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河山》Zz墨汁

2、第二章

　　第二章
　　江云开一大早就牵着匹马，在离沈府不远的地方等着沈离。

　　在还有快三步远的地方，沈离就闻到了江云开身上的奇特味道，满身的汗臭夹杂着浓郁的艾草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江云开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半，衣角还粘着点的泥渍。

　　嫌弃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沈离在人前站定了问他，“你什么时候去的城郊？”
　　昨天江云开进宫了，现在大清早的，京城往城郊驻军军营来回一趟少说两个时辰，不管哪个时间出去，都可真会找罪受的，还弄了这么一股味道。

　　“去下洋捉了个鳖。”江云开随口胡诌，抬手就要搭沈离的肩。
　　沈离用手帕隔着手，把江云开连人带手帕一起推了出去，“东海斩蛟都没你这么臭，别碰我。”

　　很臭？昨天身上被熏的香火味道居然还在，真是够晦气的，他都用艾草熏了两遍了。
　　他用手帕抹了把脸。沈离看着眼前人的动作，无奈到：“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换身衣服。”
　　这个位置离候府得有点远，他回去了再赶去太学院的话时间肯定不够。

　　其实江云开根本没有要换衣服的想法，不过他还是爽快跟在了沈离身后。

　　“何叔！”江云开拉着沈离进的沈府门，比进候府还不客气，看见何叔，十分豪迈地一挥手，跟何叔打了个招呼。
　　江云开在沈离房里，兀自用水洗了两三次脸，沈离递过去给他的衣服也没注意。
　　沈离站在桌边. 拿起桌上的破折扇看了看，漫不经心问地问他，“你去了城郊驻军地？”

　　扇子下面吊着个小木坠子，里面的灵体挣扎了一下。
　　再乱跑，这次关你一天，再有下次就是一个月。沈离聚音入扇，接着抬手在扇上一点，直接下了个封。
　　被封的灵体把她最近干的事在脑子里全过了一遍，还是反应过来，她这几天一直都在后院，跟着野蜂四处瞎晃，什么事都没干，莫名其妙地就被封了回去，她跑去哪了？

　　“ 昨天下午，出宫就去了”江云开眼皮也没抬一下，忙活着穿衣服，“军营干净，杀杀身上晦气。”
　　沈离听完眯了眯眼睛，放下扇子过去帮沈离系好了衣带，问他：“能问么，你突然被诏进宫怎么回事。”
　　“替皇上抄王八经祈福求子。”江云开一脸的恶心。

　　这是什么事？沈离不由得失笑了一下，急急地把江云开诏进宫就是让他抄经？这位皇帝的昏庸程度似乎比他想的还要荒唐出不止一点，“找你就是为了用你祈福求子？”

　　当今这个皇帝十分信佛，连御书房里也奉了尊佛像。
　　江云开被诏进宫，就被肖公公直接带到了一个供着尊玉佛像阁楼，他进小阁前被洗了三四遍手，觉得自己手上皮都快被搓了下来。
　　皇上请他在玉佛前静静心抄佛经。
　　文武百官都抄了，到时候要一起送去护国寺祈福，祈求佛祖佑我朝国运昌隆，所以让江云开替西北镇守边关的侯爷也抄一卷。
　　抄的时候肖公公在旁边一直盯着，本就浑身不自在，煎熬的感觉又成倍的压上去，好不容易熬完了一卷经，肖公公拦了他一会没让他走，接着跑来个尖嘴太监，说宁贵妃希望江云开为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抄一卷，想沾沾大将军之子的福气。

　　沈离听完经过，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回评价。
　　永宁侯江骁独子，母亲长公主殿下，堂堂候府少爷。让他给个贵妃的孩子祈福。这朝堂跟后宫可真是乌烟瘴气啊。

　　皇上不怎么爱理朝政，国相几乎独揽朝中大权，军费年年都被削减，还常时常拖欠。前年才翻新过的护国寺，听说今年又要扩建，真是…

　　“沾我的福气 ，护国寺的秃驴可是说过我寡子克亲易招惹祸事 。也不怕晦气生个早夭的病秧子。”江云开理好衣袍，解了发带把头发重新绑了一遍。
　　嘴里却还是没停，“后来我往那两个太监一人肚子上来了一拳，打晕了绑起来用绸子吊阁楼上了。”
　　听到这里沈离没忍住笑了两声，手上半握拳遮了一下嘴里的笑，不用描述他就已经想象到阁楼里鸡飞狗跳的场面了，“果然是你的作风。”

