进了院门，放在床上躺好，又从饭盒里拿出粥来，细致地给周嫂子喂了好些，方才放下。

　　大叔早就回去了，宣澈和天心月有心问村长事情，便在一旁耐心等着。

　　何氏自是有心感谢，忙碌间寒暄了几句，等到将周嫂子的事情安顿好了，道：“你们两个来我家中吃饭吧。今日送了周嫂子过来，我们该感激的，回头就先在我家里住下，明日再赶路。”

　　“那多谢了。”宣澈谢道。村子不大，村长家便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打听事情方便。

　　到了村长家，天心月留心看了看，里面陈设并不比周嫂子家里好多少，无非是家中人口多点，杂物也多一些。

　　村长已过古稀之年，一家五口人，都坐在屋里，等着大儿媳妇回来，一同用餐。先前他已然听说了原委，看着两个外乡人，都是十分和善。一通客套之后，几人用完了饭，就要安置住处。

　　宣澈问道：“在下和朋友途经此地，想和老丈打听一下，附近可有奇特之处？”

　　村长不解其意，就问道：“何为奇特？”

　　“譬如天相有异，譬如河流出现异动，飞禽走兽异常迁徙。”宣澈略想了想，说道。

　　“我们村小，倒是没什么事情。附近还有几个村子，我吩咐人过去问问。”村长说道。

　　“附近还有村落，可否告知我们具体地方，我们自己去就好。”宣澈说道。

　　“我们这边人烟稀少，也算不得正经村子，除了我们村以外，其余地方只不过有三五户聚居。因着他们人少，对外人更警惕些。我让村里老庄头去，都是熟脸，有事好打听。”村长说话时，胡子一抖一抖的。

　　“那麻烦老丈了。”宣澈便道。

　　“一桩小事。”村长和蔼一笑。

　　儿媳何氏带着天心月和宣澈来到了前面的屋子。原是村长孙子如今年纪也大了，年后要娶媳妇，新盖了屋子。日前还没有成亲，并未搬过去，且让客人暂住几日。

　　因着村长并不打算同儿孙分家，新盖的屋子不过是一间卧房，方便小夫妻生活。何氏笑说道：“村中人少，每家不过茅屋两三间，空不出多余的房间来，只能委屈你们暂住一间了。”

　　“是我们叨扰了。”宣澈道。他们来村中打听消息，本就是劳烦别人，怎好让人另外忙碌。

　　何氏闻言笑笑关了门。

　　天心月是个在魔族堆里长大的，对于男女之防无甚感觉，当即拍了拍床铺道：“我和小黎睡这边，你睡那边。”

　　“我在地上休息。”宣澈说道。

　　“没有必要啊，这炕挺大的。”天心月不解说道。

　　宣澈看了一眼道：“先前未曾到过此处，我正好打坐守夜。”

　　天心月听了觉得有理，极讲义气道：“那你守半夜，我再守半夜。”

　　宣澈正要推拒，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猜想是不是何氏送来热水，开门后却看见那老妇周嫂站在门口，一脸木然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住在这里？”

　　“夜深了，下山麻烦。”宣澈察觉到有些异常，谨慎答道。

　　天心月在炕边觉得不对，就走了过去，只见那周嫂咧开嘴角，发出嗤嗤的声音，说道：“这里的人吃人！你们为什么要送我到这里，我好不容易逃出去！”

　　天心月忙走过去，她胆子一向很大，遇到这种对旁人来说十分怪异的场景不觉得害怕，依旧学着白天的法子，上前拉住周嫂。

　　周嫂看见她，眼神和缓了许多。

　　天心月趁机问道：“是谁吃人，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这个村子！”周嫂说道。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吃人？”天心月不确定地问道。

　　“是村子。”周嫂又道。

　　天心月和宣澈对视一眼，都是不解。何氏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道：“哎哟，周嫂子，这么晚了，该歇了。”

　　周嫂子看了一眼何氏，眼神里的狂热在此刻散去。

　　何氏便道歉说：“真不好意思，周嫂平日里都歇得很早，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无妨。”宣澈在一旁道。

　　村子里的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天心月刚要问，只感受到宣澈拉了拉她的胳膊。

　　何氏忙带着周嫂子回去了。

　　“这个村子有古怪。”天心月目送着人离开，方才说道。

　　“村长应当知道些什么。”宣澈说道。

　　“等过一会儿，我们去村长屋顶听一会儿。”天心月提议道。

　　“今晚不睡了吗？”刚趴在床上的小黎问道。

　　“当心半夜被吃了。”天心月捡着周嫂子的话重复了一遍。

　　小黎吐了吐舌头，从炕上爬了下来，回到天心月的衣袖内。

　　宣澈走到油灯旁边，一挥手将灯火熄灭，说道：“我们再等一刻钟过去。若是村子里真有问题，他们肯定会等我们休息后再发作。”

　　“嗯。”天心月带着小黎躺在了炕上假寐，宣澈打坐在旁边的地面上，防备着意外发生。

　　一刻钟过去了，外面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

　　宣澈便按着先前记住的方位，打开了朝向路边的窗户，看了一会儿外面，乡下的夜里，路上出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纵身从窗户上翻出，一跃到了屋顶上，又看了一眼静谧的四周，方才轻轻敲了敲瓦片。

　　屋内的天心月知道这是一个暗号，跟着利落地到了屋顶，向着村长所在的主屋爬去。如此一来，村长家里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悄悄到了屋顶之上。

　　那间屋子依旧亮着灯，村长苍老的声音透过瓦片传来：“周嫂可送了回去？”

　　“回去了。”这是何氏的声音。

　　“早不跑，晚不跑，偏偏今日跑了出去，撞上了外人。”村长叹气道。

　　“唉，这也是苦命人。”一个比何氏老迈一些的女声传来，大约是村长媳妇。

　　“客人可歇下了？”村长又问。

　　“歇下了，那灯都灭了。”村长儿子回答道。

　　“沈家人现在如何说？”村长理完这件事情，问出了悬在心里的一桩事。

　　“沈家人自然是不愿，可这也不是他们说了能算的事情。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如此，他还不得认命。”村长儿子的声音带着些许恨意。

　　“那如今只有韩家不愿意了。”村长说道。

　　“这种事情没命的事情，谁能愿意呢。”村长媳妇叹道。

　　“管他愿不愿意，到了明天，不愿意也得愿意。迟了日子，全都会没命。”村长苍老的声音染上了寒意。

　　天心月和宣澈在屋顶上听得不甚明白。开始的时候，他们猜测是不是村长孙子打算同人逼婚，可后面越发不对，这个村长似乎在逼着人去死。甚至因为韩家人不愿意，要送韩家全家上路。

　　天心月不禁皱起了眉毛，打算要不要直接给村长屋顶掀了，拷问老头一个真相。可一路上宣澈始终在防备自己伤害普通人，若是自己想冲过去，怕是被他第一个阻拦。

　　正当她苦想办法的时候，宣澈在旁边说道：“我们进去，问个明白。”

　　“好。”天心月心里一快，不禁在屋顶说出了声音。

　　屋里的村长一间听到上面有人说话，一时全都煞白了脸色，大门被人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