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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Forever love
      三、
      春节刚过,我就在盼着看樱花了。也往上野公园跑过,那里还很凋敝,流浪的人和情侣,树叶是枯的。
      以前也有个人在这里流浪过。风餐露宿,颓废痛苦。
      我原来想象的他的流浪,应该和现在的TOSHI一样潇洒。背个吉他,牛仔帽,一根烟。坐在平整的草地上或是干净的会堂里,轻拢慢捻。
      可我太天真了。
      我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是不对的,不合理的,不应该的。可我只能容忍它们。
      我因无力而懦弱。
      加贺的脚好了,我才提着慰问品去探望他。
      “这是什么?”他观察保温瓶里的汤。
      “龙肉。”我说。
      他瞪大眼睛,叫道:“这世上果真有龙?”
      我无力地傻笑。这不过是我拜托中餐馆煮的蛇肉汤,给他补一下。我不敢告诉他真实材料,他不吃不要紧,吓得打翻了汤就可惜了。
      说起蛇,我就想起欧阳。
      有次他带我去他们的实验室,看到有蛇的标本。他说,有说法,蛇是我们的祖先。
      我一惊,“我们是蛇的后代?我还以为我们是龙的传人呢!”
      欧阳说:“我们都见过蛇,可谁看到过龙了。”
      但龙显然比蛇要威风霸气。
      人都是这样,当现实不够美好时,就开始自欺欺人。所以萧总是说,我会熬过去的,我要本硕连读,我要出国,我可以拿X国护照。我都可以,我只是不够努力……
      仿佛一个垂死的士兵在说着将来的胜利。
      那时候他的精神就已经有点问题了。可我什么也没看到。
      加贺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汤喝了。我想他猜得到那是什么肉。他是个很体贴的男孩,这点和欧阳很像。不过再体贴温柔的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抛弃曾经一直守护的东西。
      人是自私的。
      自从知道靖智的补习班在我们学校对面后,我就常常遇到他。总是晚上,一个人坐上近一个小时的地铁来上课。我们向对方点点头,然后忙各自的事。
      有次我去别的学校找个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却在路灯下看到刚下课的靖智。
      他冲我疲惫地笑了笑。女人的母性意识开始觉醒,我看他冻得微微发抖,于是把他拉到了学校后的小吃店里。
      那么晚了,很多店都关了门。那家烧烤店还亮着灯。我拉着他进去坐着,叫上东西。
      他忸怩了一下,感激地看着我。
      “你都这么晚回家吗?”我问。社会治安那么不好,他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不该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在街上跑。
      “今天例外,我没懂老师讲的课,一问,就耽误时间了。”
      我看看表,不知道这时是否还有末班车。
      “没车的话,我叫个的送你回去吧。”他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过来,脸色一变。
      我问:“出事了?”
      “爸爸突然病了。”他站起来就冲出去。我丢下钱,追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大雪阻碍的交通。那人正躺在病床上昏睡了过去。不过半个月没见,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是胃出血,已经没事了。我已经通知了你回娘家的妈妈了,她明天坐早班车回来。”邻居说。
      靖智守在父亲的床边,我送好心的邻居出去。
      “你是……”那对夫妇打量我。
      我想了想,说:“我是靖智的朋友。”
      送走了邻居,医院的护士又来通知我,住院费和急诊费没交。我便随她去交钱,用母亲给我的金卡。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尽孝心,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感谢他给我的一半生命。
      我要靖智在旁边的空床上睡下,他明天还要上学。我则坐在那人的床边,仔细看他。
      母亲曾说我的眼睛像他。她只说过一次,可我记住了。那是我长那么大,难得听到的有关父亲的消息。
      母亲自言自语地说,他在那里好像结婚了……
      我只是担心妈妈。
      她又说,我其实对不起你,孩子。我没能给你父爱啊!
      她总是这样叹息,她爱父亲,可又恨他的背叛。爱恨交织产生的愤怒让她变成了女强人,她决定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我,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仅存的一点东西。
      但她并不幸福。
      我看他端正的脸,想象得出年轻时的英俊。母亲也很美丽,可公主与王子的婚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受祝福了。
      萧,你说过要珍惜亲情的。那你看到现在这个情形应该很高兴了。我和所有孝顺的子女一样专心地守在病床前。
      可这有什么用。我们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我尽我应尽的义务只是因为他是我法律上的父亲。
      而且你也没有资格责怪我,萧,你是否就珍惜过亲情呢?
      萧笑了。
      “最近在做什么?”他问。
      “还能做什么?学习啊。资本主义的国家也是要考试的。”
      “还和欧阳联系吗?”
      “哦?”我挑起眉毛,“怎么总问这个?”
      萧依旧笑着,“乐队演出的钱发下来了。”
      “那好啊,请客。”
      “我把它捐了。”
      “你这么善良,会被人算计的。”
      “我还作了新曲子。”
      萧转身去拿吉他,可就这么消失在那片夕阳里。
      我追过去,欧阳出现在梦里。
      “萧不见了!”我急。
      欧阳像在机场告别那样搂着我:“没用了,他自己走了。所以,我们要照顾好自己……”
      我在床边醒来,因为感觉到那人动了动。抬起头,便看到那双和我神似的眼睛。
      “醒了?”