　　沈离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里被弄乱的地方就拉着江云开走了。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是江云开骑马带着沈离赶去的太学院。
　　两个人一进太学院，江云开就往演练场去了，拿了副弓箭回来，在沈离的案前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沈离，要不要再比划比划？”

　　“上次还没输够？”沈离执扇抵着下巴看着江云开，江云开穿的是他的衣服，天青色行云流水纹的长衫，手持长弓，一身清朗。遮住了他平日里身上的那点无赖派头，怎么看都顺眼。
　　沈离站起来，伸手拿了江云开手上的弓，看了看却摇摇头“想好这次要输什么了么？”
　　“我要是赢了，你那把破扇子给我。”这把破扇子经常出现在沈离身边，他的案上，或者书桌上，却不怎么见他拿着，就这么随便扔在一边。
　　江云开拿来看过。
　　就是一把通身漆黑的扇子，还破了一截，缺口像是被撕烂的样子，普通又破烂，可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忽然想要过来，这扇子经常跟着沈离。

　　“要个不能用破扇子做甚？”沈离听了这个赌注眯眼笑了一下，江云开见沈离这表情再搭着他今天穿的白衫，月看越像一只眯着眼舔爪子的白狐狸。
　　“你赢不了我，还是想想要输什么给我罢。”沈离说完把手上的长弓还给了江云开，“不过，你要是在我把扇子扔了前赢我一次，我便给你。
　　等会替我向夫子告个病，我不与你们折腾了。”

　　“你又不去么”江云开问完一摆手，没等沈离回答，“不去算了，我走了。”

　　说完就走了。

　　沈离慢悠悠地坐了下下，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荷包，里面包着两张符，他拿出一张揉成个小球，放进了砚台里慢慢研碎了。
　　案边的扇子忽然自己动了一下，灵体就这么当着沈离的面破了封印溜出去了，沈离没理，眼皮都没抬，手里继续自己的事情。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灵体急匆匆地跑回来了，“白团子白团子！”
　　沈离没先理她，气定神闲地雕着手里的一截木头，看形状应该是个木鸟，“怎么了？”
　　“那个姓江的熊猴子又跟李珉闹起来了，走走走快去看看热闹！”
　　“你真是守寒的徒弟？”沈离听了依旧不急，“怎么感觉…你和江云开没什么差别。”
　　灵体寄身于沈离的那把破折扇上，没个实形，沈离看着也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黑影没理沈离的揶揄，“你走这么慢就不怕出事？”

　　“出事了也没人敢把他怎样。”
　　沈离一路赏景似地溜达着到了太学院后面设的演练场。

　　江云开这边早就与李珉闹得剑拔弩张。
　　教习先生教导完了今日课程就走了，放着他们自己安排。江云开就与着几个人一起在靶场射习，连发十发，发发正中靶心，第十一发从弦上出去，半途被李珉的一发冷箭截断了。
　　跟着是远处李珉的一阵挑衅，见江云开没理他，越骂越起劲，“还是大将军的儿子？不怎么样嘛，我看你也挺废物的。”
　　“听说你还被侯爷扔进过河里？爹都嫌的杂种!难怪长公主…”

　　听到他提以前的旧事，江云开整个人都冷了下去，面无表情地拔了佩剑，怒气直接腾到了嗓子眼，紧闭着嘴一步步向李走过去。
　　李珉见江云开这阵仗，嘴边没说完的话全跟着胆子不知道一起失踪到了哪个九霄云外，只因为周围人在看着他，死撑着想跑的冲动。
　　眼看着江云开越逼越近的，李珉只好把心一横，拉弓搭箭朝着江云开放了三箭。

　　“钉——”剑刃抵上箭镞的脆声入耳，把江云开的理智拉回来一点，他堪堪挡掉两箭，手腕被震得生疼，剑险些从手中掉出去。咬牙侧身一躲，剩下的那只利箭从耳旁呼啸着划过，划断了他几根发丝。

　　看见江云开有点招架不住，李珉心里暗暗惊喜了一下，果然是把好弓，江云开看来也真没多大本事，既然这样，那就把账好好算算！
　　三殿下见场面不好，忙冲上去拦住了李珉挽弓搭箭的动作，“二哥不要！”
　　又有人过去拉住了江云开。

　　江云开被拉扯了几下脑子清醒过来，刚才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不过他的武艺居然差到连挡三发李珉的箭都这么艰难的地步了么，又想到他母亲，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放开。”夜里肆虐的暴雨雷鸣一样的怒火，江云开绷着脸把拉他的人一推，收剑入鞘。没一个人敢上去。

