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44、不辞而别

　　“小恺啊，打扰你休息了吗？”许敬程温润的声音响起。
　　“……哥，有事吗？”许敬恺的声音很疲惫，沙哑。
　　许敬程想，看来刚刚自己的弟弟不痛快了啊？嘶，不管过程如何，只要两个人有一点点不痛快就够了。
　　——毕竟，将一条红绳剪断也就是“咔嚓”一下的事。但如果给绳子慢慢地打一个结再剪断，以后再怎么接，那个结都在那里明晃晃地刺眼扎心。
　　“我去给你女朋友家送年礼的时候……听说……”向来说话简洁周全的许敬程难得地露出欲言又止的一面，“听说，杨家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三两句也解释不了。但……我只能说不是小事。”许敬程犹豫了一下，那片刻的停顿落在许敬恺的耳朵里，就像是刀锋在磨刀石上“噌噌”剐蹭作响！
　　许敬程继续道：“你自己回来看吧，我动用了所有关系，只能再压12 个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好替你做主，这毕竟是你的女朋友家里的事。”
　　12小时？即便现在动身就走，算上时差他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而他甚至还不知道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挂了许敬程的电话，许敬恺还没回过神来，手机上又来了新邮件提醒。
　　许敬恺点开一看，是一条链接，他一眼就看出这条连接“不寻常”。
　　打开链接，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有。但很快，他的手机便像是中了病毒般，开始自动跳转到新页面。
　　……

　　明明都是熟悉的汉字，放在一起倒是让人陌生的看不懂了。
　　——一封揭发杨志广贪污受贿的检举书，上面赫然牵着许敬恺的大名！并时，屏幕上还在继续一个个往外蹦字，许敬恺只觉得眼前一片惨白，这手机荧光真是太刺眼！
　　红色的字体一个接一个，拼出了极其弱智但是对许敬恺又极有影响的一段话——“已被监控，立刻回国。不辞而别，不与任何人联系，查我也没用，否则弄死杨志广。”
　　是了，是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是早有预谋啊，否则怎么会有人如此凑巧的让他“不辞而别”？！
　　魏川巡……许敬恺脑子里浮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许敬恺甚至都不需要去追踪对方IP，就知道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有谁会笃定今夜会发生什么让他需要“不辞”的事情，而后又有一个不得不“而别”的理由？！
　　但这一招又是极其有用的，因为许敬恺赌不起！
　　杨清瑶嘴上不说，但心里有多在意自己的父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赌不起！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一步步走入魏川巡挖的坑里！
　　真是妙“妙”哉！
　　魏川巡到底是什么人？许敬恺心下剧烈跳动，他狐疑魏川巡为何将他的死穴拿捏的如此精准，就好像他每一次的心理变化都在魏川巡的预计之中！
　　婉婉还在低烧，没有醒来，他却不得不离开了。
　　许敬恺恨不得时间倒回几个小时之前，狠狠地扇自己几个耳光！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

　　这封信曝光的后果他担不起！12个小时，半天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杨志广牵涉到重大贪腐案件，又撞在严打抓典型的档口！杨志广若是真的涉案，那封他从没见过，但有他亲笔签名的实名检举信就是头号的“正能量”！
　　如果杨志广是被诬陷的，那封实名检举信就是他许敬恺诬陷好人的证据！
　　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会将他和婉婉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确实赌不起，也没的选！为今之计只能迅速回国，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惜一切力量替杨志广翻案，同时，找出那封书名“许敬恺”的检举信到底从何而来！
　　……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杨清瑶，看不够似的，但心里怎么能平静呢？此刻他恨极了自己……最终，所有的情绪和话语都作一个无言又苦楚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而昏睡中的婉婉，他的婉婉却皱起了眉头，唇角向下瞥着，那是个很害怕，想要躲避的动作。
　　他的四肢百骸都在后悔，在痛……他颤抖着手，将退烧药和消炎药一点点地放入她的口中，再含上一口水，用舌尖将水和药片一起送下去。
　　他还能为她再做些什么？叫医生来，叫她朋友来？那她的父亲怎么办？！
　　……

　　许敬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登机的，编辑好的信息却始终不敢点击发送。
　　想他一个不输黑客技术的玩家，竟然在这12个小时里像个白痴一样看着手机六神无主，想想就觉得荒唐，也活该！
　　最终，他将给杨清瑶的信息全部删除。他，输了，他不敢赌！
　　他伤害了她，她在怕他，而现在的“不辞而别”对婉婉意味着什么，她会怎么想？对他会失望透顶了吧，会恨他吧？
　　只求，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字条，她能看见……

