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寂静的》若水飘

46、历史风烟

　　四个人慢慢吞吞走到镇上，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王一诺提议坐车去市里，我知道他想去找女朋友，但是我忍着没说，只是看着王一诺，故意盘问去找谁，跟谁约会。
　　王一诺撒谎说去新华书店买书。

　　小北嘴快接过话去：“王一诺，放假才几天，给你说，高三恋爱不是好兆头。”
　　李笑天看着王一诺眼巴巴的，打定了成全他的主意，最先上车买好了票，就等着我们上车。
　　走到市里，先是王一诺下了车，下车时还顺走了我手机。
　　然后李小北在关车门前，迅速下了车。还没等反应过来。

　　我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
　　我跟李笑天面面相觑，索性坐着车一直走。
　　路过学校时，李笑天提议要去学校附近转转。

　　下了车，学校的大门紧锁。附近的文具店门也关着，我俩站在校门口朝着北面的路一直走。
　　一路无话，感觉得找点话说。忽然，我想起上学时候那个土堆子的破城墙来。于是说：“我以为你要说经常去二中那块城门墩子，就和以前的南城门差不多。听我爹说，明初，凉州城有4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和24座城楼，后来毁于1927年武威大地震。就在距离二中50米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当年西城门所在地。”

　　说完，我等着好学生接下来的话题，应该会说起很多，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情吧。我等待着。
　　“你可真能想，明清的建筑物，地震，战争，现在能保留下来的能有几个。看看南城门，那也是我上大学那年，我记得是2001年底完工的，复原的城门楼通高39.6米，三层重檐歇山顶式建筑，负一楼裹在城墙里。城楼雕梁画栋，彩绘回廊，听说筹建花了1000多万。”

　　“才修了一个门楼花了1000多万，黄鹤楼历代重修，还不知道花了多少人民币。真没想到我们这破络的地方，还有明清时期留下的古建筑。”我感叹道。

　　“南门吊桥阁楼叫做三星阁楼，又称南门楼子，间架九楹，匾额为‘天山自重’‘寿比南山’。我后来看《凉州春秋》、《凉州志》看到历史上的四大城门及二十四座城楼，才知道这么一个破败的地方还有那么可歌可泣的历史。”

　　“我翻看书，《甘肃建置志》记载从明洪武十年（1377）都指挥濮英开始对凉州城进行规模较大的加固增修。在隋李轨筑的城墙基础上‘增高三尺，周减三里许，为十一里一百八十步，厚六尺’。王宝元先生《凉州春秋》记载，改建后，凉州城又向西延伸了约一里，由于东西长、南北狭，有凤形，被称为凤凰城。包括现在人们经常纳凉休闲的蝴蝶楼，都是历史发展的见证。”
　　李笑天果然没让我失望，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包含着丰富的史料信息。

　　“你上大学读建筑专业跟这个有关系？”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云冈石窟皇家工程正式启动，凉州僧众成为主力。”

　　我记得书上记载，北京西安等旧城都城的模式，最初的源头就是凉州。甚至包括石窟文化的源头发祥地也是凉州的天梯山石窟。当初的凉州三万匠人人才引进计划，说的就是北魏时期为修建石窟而进行的人才“掠夺性”迁移。

　　“有很大关系，许多历史的脉络和发展形态，建筑物体现的尤为生动，你想想啊，所谓三才者，天、地、人，而人居天地之中，建筑又与人密切相关，历史更迭，建筑物经受的风雨交替变幻跟人类的命运颠簸何其相似。”

　　路边树下，风来，雪花簌簌落下，而我徜徉在天地间，脑海中却浮现出天坛，故宫，丽江古镇，平遥城楼，心里想如果这些建筑物还在，那么古城凉州无疑是可以与西安古城相媲美的。

　　“你知道蝴蝶楼吗？”李笑天终于有了好学生的样子，眼里藏着的睿智在此刻显露出来，“1938蝴蝶楼年修建的时候，在凉州还没有水泥，所以砌砖用的是石灰浆。石灰强度不如水泥，几十年过去，门窗上下，立砖浆缝已经开裂，砖坯开始脱落。我高中时进去看平砖的情况稍好一些，楼顶及阴台镂空花栏已颓蔽了。不过现在想想，那么些豆腐渣工程，刚刚修建完就坍塌，已经委实不易。民国时代的建筑足够硬气，也足够争气。”

　　我知道蝴蝶楼是当初田雯丽和曹大临最爱去的地方，高三那段苦闷的日子里，也是我经常去排解忧愁的园子。那是修建于1938年的建筑，一座完全西式化的小洋楼，现在是文物保护单位，可惜后来被损坏了。