　　沈离一到靶场，就对上了江云开，看他收剑的动作，这么大火气…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让你快点你不急，他们都打完一架了，你说会不会再干一架？”一起过来的黑影十足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么大杀伤力的仙器，到底是那个王八仙人卖给凡人的！黑影看见沈离额上的青筋似乎跳了两下，“你不早说李珉手里的弓有仙咒加持！”

　　李珉虽然被拉远了，眼睛里却还是一直盯着江云开，越看越来气，仗着手里的弓箭和自己的身份有恃无恐，推开了一直拉着他的三殿下，“让开！”
　　直接搭箭上弓往江云开左肩发了一箭冷箭。

　　小心！沈离话还没出口，人已经扑了过去，压着江云开翻身躲开了冷箭，两人摔到了地上，那箭就这么钉在了江云开眼前不到两尺的地方，入地三分，江云开看着还在颤抖的箭尾眼神一狠，“阿离你没事吧!”他扶起压在他身上的沈离，让他坐着。
　　沈离脸色不是很好，他检查了一番发现沈离只有袖子被利箭划了个大口，心里略松了口气，还好没伤。

　　沈离压抑着咳嗽了几声，示意江云开扶他站起来，并低声对他说到：“那不是普通的弓，上面刻了咒，所以才这么大威力，”接着嘲笑了一声，“不过用的人实在废物，估计只发挥出了一成不到的力量。”

　　江云开盯着沈离苍白的脸色，压着心里想直接拔剑把李珉砍了的冲动，“这事没完，此仇必报。”江云开眼神很冷，语气没多大波澜，可听着却觉得刻骨铭心。

　　沈离站好了，江云开扶着沈离的右手依旧没松开，左手在身侧早就攥出了青筋。

　　“我没受伤，也没出事。恶人自有恶报，李珉不过是个仗着身后威风的跳梁小丑，云开，你冷静一下。别冲动了。”沈离依旧是气定神闲，他伸手抓住了江云开紧握着的拳头，笑了一下，“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

　　沈离最后一个字音刚落，李珉手上的弓似应着沈离说的报应一样，忽然炸成了两节，轰——地一声，炸得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断掉的箭弦直接打到了李珉的脸上，划破了他的左半边脸，而他人直接被炸晕了，倒在地上没右臂血肉模糊，一个人敢上去扶他一下。

　　跟着沈离过来的黑影很识趣地站得离沈离远了一点又一点，爆炸的时候，黑影清楚地看到沈离把手藏到袖子，他手里正捏着个法诀。
　　“果然是只狐狸，啧。”装的倒是一脸不气不恼的清高样子。
　　真不讲理，废左臂，破相，这狐狸下手真狠。黑影默默叹了口气，看样子以后自己还是老实点吧，没事不要触这狐狸霉头，毕竟以后还要靠这狐狸才能躲着自己师父。
　　沈离没理黑影，连头都没抬，就一直背着身后的爆炸，站在江云开面前。

　　“李珉的弓…怎么爆了？”
　　江云开迟疑了一下，他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沈离刚说完报应，李珉的弓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自己炸掉了。“仙咒加持的器具，哪是让人随便用的，况且他还是害人。”沈离的语气意外地冷漠，“死不足惜。”

　　江云开一直没说话。
　　又安静了一会以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一哄人乱糟糟地去找医师，又寻马备车地把送李珉回了皇宫里。

　　在太学院还乱哄哄的时候，沈离就拉着江云开走了，一路瞎逛到了护城河边上，悠闲自在，他也不理袖子上那截要断不断的破布，就这么一直随风晃荡着。

　　江云开一路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嘴也抿着一直不说话。沈离见他这样子，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开口。好半天才转回身向着江云开，挂回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了，见二殿下伤成那样不忍心？”
　　“死有余辜。”江云开淡淡开口就评价了四个字，眼睛一直盯着沈离被划破的袖子。
　　然后，伸手抓住了沈离袖子上那截随风荡着一直没掉的破布，沈离一愣，下意识地抬了一下手，刺啦一声，沈离动作一顿，布条只剩下了两根线连着。

　　沈离见这情形，爽快一笑，抬手彻底断了这截袖子，“要我袖子？”本来他还觉得把袖子补补，衣服还能在家接着穿一阵子，现在断就断吧。
　　他笑着揽过了江云开的肩，带他到前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伸手解开了江云开的发带，“你头发乱了我给你理理。”
　　江云开早上自己绑的头发，本来就没绑多稳，在靶场闹了一番，现在要散不散的样子。

　　长了十多年了连个结都打不好，这小毛孩子还真是麻烦啊。沈离心里嫌弃了两句，手上却利索，三下两下重新绑好了。

　　江云开望着沈离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底下了头，“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