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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螣蛇 ...

  •   周梓昂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口照例是放着加冰的美式,这是他的习惯,寒冬腊月依旧如此。
      昂少爷精贵,在青玉山庄的衣食住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他站在门前,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像只刚打盹儿醒过来的猫,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袅袅白雾,小口小口地嘬饮着手里的咖啡。
      “新的一天啊,啧……无……”那个趣字还没有出口,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仰头把咖啡一饮而尽,倒了几块冰在嘴里嚼的咔嚓作响。
      而后紧了紧厚实到臃肿的羽绒服,嘶地吸了口凉气,叹了句,“真冷。”紧接着抬脚就往回廊走去。
      也不是无趣的,这凭空多了个不清不楚的妹妹,还能看见恋爱中男人令人作呕的肉麻举动,也……不错。

      周梓昂双手插在外套衣兜里,一张冷白调的脸埋在驼色的毛领中悠哉哉地晃着步子,阴柔但没有丝毫女气的脸上,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
      但他心里却在琢磨,那半路捡来的妹妹怎么大清早的一个人就往温泉群里钻?找人吗?不会,她不会是那么冒失的人。
      难得啊,对一个人还能有正面的评价。周梓昂扬了扬唇,突然就不想找了,没劲儿。
      只是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岔路口。
      温泉这边周梓昂很久都没来了,即便今天那一众人都会来,他也是打定主意不会来的。
      但已经站在这里了……哇哦,意外啊。他心里暗道。
      “啧……”周梓昂的脚尖冲着岔路口的东侧,原地碾了碾地上污叽叽的融雪,突然瞥见了灰灰白白的雪地里有一根绿色的绳子——在向北的方向。
      周梓昂快步走了过去,捡起来一看是一条女生的发带,眉头猝然就簇了起来,再定睛一瞧地上,虽然很难辨认,但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到有人的脚印!
      谁!是谁敢去那里!
      这一次周梓昂没有犹豫,直接调转脚尖,冲着曲径通幽的最北边那片小竹林去了。

      ……
      无安居,原本没有名字。但那是周梓昂心中一段极其愤怒和耻辱的往事,因为恨,他给这里起名无安居,而“三界无安”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但也是因为这种恨里还有些怨,有些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东西,所以,他总是在不知道该恨什么的时候过来坐坐。
      但显然,他今天是没打算过来的。

      周梓昂打开锁,屋子里很干净。
      这很讽刺,霍彪那个死老头子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关上门的瞬间,刚刚在路上的不适感突然就加重了。
      他心跳很快,周梓昂抬手在心口压了压,无奈的勾了勾唇,自言自语道:“跳啊,跳死了得了,咖啡因都受不了啊,还不如不跳。”
      是的,浓茶,咖啡,周梓昂不离口,有时候确实会心悸,但就是这种类似心律不齐的状态,他意外的很享受。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不适感可能并不仅仅是心脏,还有大脑,甚至是血液都在如烈火烹调,如尖刺碾扎!
      这种感觉就像是泥石流似的,你分明才刚听见泥石滚动的声音但滚滚泥流已经奔到你眼前将你吞下!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整个人感官都失灵了,以至于香炉里的青烟和一屋子的香气他都闻不到!
      这是一种陌生的感受,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

      “操蛋!”周梓昂忍着身体的剧烈刺激挪步到无安居厅堂之后,那里有浴室。沐浴焚香的地方浴室自然不会少。
      满满一缸凉水在这种天气里泡起来真是一言难尽。但这种极端的刺激也只能堪堪让他大脑保持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醒。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走在了那个曾经无数次以为是自己归宿的地方——炼狱。
      身体里似火烧,刺骨的冰水都变得成滚烫的刀子,他分不清是冷还是热,只觉得血液里像是进入了无数的虫蚁,在啃噬他,在鼓噪他……

      ——突然外面传来尖叫。
      “谁?在,外面?”是谁敢在外面!是谁敢进这无安居!是谁敢踩踏他心中的禁地!
      我有一本日记,里面藏着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那里面是最丑陋的我,我不怕自己的丑陋被人看见,但是那些秘密里藏着的一星半点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东西,谁,也不能够去碰!——无安居就是周梓昂的“日记”。