　　许敬恺闭上了眼睛，黑密的睫毛无力的垂在眼睑，深陷的眼窝下是一片青黑。他没得选择，只能赌一把。赌这件事尽快解决，赌他的婉婉会给他时间，再施舍给他那么一点希望！
　　她说过：“如果你不介意，我觉得是幸运。如果你介意，我会努力消除你的介意。”
　　她还说过，：“如果坚持，就牵着我的手不要放开一直走下去。如果后悔……你先走，让我再努努力，追上你。”
　　这两句话字字如刀锉，说的何尝不是他？！
　　冷峻俊朗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温柔和颜色，那个曾被她感染，变得鲜活的许敬恺，消失在了这个黎明时分，消失在了几万里的高空，消失在了离开她的那一刻。
　　——婉婉，在我们的家等我好吗？对不起，求求你……
　　我留下了所有能留下的一切，房子车子存款……可那远远抵不过我留给你的一身心的伤。
　　好像一切只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梦境。曾经那么甜，后来那么痛的梦。
　　伸手就是太阳，他却感觉不到热；
　　太空均温-270°，他也感觉不到冷。
　　因为他离开了能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温度的人……
　　……

　　杨清瑶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家里出奇的安静。
　　明明昨晚家里被弄得一团乱，而今环顾四周，卧室整齐的似乎只有自己睡过的几条褶皱痕迹。那个小纸箱正端端正正的在书桌右上角，沐浴着阳光，安详的很。就是这安详的模样，才显得那一切如此的荒谬。
　　“许敬恺？我们好好谈谈吧……”杨清瑶声音很哑，每呼出一口气都分外灼烫，她甚至连撑着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190的男人真的狠起来，不是她能招架的。但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煎熬的是心里。有委屈，也有愤怒。她想，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应该在恋爱的第一天就将过去19年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说出来？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他消气了吗？能不能好好坐下来聊聊？
　　聊聊，萧北北是她过去19年乏善可陈的经历里的不同，但无关风月。
　　聊聊，17岁的她怎么可能会将18岁萧北北的求婚当真？
　　聊她拒绝了萧北北表白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那年树下的少年？
　　聊萧北北是怎么出的意外？
　　还是聊她虽不知情为何物，但却不至于迟钝到分不清什么是习惯什么是喜欢？
　　亦或是，聊她根本就没有打开过那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
　　还有，聊他……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让她知道！她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昨天晚上的事情，错的不仅是他，根源在她，她不怪他，虽然有些生气和委屈，但那她不想让“误会”在两个人的感情里扎根，她杨清瑶坦坦荡荡，就只有和许敬恺在一起这一个愿望……

　　然而，回应杨清瑶的依旧是一室安静，连个回音都没有。
　　“许敬恺？你在哪儿？不是说好了……有问题就说清楚吗？”杨清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极度的痛楚让她前额瞬间渗出冷汗。她的身上被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视线可及的地方全是暧昧的痕迹，很刺眼。
　　“许敬恺，你说句话啊？”
　　房间里太安静了，晨曦里的鸟雀都缄默不语，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她什么也听不到。她的心里没有来由的一慌，咬着牙，一寸寸地挪了床，每动一下，小腹的坠痛和后腰的酸胀以及双腿的麻木都异常难熬，更不用说被侵占最狠的地方了。
　　从二楼往下一看，除了满屋子的红玫瑰，不见一个人影。
　　她有些着急，走的快了些，以至于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跌落下来。餐厅，厨房，客厅，书房，会客厅，卫生间，甚至是车库……没有人！
　　“许敬恺，许敬恺！”杨清瑶哆嗦着哑了的声音连叫了两声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心跳很快，头也很晕，好不容易回到二楼卧室的时候，简直去了半条命！
　　她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颤抖着手拨通了许敬恺的电话。
　　“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机械的女声将杨清瑶那颗止不住狂跳的心，一刀毙命。
　　杨清瑶失了魂似的跌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心都麻了，身体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他不辞而别，一句解释都不听，一句话也没留下，走了。
　　走了，离开了。
　　……

　　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太阳就在窗外，阳光洒满了地，她却只看见一场风暴带着满腔爱意而来，眨眼间，剩下满目疮痍而去。
　　怎么可以！许敬恺，你把我的世界占满，全都刻上了你的痕迹，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
　　不……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说过的情话还那么甜，你许过的承诺我还记得真切！这是我们的家，好，好……我留下，我在这里，在我们的家里等你……你，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对不对？
　　你……你要，你要记得回来……好不好？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她哪里还顾得上去看床头上有没有一张便签纸？被打翻的水杯将那纸上的字迹泡成了模糊一片，像是她的眼睛，她的心。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路人丁：你写个便签有个p用！你好歹给女媳妇儿的闺蜜打个电话啊！
鱼缸儿：“不辞而别、不能联系任何人……”懂么？写小纸条儿都是犯规了。虽然也没用上。
许敬恺：滚！老子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