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40、恶念

　　唐人街的一家门脸不大的日式料理店，一楼的餐厅只有寥寥几人，从逼仄昏暗的楼梯往下，是生活区，也就是店主一家住的地方。
　　最右侧的房门露出一条光，像一把刀似的将一地的黑暗割成了两块。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简易的衣柜。
　　木地板老旧，很多边角都有些弯曲变形，整个房间只有一扇形同虚设的床，只露三指宽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床上坐着一个人，身材修长，他正低着头将最后一条绷带缠在单薄却精瘦的腰身上。绷带上的药水散着冷清压抑的气味，绷带下还能依稀可见一些血痕和淤青。
　　收拾好自己，男人看着药箱发了会儿呆，然后猛地在自己的心脏附近的淤青上狠狠地压了压，像是故意要让自己疼似的，眉头一皱，随即回头望向那三指宽的外面的世界。
　　……是Jason。
　　他盘腿坐在床上，就那样一直看着窗外，有时候会有不同颜色的鞋子经过，有时候是四条腿的动物，甚至，还有扔下来的烟头，和易拉罐。
　　终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那封未知名的邮件，开始回复起来。
　　——“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邮件很快被回复了，只有一个姓名和电话。
　　Jason躺在床上，一手枕着脑后，一手夹着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直到通风不良的屋内聚满了烟雾，他呛咳了几声，肋骨剧烈的刺痛才让他再次缓缓坐起身来。
　　他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哪位？”
　　“魏川巡，对吗？”
　　“……你是？”电话那头的魏川巡踟蹰片刻，他已经习惯Jeff Wei的名字，只是最近“魏川巡”三个字被人提起，让他一时之间还很不习惯，可那明明还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呢。
　　“Jason，你应该知道的。”
　　“嗯。”魏川巡的声音很平静，但有着一丝很浅的笑意，笑的背后音乐还有一声舒心的叹息。
　　“我同意跟你合作，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Jason舔了舔牙尖，又在自己的淤青上反复按压了几次。就像在印证“疼痛让人清醒”一般。
　　“……没什么，就是单纯不想让她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你当我心里扭曲？再说……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何必纠结过程？”魏川巡那边窸窸窣窣一阵，不多时，海顿那属于希望和蓬勃的交响乐响起。
　　Jason欣赏不来那些，他催促道：“那边说三月份之前，你怎么想？”
　　“……我觉得情人节这天挺好，这种热恋情侣甜得发腻的日子，才能让人记忆深刻，不是吗？但是……”魏川巡的声音被突然高亢的乐曲声打断了片刻，他叹了口气待乐声趋于舒缓后又道：“你确定她没有打开过那个东西吗？”
　　“确定。”Jason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像是不放心什么似的，Jason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但他们分手后这件事就算结束，我的事你不用管，你的事我也不多问，我们不必见面，……你若是冲着那个男人去，我不管。但如果你还要继续对她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情种啊。不过，你会想要的更多的，相信我，年轻人，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把握。”
　　……

　　电话被挂断了，Jason有只觉得心中越来越烦躁，那种烦躁中还夹杂着几分隐隐不安。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开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也会很难，但，值得。
　　这是他做的最后一件坏事了，他想重新活一次。
　　三指宽的天地，陷入了夜幕的昏暗。
　　……

　　“江河。”私人会所了，送走了客户，许敬程有些疲劳地捏了捏眉心。
　　“程少，Jason已经和魏川巡联系过了。”江河恭敬又肃穆地说到。
　　“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为了他好啊。”有那么一瞬间，许敬程犹豫了。他在问旁的人，也是在问自己，好像多问几遍，心中的答案就会更坚定了一般。
　　“……您有您的道理。”江河稍有迟疑，最终还是态度坚定地回了一句。
　　“杨志广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都压着，就等着您一句话了。”
　　“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不然就前功尽弃了。”许敬程摘下眼镜用镜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Jason的身份确定吗？”
　　“确定。”
　　“你师弟那边多留心，最近他动作挺多的，说不定就有我们能用得上的。”
　　“明白。”
　　许敬恺挥了挥手，江河垂着眸子退下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许敬程斯文儒雅的面容顿时生出一丝灰败。那种似笑非笑，将哭不哭的神情让他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只听他喃喃地说到，“许敬恺啊，弟弟？我的人生从成人礼那天就变了呢，可就是因为你这么个弟弟……我……可如今我什么都知道了，不能什么都不做对不对？我放过你，也只有你了。你会很痛苦，我也痛苦……”
　　大概人决心大恶之前，都会心中闪过一丝心里最柔软的怀念。
　　不知怎地就想起那个寡言少语总是与人不亲近却极其亲近自己的弟弟了。许敬恺，是真的好，别人都看不到的好。但也是真的蠢，明明他的能力与才华在自己之上，却甘愿明珠蒙尘。
　　只不过那所有的“好”与“善”也紧紧是用来祭奠的东西罢了。
　　“许敬恺，你这些年所做的，就当是为自己挣了一张保命符吧。”许敬程的心里有些酸，为谁酸呢？
　　许敬程从牛皮纸袋里翻出一本厚厚的日记，这是他那次去青玉山庄得来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许敬程从头到尾读完了不知多少遍里面的声嘶力竭和哀怨。
　　许一遍遍地抚摸着上面开始褪色的字迹。摸一下，心里痛一分，心里痛一分，眼里就更冷一寸。
　　就像他摸的是自己心脏上的疤痕和脓疮，那些字不是字，是眼泪和鲜血，是痛苦不甘，是沉重的绝望，也是轻飘飘的骨灰。
　　……

　　旧金山的有很多的小街道，曲折的街道里有很多有意思的老店。
　　旧金山有很美的大海，那是太平洋，日出的震撼和日落的瑰丽，夹杂着航船和起起落落的航班的影子。
　　旧金山的海很安静，因为温度极低，所以不似别的海滩有数不尽冲浪少年。
　　旧金山的海滩很热闹，有数不尽的游客，堆着沙堡的孩童，还有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成群海狮。
　　杨清瑶没课的时候，许敬恺会开车带她去装潢成植物园一般的咖啡馆。并肩坐着喝着咖啡互相喂着食物，看到满意的就手拉手走过去摸摸。普通的植物，在精致的环境里，遇上了有故事的恋人似乎也就成了鉴证爱情的重要角色了。
　　两个人也常去那种怀旧的家居店，美式田园风光的躺椅，还有野餐提篮以及餐具。他看见有樱花图案的的茶具会买下来，因为他的婉婉胜在樱花最盛的四月。看见橙花味道的香薰她也会买下来，那是和他相似的味道。她想，等他回国以后，这味道就是她最慰藉的思念。
　　看到了什么都会先想象一下对方用它们的情景，然后会心一笑。

　　日子就这么蜜里调油的一天天过去了，每天好像都不一样，每天爱彼此更多一点。也好像都一样，一样的美，一样的甜。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到了情人节这天。
　　今年的情人节很不一样，因为和中国的农历新年是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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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鱼缸儿（顶着锅盖）：我有罪，文案预警来啦。
许敬恺：给老子滚！手砍下来不许写了！
鱼缸儿：哦？还说给你福利……
许敬恺：……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