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落金荆》无畏某人

2、金子阿淮

　　麓淮洺真的就这么陪着林金子过了一年的时间，林金子隐约从大人的闲谈中知道他的家庭，但麓淮洺没有主动提起，金子更不可能把他的痛楚剖开。他上六年级的那年，林金子也顺利读到了小学二年级。
　　林光耀上幼儿园了，林金子的父母都在上班是没有空的去接送他们的。学校在小镇上，全村镇的小孩都是在那儿上的学，有些没有空的人也愿意给孩子交几块钱搭车去上学，因为村子离学校实在太远。林金子的爷爷就是专门送孩子的，那也只是早上。到了下午还得郑素英用自行车去接他们姐弟，林金子小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后座，但现在多了一个林光耀，她就只能和郑素英推着弟弟走回去。
　　从学校走回家，太阳也就快落下了。林金子生病了。
　　陈秀这一天是白班，下午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林金子躺在沙发上。
　　她以为林金子睡着了，“金子不能在沙发上睡觉。”
　　林金子迷迷糊糊的听见陈秀在喊她，可她又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陈秀看见林金子绯红的小嘴，觉得不对劲儿，吓得她大喊：“这是发烧了啊。”
　　一直到半夜陈秀都在诊所里面陪着林金子输液。
　　第二天麓淮洺没有在学校见到林金子又去班上找，可能是因为年龄比他们大的原因，林金子班上的同学都不敢和他说话。只有她的同桌喉咙里打转的说：林金子生病了。

