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90、渗透（2）

　　以前的Jason是许多人眼中的“热心学长”，温和有礼，虽然有时候会有些深沉寡言。但柳婷婷知道他从来都不是表面那样，他心思很重。她后来找过Jason的同学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打听，得到的评价都是“话少”、“不合群”、“孤僻”、“神秘”等等这样的字眼！
　　他频繁出现在她们眼前，他所有的热心体贴，都是带着目的的！目的就是杨清瑶！

　　许敬恺没有说杨清瑶和Jason现在是什么关系，但她不瞎，她能看出来Jason眼中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超过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意，是疯狂，是占有，是独独占有。
　　柳婷婷觉得后背发凉。但她顾不得了。
　　她是来道歉的，她想问问她这个不“厚道”的朋友还能不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还是来试探的，许敬恺说杨清瑶对Jason的感情很微妙，是关心又是害怕。

　　“那咱换个地方，我来的时候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甜品店，不如我们去那里坐坐？”柳婷婷拉着杨清瑶的手，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到。她曾是个怼天怼地用毒舌保护自己的人，可如今面对这两个人她说不出一句嬉笑怒骂的话来。一个是她舍不得的人，一个是她……不喜欢的人。不喜欢，她的爱情死了，可她希望她唯一的好朋友能有个好结局。但显然，她看似幸福的今天，并不快乐。

　　“好。”说着，杨清瑶回头看向Jason，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Jason今天的情绪很不稳定，杨清瑶是担心的。她下定决心接受了Jason，就必须要考虑他的感受。而且……Jason对柳婷婷有敌意，她害怕他找她麻烦。
　　Jason过往的经历她也“有幸”经历过，他是个多危险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怕危险，但她不能让那个真心关心她的柳婷婷有任何的危险。

　　说实话，柳婷婷并不希望Jason跟着一起去，因为她有很多话想要告诉杨清瑶，而其中有些内容，Jason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杨清瑶其实心里也希望能和柳婷婷单独处处，毕竟，当时她那样的消沉，柳婷婷为她的事情忙前忙后，就算那个时候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也是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在和许敬恺分手的那个夜晚，柳婷婷心情极度低落，杨清瑶是一直记挂在心里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自己无暇去顾忌柳婷婷，还连累她为自己操劳……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
　　Jason当然不会扫了杨清瑶难得吊起的情绪，但他不可能让她们独处。
　　他的秘密太多，如果发生任何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无法掌控……他承受不起。
　　……

　　Abbi’s Kitchen，温柔的粉色，梦幻的水晶以及神秘的独角兽，简直是少女心爆棚的甜品店。在美国这样把快餐当正餐一样的国家，有这样一家小清新又充斥着细腻的少女情怀的店铺，实在是不多见。本来就黑着脸的Jason一踏入这门槛瞬间脸色可不仅仅是黑沉可以形容的了，那五颜六色的面部表情，好不精彩。

　　“怎么，Jason受不了这么粉嫩的少女风？没事没事，前面出门右转就是停车场，赶紧嘞您！”柳婷婷凑到Jason的面前揶揄着，最后四个字吆喝的格外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来喝大碗儿茶的。
　　Jason闭了闭眼，喉咙涩涩地吞了几口唾沫，强行让自己冷静一些。而后缓缓开口道：“我去点单，你们要吃什么？”
　　“我要一杯拿铁，热的，不要太烫，又不要太凉，就是吹一下下就能入口的那种温度……”柳婷婷故意看着Jason因隐忍愤怒而滑动的喉结颇有几分故意刁难的意思，。“还有，正常做红丝绒蛋糕一块，少糖的抹茶千层一块，栗子蛋糕一块多加栗子酱，蓝莓酸奶芝士一块不要蓝莓，草莓蛋糕一块草莓不要切半，要整颗的……”Jason半眯着眼睛，冲着柳婷婷不停地点头，后槽牙磨的咯咯作响。
　　就在Jason准备甩手不干的时候，他的眼神落在失笑的杨清瑶身上，那甜美温暖的笑意，一下将他心中的怒火击碎，不留片瓦……突然觉得，这顿折腾，值得！她终于笑了，值得！

　　柳婷婷是故意的。她这么“麻烦”Jason，是因为这么多特点甜点，后厨肯定是需要额外花时间来准备的，这样，她和杨清瑶就有更多说话的时间了。也方便许敬恺……
　　Jason离开了，脸色很不好的离开了。柳婷婷却没能松一口气，刚刚“胡搅蛮缠”的劲头也一下子荡然无存……柳婷婷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腿上，而后心中便是一阵酸。