      屋外没有回应,全身胀满戾气和其他难以名状的感觉让眼前一片金黄的周梓昂倏然从浴缸中站起!
      他背着门口,咬后咬着槽牙,极力控制自己那仅存的意识去辨别门外的动静。
      只见这男人看似消薄无力的肩膀下是精壮分明的骨骼,周身附着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肌肉并不凸显但一看就很硬实,和他平日里那软绵绵的懒散模样判若两人!
      男人冷白的皮肤透着一层火烧过似的红,像是落梅入雪般惊心动魄。
      他的脸微微侧着,水珠从削尖的下颌滴滴答答落下,湿漉漉的黑发长度与下颌持平,垂在脑后,将一段青筋凸起的白皙脖颈掩住大半,水痕顺着微微凹陷的脊椎一路向下……

      “吧嗒!”
      厅堂里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周梓昂耳尖动了动,随即单手拽过一条白浴巾松垮垮的往腰间一裹转过身来。直到这时,那极其显眼的刺青才露出全部真容!
      ——一条螣蛇!
      男人的右侧耳背皮肤上是钩戟一般尖锐冷硬的蛇尾,青黑的蛇身蜿蜒向下,爬过蝶翼似的肩胛骨,滑行过有人鱼线时,那螣蛇突然张起带着骨刺的巨大双翼,直指着能聚着水痕的腰窝!蛇颈蜿蜒向下没入人鱼线的末端……唯有螣蛇头顶那介于凤鸟翎毛和张扬鹿角之间既柔软又硬朗的犄角看看从浴巾边缘伸了出来……
      —— 螣蛇,上古神兽,可堪青龙;身有双翼,驾雾而行;狰狞凶神,眼含青光;化作人形,绝世佳人【1】。
      如他,绝美的皮囊下藏着狰狞不堪的凶神。
      ——螣蛇为虚,虚无难凭,看不清本源。螣蛇为变,诡异多端,变幻莫测。螣蛇为惊,不得安宁,惊恐与意外如影随形。螣蛇主虚惊怪异之事,业主牢狱之灾……
      如他,皆如他!
      周梓昂掐着眉心,一把甩开浴室的门,双目赤红,带着全身咆哮的滚烫血液和阴狠戾气一步步走向了无安居的厅堂!
      ……

      杨清瑶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一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她动不了……
      但她恍惚间听到一声摔门的巨响,她强撑着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来回晃动的……一具裸/体?做梦呢吧?接个吻就梦到这个?不太好吧?但是脸红心跳不受控制啊。
      这赤条条的影子就像是一枚亮灿灿的金属钠投入了水中,浮在水面上,融成了滚烫的闪亮小球,在血液里四处游窜,带着滋滋的响声,像电流似的,烫的哪哪儿都是一片通红!
      直到视线所及只有一张白布,以及两根支棱着的……须须?
      这是啥须须?须须后头怎么还有一根几里拐弯儿的粗绳子?咦?绳子怎么还在动呢?啊!晾衣绳啊这是,这绳子后头还挂了两件衣服……衣服没抻开就晾了啊,拧成一团晾不干的,晾干了也会皱的……唉,那就顺手帮个忙吧。
      杨清瑶的脑子很活跃,异常的活跃,可肢体却和大脑脱节了似的,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伸手去抓那两件皱巴巴的“衣服”!
      不对,这是……肉!杨清瑶向后退了一步,裸/体是真的,不是幻觉吗?身体上有些令她陌生的变化开始明显,她醒不过来,醒不过来!
      眼前到底是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眼前的人一定不是许敬恺,她闻不到橙花的清冽,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也只剩下心如擂鼓的恐慌。
      杨清瑶急的厉害,狠狠冲自己的舌尖咬了下去……

      周梓昂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像是张扭曲的网,所有东西都在他眼前晃,那种看不清的状态让他格外的暴躁。
      他看见眼前有一个人影,但又不确定于是绕过桌子想要离得近一些,他怎么也没想到突然有一双手冲着他的后背抓了过来,并且,抓上了他的一块皮肉使劲的拧!拧完之后居然……想跑?
      周梓昂:“!”他感觉不到疼,但不是感觉不到被人掐好吗!
      尽管感知能力变得极其迟钝,但他浑身滚烫的血液突然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口干舌燥,天旋地转,血液向上直冲天灵盖,向下直达……
      周梓昂反手又快有狠地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人连拖带拽的拉到自己眼前。
      杨清瑶被迫贴着男人□□的胸膛,也不知是那舌尖上的刺痛还是喉间的窒息哪个更难捱,她竟然有几分清醒过来。
      她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但她根本喊不出口,甚至大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就像是个没有魂的布偶!
      ……
      好香,甜甜的蜜糖里是淡淡的杏花味道。
      好熟悉……周梓昂使劲摇了摇头,试图驱散眼前的天旋地转,但那股味道太好闻了,他勾下头渐渐的凑了过去……