　　躺在床上的林金子用被子捂着头，她不想听郑素英和陈秀的吵闹，本来人就不舒服，可架不住郑素英的大嗓门，这一吵，金子头都大了。
　　“就这点小病就请假以后还得了？没那么金贵，以前我们生病还不是照样起来割猪草喂猪？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我自己的女儿，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你不出去上班，难道就只靠着我儿子养一大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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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麓淮洺一放学就跑去林金子家，但牙尖嘴利的郑素英在村子里满是“仇家”，郑素英一看他是刘阿婆的外孙，不仅往外撵还连带着吐口水，林家的门把都没摸着，更别提去慰问金子了。
　　发烧是很难受的，林金子是半夜渴醒的，起床喝水的时候听见窗外的喊声。
　　“金子？是你吗？”麓淮洺正在书桌前做着作业，看见对面的窗户上出现了林金子的小小身影，扔了笔就出声问道。
　　林金子推开窗户，“阿淮哥哥…咳，原来你的房间就在我对面啊…咳咳。”
　　麓淮洺听着林金子嘶哑的声音莫名心疼，“你快休息吧，别说话了。”
　　“那，阿淮哥哥你也去睡。”林金子双手撑在窗户边看着麓淮洺。
　　“嗯，我看着你关了灯再睡。”“阿淮哥哥，你忘记了？我睡觉不关灯的。
　　“哦。”
　　林金子这个女孩子没有怎么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睡过觉，小一点的时候父母开了一家蛋糕店，时间好像很空闲，那些日子她是最幸福的。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妈妈做饭爸爸给她夹菜，爸爸妈妈陪她练习骑自行车。再后来，爸爸说林金子应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睡觉了，林金子不愿意，可到了晚上依然被爸爸关进了那间之前放杂物的房间。暖黄色的灯光映在那些杂物上就像是无数孤魂野鬼，金子被吓哭了，可没有一个人理她。后来，蛋糕店也不开了，父母好像计划着要去外地生弟弟，整座房子的一楼只有金子在住，除了吃饭，着急要孙子的郑素英根本不管金子。
　　那个小小的女孩，就是开着灯过着无数个寂寞的夜晚。
　　2008年是不寻常的一年，让南方的这个小村庄不复存在。
　　灾难来临的前一分钟林金子的班主任正在讲课，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时的林金子耳朵里一片混沌，楼房的剧烈晃动，同学的尖叫，老师的喊声，清醒的时候已经被拉着跑到操场去了。
　　家长都来接孩子了，村民都在议论是地震，震中心就离小镇不远。麓淮洺找到林金子的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正在和同学玩儿跳格子，操场上已经没剩几个同学，扎着的两个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金子，你家里还没来人接你？”麓淮洺扶着坐车来接他的刘阿婆，“外婆，把金子一起带回去吧？”刘阿婆虽不待见郑素英，可看着小林金子语气也放软了些，“金子，跟刘阿婆和你阿淮哥哥一起回去？”
　　“不了，阿淮哥哥，你和刘阿婆先回去吧，老师给我妈妈打了电话，她一会儿就来接我了。再说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拿书包呢！”
　　“金子！”麓淮洺一听林金子还要回教室去就头大，“老师不让拿书包！你别去。”
　　林金子笑着对麓淮洺说：“哎哟，没事儿的阿淮哥哥，地震过了，不会再来了，你和阿婆快回去吧。”刘阿婆害怕孙子跟着林金子去教室，扯着麓淮洺就往校门口走。
　　林金子趁着老师不注意溜回了二楼教室，刚跑下楼，周围的楼房又立马晃了起来，第二轮地震来了。陈秀到操场找不着自己的女儿了，她和老师两人围着学校找了个遍，此刻看着女儿差点因为余震…吓得她跑过去抱着林金子。
　　村民们对这场地震的恐惧没有持续多久，小孩子他们也只开心没有作业还能放假。就在人们以为一切都恢复正常的时候，它再一次向人们走来，只是这次是毁灭。
　　五月很多人都在田里忙农活，小孩子都被留在家中。林金子也是其中的一员，留在家中照看午睡的弟弟。村民在田里聊得畅快，泥巴小路上稀稀拉拉的停着几辆车。临近傍晚，谁家的狗叫的越来越大声，路上的自行车也栽倒在田里压倒了许多庄稼，有谁从屋子里向外边跑边喊着什么，“地震来了！”田里的郑素英一拍大腿，对着林老爷子说：“糟了！光耀和金子还在楼上睡呢！”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爬树上的二楼，看见房间的床上睡着的姐弟俩，林老爷子抱起林光耀对金子说：“金子乖乖在这儿待着，爷爷把弟弟送下楼就来接你哈。”坐在床上的林金子乖乖的点头。
　　余震还在继续，林老爷子抱着林光耀摇摇晃晃的下楼，上楼接应的林国清只堪堪拉住林光耀，林老爷子一头扎在了楼梯上。
　　林金子在林老爷子前脚走后脚就自己跑下的楼，只知道她刚跑出门就被许多双手使劲儿往外拉，身后的小楼房就开始垮了，也就几秒钟时间整个村子都变成了废墟……
　　那天晚上，林家的老爷子在家里没了，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咽了气。郑素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上骂着老天爷的不公不仅让她没了房子还让她没了天。
　　金子知道了，那个明明就有糖尿病还要偷吃香蕉，被她告状骂她‘死女子’但又会背着阿婆给她东西的怪老头没有了。林金子听着郑素英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了，那是她的亲人！她不会再有爷爷了。金子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林光耀也跟着哭，视线渐渐的模糊，只听得见远处有大车伴随着救援声开来……
　　林金子醒来的时候就在临时搭的救援棚里躺着，身边没有一个人。外面有很多很多人陆续被发现，被挖出来。所有被挖出来的人和救援队的身上都混合着泥和血水，分不清谁是谁。担架上疼得叫唤的人全是金子熟悉的面孔，不用看脸林金子都知道是谁。空地上躺着几排人，隔着几米远林金子都能感受到那里的凉意，那些打招呼的场景一一重现。
　　“哟，谁家小丫头，这俊的嘞，叫声阿公给糖吃啊。”
　　“金子，金子唱首歌？叔叔婶婶们听了歌儿说不定干活都快好几倍哩。”
　　“金子放学了？来我这儿拿吃的，不然尽叫我家娃子吃了。”
　　“哦，是金子呐，来来来，帮阿婆穿个针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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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没有了，爷爷没有了，李叔没有了，吴家阿婆也没有了…”林金子哭着说道，“就连阿淮哥哥给我的相机也没有了，阿淮哥哥……”
　　金子是在离她不远的棚子里找到了守在刘阿婆身边的麓淮洺，刘阿婆被倒塌的砖瓦砸伤，直到现在都没醒。麓淮洺看着朝他跑去的林金子问：“金子，你现在一个人瞎跑什么？”
　　“我，我们家的人都守在…，我来看看你和刘阿婆。”林金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麓淮洺想告诉他爷爷没了，可还没开口鼻头就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冒出来。麓淮洺连忙伸手要抱她，林金子一下就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麓淮洺拍拍她的后背又摸摸她的头，哽咽道：“我都知道，金子妹妹，我知道，别说给我听。”谁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只能在救援棚里抱在一起哭。
　　林老爷子就被葬在河边林家的那块自留地里，坟都是半夜林国清偷偷去挖，偷偷去埋的骨灰。在救援棚里待了将近一个月政府才开口说要建新区，还要在新区修幼儿园、小学，村上有人高兴有人却不乐意。
　　村上那些家里只剩下一个人的闹了几天，说他们人没了地都不留，但这很快就被村上的干部做了思想工作。
　　林金子从林国清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来找她玩儿的麓淮洺，可今天的麓淮洺没有心思去和她一起分享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件开心事。林金子还是那个小嘴嘚嘚的女孩，她依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让自己开心。
　　“金子，我要走了。”麓淮洺放在裤子两侧的手紧紧握着，“我妈来接我了，所以我得走了。”
　　“哦.....，我还能和你一起玩儿吗？”林金子看着低头看着她的麓淮洺。
　　“不能。”
　　林金子不敢相信一直护着她的麓淮洺对她说出不能两个字，“为什么？你告诉我阿姨要把你带去哪里？我以后去找你。”
　　麓淮洺又想到了他妈给他说的话。
　　“金子，我不会回中国了，会很远，所以，是我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麓淮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扔下一句“你找别人玩儿吧。”就跑走了。
　　“你明明就，就是我的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没了你就再也不会有人和我玩儿了。”林金子哭着大喊，麓淮洺的身影快消失了时候还在说“没有了你不会有人对我好了……”
　　林金子从妈妈那里知道刘阿婆没了的时候是在饭桌上，她第一次替那个小少年感到心疼，任由眼泪止不住的流进嘴里。
　　”金子咋哭了？”陈秀替金子抹了把眼泪。
　　“妈妈，这菜太咸了......\"林金子认为麓淮洺太苦了，苦到他本就应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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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终于好了，可以继续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