　　“好啦，你把人家支开，就是为了活动面部表情？”杨清瑶漂亮的手指戳了戳柳婷婷的胳膊，一脸笑意。
　　“你要不开心就别强颜欢笑，真难看！”柳婷婷白了杨清瑶一眼。果然，只有足够亲密的人，才会在人失意的时候还能揶揄彼此，而这种“口不择言”却有着无比浓烈的关切。
　　“谁说我强颜欢笑？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怎么不许笑？”
　　“你可闭嘴吧，杨清瑶！”杨清瑶一脸的无所谓，让柳婷婷刚刚那丝局促不安变成了“怒其不争”的怨气。“你的腿……”
　　“一双腿换一个新生活，不亏。”
　　“杨清瑶，能不能好好说话？”她的平静，她的笑，她那无所谓的淡然让柳婷婷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已经不姓杨了……”杨清瑶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提起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以前的种种都是羁绊。网络暴力可以停止，但不会消失。她的身份被人挖出来，这次遭殃的也许就不是Jason一个人了，Frank和Ann怎么办？

　　“我结婚了，和Jason。”杨清瑶浅浅地笑了一下，露出自己的左手在柳婷婷面前晃了晃，“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想什么都还没做就死了。”
　　杨清瑶的话让柳婷婷心里很不是滋味。懊悔又心疼，她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如果换做是自己，哪怕只是经历其中一两件，都可能死了百回千回了。
　　她顽强又坚韧，压不跨，推不倒，但……什么都自己扛。
　　“对不起……我当时……”
　　“别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明明知道你那个时候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却因为自己的破事儿意志消沉，是我自私了……”
　　“不！不是这样！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一个骗局！”柳婷婷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排队等着拿甜品的Jason皱眉回头。看着明亮窗户边被镀上一层金色柔光的杨清瑶，他那一颗冰冷的心脏莫名就觉得暖意融融，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被填满的同时又有几许慌张。她在皱眉？是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店员将他点的蛋糕递了过来，又让他再等等，说栗子蛋糕的栗子酱是现做的，会慢一点。

　　“你在说什么啊？”杨清瑶紧了紧眉头，修长的手指因为紧张略微有些蜷缩。是的，她紧张，直觉告诉她，柳婷婷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让她感到不安。
　　“这都是许敬程的阴谋！”柳婷婷顿了顿，对于她来说，再次提起这个名字，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如果可以，她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让她的心像被密密麻麻的细针戳着，已经不那么疼了，却依旧无法忽视。
　　然而，在是非对错和融入生命的感情之间，她虽然并不果断，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不仅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被耍的人还包括你和许敬恺！你知道为什么当时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会离开你？都是那个男人告诉我，他……他……他……对你感兴趣！！！对我的好闺蜜，对自己弟弟心尖上的女人感兴趣！”
　　“他为什么那么说？他是在离间我对你的感情。可他……从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为什么玩这种手段？！他……甚至在你退学失踪之后还在调查你，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想让你和许敬恺在一起！他就是不想你们在一起！”
　　“事情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你和许敬恺笼罩在其中，但就是不让你们在一起。”
　　柳婷婷喘了口气，继续道：“他……这一年多来不容易。车祸……车祸他伤的很重，肋骨都伤了好几条还伤了肺，他无法出境，他甚至没有基本的自由，他被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被他的父亲和……哥哥关在家里。他是跳楼跑去机场的，然后用自己的积蓄，除了你们在山顶的家，他把能卖的都卖了……他白手起家，一步步做到今天，他几乎透支了他的身体……他这么做，只是想有足够的能力，去找到真相，去还你父母的清白，去……找回你。他一直在努力，他从来没有放弃！直到找到你之前，他几乎每天都去你坠海的地方坐一坐，放上一朵马蹄莲……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去看看！你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们两个人的问题，是有人，也许是有许多人在掺和，你……”

　　柳婷婷紧紧抓住杨清瑶的手，看着杨清瑶的目光从淡然变得震惊……柳婷婷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那一双清亮的眸子，柳婷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低垂的眸子滴滴答答落在了原木色的圆桌上。
　　杨清瑶的下巴绷成一条直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埋怨柳婷婷，对于柳婷婷的离开，除了心中有一丝遗憾和自我怨恨之外，她是从头到尾都认为这件事柳婷婷没有什么错的。
　　只是，只是她和许敬恺之间的问题，原本想用一句“缘浅情深，有缘无分”来作为了结，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之间居然会有许敬程……不，甚至是更多的人的介入。为什么啊！
　　杨清瑶闭上眼睛，扬起修长的天鹅颈。在柔暖的阳光下，优美的曲线发出莹白的光，明明优美高雅的如同遗世独立的九天仙人，却周身散着深入骨血的忧伤。