　　蝴蝶楼现在是一座植物园，园子里的梨树高大，核桃树粗壮，果树、柳树都连成了片的。以前我们的关注点，都在美丽的风景上，可后来不知怎的，蝴蝶楼成了名副其实的婚恋（风花雪月）场所，田雯丽告诉我蝴蝶楼周围的出没的都是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漂亮女人，我俩才发觉蝴蝶楼的秘密，不仅仅是蝴蝶楼本身附近植被茂盛，更是因为蝴蝶楼本身就有一个关于梦幻般的爱情传说。

　　想到这，我不禁偷笑起来。为了一份飘渺的爱情，留下巨大的伤痛究竟值不值得？
　　李笑天疑惑的看着我：“你想到了什么？看你笑的样子，犯桃花一样。”
　　“没有，只是蝴蝶楼太迷人，我朋友都在那表白成功了，想想估计是这蝴蝶楼带着情人的面纱，适合谈情说爱。”

　　“女人的脑子跟男人的天生不一样，估计是构造问题。”

　　李笑天看了我一眼，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笑了一下，“那是仿欧式的花园洋房是凉州的第一豪宅，马步青是“西北王”马步芳的哥哥，当时硬是没看上大西北的建筑师，从天津请来了设计了一座二层砖木结构、平面布局是三段式蝴蝶形状的楼层，廊柱是用青砖砌成的，还被摩挲成罗马式圆柱，想象一下当时也的确耗费了不少心力。蝴蝶楼中心位置上有一个突出的圆形观礼台，四周廊柱环绕，是拜占庭式样，富有宗教色彩。我在图册上看到的整个楼体一体青砖到顶，造型独特，兼有传统与西洋风格，也算是当地不错的风格建筑。可惜了。”

　　说起专业来，李笑天倒是有模有样，终于符合了我脑海里拿了奖学金的好学生的形象。
　　“我怎么听说蝴蝶楼这个豪宅据说为一个姑娘专门修建的。马步青统治武威期间看上了当地的一个果农家的女儿，果农的女儿舍不得离开自己居住的地方，军阀马步青对武威东关进行了大面积的改造，并在原园的基础上扩建成东关花园，在里面种植了各种树木花草，命名曰东关花园，后来才在花园里修建了当时武威最早的小洋楼——蝴蝶楼，纯粹是为了爱情。”

　　李笑天笑笑：“这样说来这个军阀还是个痴情种，这样理解起来倒是可以谅解一下马步青借改造东关之名，抢占园区，赶走农户，将四周用围墙圈起来的行径了？纯粹是誓为知己者容嘛！不管是改造自我，还是改造庭院，都是为了美人，倒也说得过去。”

　　“反正都是历史，各类记载有人为考证，许多传说只是乡间谈资，如果认识一个人只有烧杀抢掠是不是会失了人性色彩，加点风花雪月是不是会显得更加有血有肉些？”

　　听我这样说完，李笑天说：“本想狂沙的传说千年不绝，谁知跌宕起伏转眼尽丧。终归是过眼烟云，繁华都落去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我想起不知哪里看来的话，念叨在嘴边。都说世事无常，历史的轨迹不可扭转，正如此时火树银花，一片明朗，细量再看暗尘随马，两眼茫然。

　　在历史的苍凉和动荡的故事里，每个人的脑海中都会出现断壁残垣，战争厮杀，如果真有那么一丝温情飘荡，也就只能借助爱情，友情与亲情在强大残酷的现实面前给予人类一丝慰藉，所以才会有平凡的过往里才能蕴藏和记录下那么些可歌可泣的故事给后人以启示。我不觉浮想联翩。
　　李笑天像是自说自话：“我记得书里有记载武威西城门在民国时期改为林森门。大地震之后，尚存城门、城墙的残垣断壁，后人为拆除，原址就在我们学校校门向西50米一带。武威东城门在民国时期改为中山门，城门及城楼在大地震中震毁。也就是东关十字南约100米、原武威市水利局院内附近残存有一段老城墙。”

　　“那蝴蝶楼呢？”相比气势恢宏的建筑，我倒更喜欢富有爱情的传说，氤氲在古色古香的建筑里，散发着年轻的魅力。

　　“蝴蝶楼我去过很多次，如今的它只有满目的衰败与苍凉，像一个弱不禁风、风烛残年的老人，孤独无助地立在那里，让每个仰慕它的人尽兴而来，失望而归。传统与西洋风格的镂空花饰栏杆，残破之处甚多，门窗以及条石台阶也破损残缺，显得暗淡无光。”

　　听着李笑天说蝴蝶楼，我忽然想起田雯丽移情别恋，曹大临不死心，一直借酒消愁。忽然想，是蝴蝶楼赋予了年轻人谈情说爱的潜能，还是因为这个地方本身自带海市蜃楼般的光影，潜能可被随时激发，而光影总是倏忽而亡。

　　爱情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又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