      我活动着站起来,靖智的床空着的,书包不在了,应该上学去了。
      “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我问。
      他摇摇头,“没事了。”
      又是沉默。
      我理理头发,说:“我上午有课,先走了。”
      他点点头。
      “有什么不舒服叫护士。”
      他急着说:“你……”
      我专心听他说话。可他只说了那个字又词穷了。好半天才说:
      “路上小心。”
      “知道了。”我转过身,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激得我的鼻子酸酸的。
      拉开门时,靖智的母亲正好走过来,看到我,吃了一惊。她还提着旅行包,像是从车站赶来的。
      我们鞠躬。我急着回去上课,匆匆走了。
      
      我一整天都困得很。昨晚趴在床边就睡了,一直作怪梦,醒来后脖子也痛。
      下课后我就奔回宿舍睡觉,刚经过三号教学楼就被加贺拦住了。
      “你昨晚去那里了?”他的口气像一个当场抓住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可惜我困得实在不行,走路都打盹,不然会好好回击他的多管闲事。
      他抓住我的手,硬要我看着他,“有人看见你和一个高中男生在一起。”
      拜托,你可以拷问我,但请不要逼我睁开眼睛。我可以借这个时间睡觉。
      “干吗不看着我?”
      “这个时代怎么发展到了连男人都爱关心八卦的地步了?”我叫。
      加贺气呼呼地松开手,我立刻用尽全力向宿舍冲去。加贺在身后叫我,我全当没听见。我没兴趣拿家事和人讨论,我的过去是我一个人的。
      一觉醒来时已是晚上了,食堂绝对关了门。于是我摸索着去学校后面找点东西维持我脆弱的生命。
      然后看到靖智在那家店等着我。
      之所以说他在等我,因为他叫了两份章鱼烧。
      “昨天谢谢你。”他说,“是你付的住院费吧。父亲和母亲都觉得过意不去,你也是学生。”
      我笑笑,“我不在乎那点钱。”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以后还会去看父亲吗?”
      “为什么?”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补充道,“他的病那么严重?”
      “不严重你就不去看他了?”
      我三岁时得肺炎发烧快烧死了也没见他来看过我。
      我撇撇嘴,“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恨他?”
      我伸手敲他的脑袋:“你漫画看多了!”
      他注视着杯子里的汽水。
      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该多为自己想想。”
      “可你不觉得他很可怜。”
      我放下筷子,认真的说:“古人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么说你还是恨他。”
      “我曾经恨过他,可仇恨归仇恨,我还得生活。”如果我现在的生活水深火热,我看他家境小康,肯定会怒火中烧。可现在我出门有宝马,度假有别墅,今非昔比,早就忘了痛。
      求的不过是个心理平衡。要不老百姓怎么从不羡慕皇帝,反而妒忌邻居。更何况我来日本也不是为了和他算清这笔烂帐。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日本。所以你讨厌父亲?”靖智问。
      我看他穿着日本校服,说着大和语言,吃着东瀛寿司。他父亲连姓都改了,想必是不会和他谈起“白云千里万里,人随流水东西”这种去国怀乡之思。
      我简单地说:“我见父亲是计划外的事。”
      他放弃了游说。毕竟二十几年的感情怎会是几天就可以培养出来的呢?
      他看表,说,该走了,今天为了等到你,我还旷了课。
      我笑笑。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偶尔犯规不算错。
      “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谁知道呢?我在这里又跑不掉。”
      靖智提起书包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说:
      其实你是个好人。
      我讨厌这个勉强的评价,可我却不止一次听到。
      萧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
      谁又说我不好了?
      他可爱地笑着,问: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
      “不知道,”我心不在焉,挥手,“我忙着,去找欧阳玩。”
      “欧阳很苦恼,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
      “叫他再找一个,看不上他的女人都是瞎子。他没必要找个残疾。”
      “你为什么不去谈恋爱?”萧问。
      “恋爱太过复杂。”我笑。
      萧说:“可你至少有爱你的人,而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说得人生真没有意义。
      要命,我们明天要交三份设计。
      “幸运者做猪,不幸运者做人。”
      “你真是只快乐的猪。”萧笑了,美丽的脸,美丽的笑容。“我是个想的太多了的苏格拉底。”
      人要生存在这世界上真的很痛苦,现实与理想总难完美结合,而且人本身就是个比上帝还难伺候的生物。所以一定要笑。
      “你和欧阳,还有吉他,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
      我放下手里的活,看着他。
      如果他父母听到了他今天的这番话,他一定不会再在这个学校出现了。有两个坏学生在影响他们儿子的学校是不能在再读下去了的。
      萧看起来有说不出的诡异,以前每当他有什么古怪的想法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夕阳从窗□□进来,染红了屋里的一切,萧就站在这片红色里,对我微笑。
      这个场景我一辈子都记得。
      你知道吗?我说,你这半年都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你总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抑郁,浮躁。我认识你快两年,你也从没像今天这样从没抱怨过什么!
      是吗?他说,这就是抱怨啊。
      我说,萧,你今天不正常。有事瞒着我们对不?
      是啊。他无辜地笑,我从不撒谎,只是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会坏我的事的。
      是吗?我又看回电脑,你总有你的说法。
      萧在我背后静静地站了很久,一直注视着我。可我专心于我的电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所有事在发生前都有预兆,可它往往都被忽略了。
      我因赶设计忙到天亮,睡下时已经六点了。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突然响起来,死命地叫着,仿佛要把我撕碎了。
      “谁呀?”我大声问。
      欧阳变了调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我的耳朵里,而我却花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用大脑理解了那话的含义。
      他说:萧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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