　　“你先别说话，让我还有这勇气，一口气和你说完。”柳婷婷吞了口唾沫，强忍着哽咽，继续说道：“许敬程，我拿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男神，因为他，我这么多年眼里从来没有看进去过别人，把他当做我的太阳，他在哪里，我的眼睛我的心就在哪里。这大概是因为我那个渣爹，让我对于感情极度没有安全感，以至于遇到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就想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死死不愿意松手。哪怕，我知道了他是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做。我错的离谱……”
　　“刘雅言也后悔了，那个魏川巡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为叶菲发给她你和魏川巡在酒吧独处的照片，所以她一时……但后来她恨的是那个男人，不是你啊，可是……她也找不到你。她说只要你回来，你好好的，她情愿一辈子都遇渣男。”柳婷婷扯出一抹苦笑。
　　“你过得不好，但没想到是这么的不好。”
　　“谁都找不到你，你的行踪就像被人刻意抹去一样。’
　　“许敬恺尽力了，但藏在暗处的人实在太可怕……他一直在找你，可是每一次都晚了一步。人去楼空的你，再也不在酒吧工作的你……更多的时候，是音信全无的你！”
　　“你知道吗？你……你怀孕的事情被人拿给他看，只有妊娠周期，而那个时候他早已在国内了……有人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是你为了留在美国和别人生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Jason……可他不信，他不许任何人污蔑你。他说，你们是同样的人，这辈子的爱情和心只容的下一个人……”
　　“作为一个曾经还因为你连带恨上许敬恺的我，我是多么的无地自容！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就放弃你，放弃你们的感情？这其中，肯定有蹊跷，可是，他不对任何人提起，他是怕了，真的怕你再受伤了。哪怕他被人误解，可是他是爱你的的，他也是在保护你啊！”
　　“他是个心理能放很多事的人，他什么都能忍，可你的事……他做不到。他真的太苦了……瑶宝儿，我不是来给他当说客的，我只是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句话，有时候眼见的未必……”

　　“说够了？”Jason将手中的托盘重重放在柳婷婷面前。他阴沉着脸已经站在了二人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Jason看向柳婷婷的眼神陌生又可怕，他额角的青筋缓缓地剧烈地跳动。他像是最危险的萨尔特旋涡，涨潮和退潮在他的眼睛里交替进行着平静，可那分明是能迅速吞灭四亿立方米海水的黑洞！
　　柳婷婷的世界里，最恶毒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了，但那种恶毒是能让人一眼看清的。现在的Jason她看不懂，也不敢看懂！
　　更让人不懂的是杨清瑶。她怕他，又不怕他。
　　Jason一手搂着杨清瑶的肩膀，一手撑着桌子，勾着的唇角一点点加深弧度，他半俯着身子，以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说到：“你的出现，只会是她的麻烦，懂吗？现在，我们的生活很安稳，而且只想这样继续安稳下去，如果你、你们再来打扰我们的话……是谁给你的错觉，我们是你们的‘熟人’？”
　　“你们的对和错，和我们都无关。记住了？蛋糕……你带走吃吧。”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而且丝毫不客气。

　　杨清瑶尴尬地冲柳婷婷笑了笑，伸手握住Jason撑在桌子上青筋毕露的手，像是在给巨兽顺毛似的。“大柳，我始终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可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嘛，总要向前看。我现在过得很好，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就不久留了……”
　　而后她抬起头看向Jason，有些无奈也有些小心地问到：“我可以和我的朋友吃完一块蛋糕在走吗？”
　　Jason腮边的肌肉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三个人各自沉默，柳婷婷拿过托盘里的红丝绒蛋糕，把托盘推到了杨清瑶面前。杨清瑶想都没想拿过了那块多加了栗子酱的栗子蛋糕。
　　蛋糕……味道太熟悉了。独一无二的栗子酱，是鼓楼那家餐厅才有的味道……杨清瑶鼻尖一酸。
　　是他带来的吧……
　　放过彼此不好吗？我就这样了。我的心冷下来不容易的，你何必要暖它？我不怪你，不怨你，可是真的……真的没办法回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用了，我还怎么回头？
　　我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许敬恺，放过你自己好吗！

　　杨清瑶怎么也咽不下那一口蛋糕。真的很好吃，却像带着尖角的石块滑过自己的口腔，喉咙……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让Jason看出来。她用余光看了一眼看向窗外一脸不悦的Jason，深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她把只吃了一口的栗子蛋糕推到柳婷婷面前，她说：“太甜了，我吃不了。”
　　她的糖，太甜了。
　　三条人命，太苦了。
　　她的路太长太孤独了。
　　她真的不回去了。
　　……

　　从甜品店出门的时候，明明正午的太阳照得每一寸土地都染上了一层暖意，可柳婷婷还是情不自禁的搓了搓自己的肩膀，那彻骨的寒意，还是驱散不掉……
　　柳婷婷手里拿着一张餐巾纸，上面有杨清瑶写的电话号码。她心里不禁发凉……她的瑶宝儿甚至连交友的自由都没有吗？
　　还是说，她想要走出去却又在封闭自己？柳婷婷心里堵得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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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鱼缸儿：地理小百科时间~萨尔特旋涡，了解一下。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