      卷起的滚滚沙尘遮住了疲惫的旅人,眼前是混沌,心里是因为绝望生出的暴怒,哪里是出口?哪里是出口!一阵清甜清甜的味道袭来,不属于这里的味道,是什么?是谁!不,不能!
      如果荒漠里有绿洲,即便他早就想死在这荒漠里,他也想去看看,如果能眼前一片清明的死,也好过这黄沙遮天!
      周梓昂抬起另一只手,重重的朝桌角砸去!
      “咔!”那骨骼近乎断裂的声音,从血肉筋脉里传到鼓膜,这次是真疼了!疼到他看清了眼前的不是绿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眼尾通红意识涣散掉的女人,是那个……小可怜!
      “滚!谁让你进来的!”周梓昂将人重重往后一推,自己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抵着冰冷的墙面。
      如果说先前的天旋地转和眼前的光怪陆离让他无法忍受,那么此刻,浑身的颤栗以及快要燃烧的血液和某种冲动更让他备受煎熬!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周梓昂趁着片刻的清明,四下环顾,只是瞬间,他便注意到了从他进门就一直忽略掉的东西!
      ——那鼎青烟缥缈的香炉!
      周梓昂迅速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在那香炉出,他离得很近,越是近,那种快要失控的感觉越是明显。
      那味道,不是自己常用的沉香,虽然沉香味道依旧很浓,但里面有广藿香,雪松木,苦艾的味道……呵!
      转动门锁,果然是被人从外面上锁了。这么巧吗?
      直到这时,周梓昂彻底清醒了,这是一场局,一场可以把他和杨清瑶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局!把他和许敬恺摆在对立的局!一场……自己的秘密被人揭开的局!

      周梓昂强忍着脑中的混沌,起身走向矮桌,拿起香炉转身想要丢进浴室,却手中一顿,最终还是颤抖着手将一旁水壶里的水尽数浇了上去。
      矮桌上的香具是全套的,周梓昂的手越抖越厉害,却依然不妨碍他拿起那枚小巧的香刀。有时候,人的意志不够坚定不过是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既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一切就都容易了,不是吗?
      他本就是个三界不安的人,不是吗?
      “杨清瑶。”周梓昂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刀,苍白的皮肤上立刻冒出刺目的红!
      “我不确定自己可以坚持多久。”第二刀。
      “但我不能这么死,你也不能跟我这么关在一起!”第三刀。
      “你能动的话,去找根绳子把我绑起来!”第四刀……
      ……
      “这里没有信号,如果没有人来……呵,许敬恺一定会找到你的……在那之前,如果我死了,你别害怕。你就当我恶有恶报,只是你恰好看到现世报而已。”他划不动了,声音有些虚弱。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她说这些,他只知道……他自虐的意识被唤醒——因为“害怕”。他是会害怕的!他怕的太多,唯独不怕死。
      “死在这里啊……死在我母亲住过的地方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多么的情深义重呢……刘乔安啊,那个女人……无安居,没有刘乔安的意思。生我做什么呢?我活着又为什么呢?……”
      杨清瑶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整间屋子里只有周梓昂的自说自话。
      “唉,下手重了,抱歉啊……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他什么时候来。”周梓昂近乎是半跪着挪动到一门之隔的浴室,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门死死锁上。
      ……

      那香炉里不过是普通的迷情香,而……真是蠢啊,从起床到现在唯一入口的东西就是早上那杯咖啡,那里面有LSD啊,无色无味的致/幻剂,不然怎么会一直看光怪陆离扭曲变形的世界?不然他那一系列反应从何而来?
      谁放的?放了多少?如果是他承受不了的量,那后果……他情愿去死!
      虽然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但也不想就这样死去。自己的命想生就生,想死就死,但死在这里,他不愿意!死在别人的算计里,他不甘心!
      让无关的人看着自己死,他不……忍心。
      我原来,挺善良啊……周梓昂渐渐陷入了沉睡。

  • 作者有话要说:  【1】:《山海经》
    鱼缸儿:哇哦,写的我也想去在身上弄一条螣蛇~但是!太他么不吉利了!
    周梓昂:嘁……
    鱼缸儿:宝儿啊,我辣么喜欢你,你不要对我这个态度啦。
    周梓昂:要你喜欢?
    鱼缸儿:你说什么话!你都失血过多晕倒了好么!……那个,请问需要人工菌呼吸么?
    许敬恺:@鱼缸儿,你这个态度差的是不是有点大!
    鱼缸儿:要你管?我就喜欢这种疯癫的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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