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206、信任

　　杨清瑶放下手中的布卡和插针，怀孕快8个月了，暑气难耐她近段时间也很少出门。
　　虽然老婆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但许敬恺依旧不怎么高兴——许廷瑞一把年纪还被人当小孩儿哄着宠着，尤其是他的老婆，那是他的老婆！说好了为了养胎调理身子把手中的设计放一放。好么，本行放下来，成天抱着个棋篓子找许廷瑞下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她涂涂画画呢，起码还能在他怀里托着弄着，可慰藉自己心灵一番，哪怕是个形式主义好歹能是个实质的！
　　陈曼芳也是“自觉”，专怄他！明里暗里说他“血气方刚”，两个人拉开店距离全家都放心。放心个屁！那是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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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廷瑞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还有两个月就能见到许动动小朋友。一面让陈曼芳把月嫂育婴嫂的事情安排妥当，一面和萧振华三五不时讨论满月酒的菜式，聊着聊着甚至都聊着要去西城买学区房的事情上。
　　许敬恺觉得等束禾那边有动静以后，若是杨清瑶身体允许，他一定要带着老婆孩……带着老婆就好，远走高飞！这家里没法待，太糟心！

　　束禾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很多数据都不全了，有很多实验需要重做，许敬恺提供的资金倒是充足，但很多设备和仪器却必须要James教授点头答应。然而一切并不顺利，束禾不得不以一名新人的身份加入另一个实验项目，空余的时候偷偷研究。
　　可束禾越是推进项目越是心里生疑——James教授的在权威杂志上发表的论文很可能造假！他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为了战后将士心理健康服务很可能都是谎言！
　　是主观失误还是学术不端？束禾腹诽，为什么有几处关键数据明显和实验数据不同？那些发表的、刊登的“合理数据”明显不是当时实验结果所得，而是近乎“合理”地贴近历史文献数据。更重要的是，James教授为什么要移除一些难以解释的原始数据？
　　James教授的实验室是有财团和联邦政府的支持的，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束禾就在这样并不稳当的环境里继续做着实验，坚持论证自己得来的各项数据结果。她要证明自己曾作为团队的一员参与实验研究的“著名药物”可能只是一场骗局。那也意味着她推翻James教授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前途毁了。

　　周梓昂就在这个时候悄然回国，他很低调，除了许敬恺几个人没人知道他回来了。
　　拉斯维加斯的生意做得很大，他又没了兴趣……但他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无趣”，而是因为梁炳谦意外发现了一件事——Frank被盯上了，而要拿他开刀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K6。
　　周梓昂换了一种说法，他对许敬恺说，有人盯上了Jason，他必死。
　　与此同时，杨清瑶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甄美妮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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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瑶最近不出门，但她只要出门必然是左少坤右阿七的配置。在建新路路口，杨清瑶让少坤停车，她让阿七去后备箱取礼物，同时麻烦少坤帮她买一杯热牛奶回来。自怀孕来，杨清瑶的口味变得不同，少坤不敢怠慢。
　　阿七抱着一束向日葵，向阳而生的花，那是眼里心里只有光明的花儿。甄美妮说她想替魏川巡和她道歉，她说不必了。但甄美妮又说，她想拜托杨清瑶替她转交给最后一份礼物给戚梵，以及狼焱A组的烈士。所以杨清瑶来了，她还带来了一大束向日葵，她不原谅魏川巡，但她祝愿甄美妮能够像这花一样，不再沉湎过去。
　　可阿七刚一上车，杨清瑶却对她说，“开车，去宁边路。”
　　阿七：“！”这是要抛下少坤跑路吗？好像突然间，他就和美貌的老板娘之间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一般，可是背叛少坤回去少不了耳提面命的教训，以及，和老板娘单独相处，boss会不会对他起了杀心？阿七面如走马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动作。
　　“阿七，我去见甄美妮，她是个极其骄傲敏感的人，少坤那张黑脸在她一定不会说真话。”杨清瑶定定地看着后视镜中阿七快绷不住的脸。并且，她笃定甄美妮不会只是表达自己对戚梵的歉意那么简单。
　　甄美妮的为人如同她的职业，充满了戏剧的矛盾色彩。她比任何人都要珍视来之不易的名利，却可以为了魏川巡放弃所有，包括自己的到手的幸福——即使这个过程中伤害他人，自己也遍体鳞伤也无所谓。甄美妮拥有的东西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打拼而来，在这个名利场里她拥有的本金可以说是微不足道，这也决定了甄美妮从来不做对自己无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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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瑶到了宁边路，甄美妮说不好停车，她在路边车里等她。
　　杨清瑶看见了打着双闪的路虎，抱着向日葵走了过去。她们原本约在宁边路一家新开的私人怀石料理，但这里确实不好停车，杨清瑶没多想。
　　只是当她上了副驾还还没来得及开口，甄美妮一脚油门下去猛地窜了出去。在路对边等着的阿七登时慌了，要掉头要往前两个路口，而他还不能追的太猛，他的祖宗奶奶还大着肚子万一有个碰撞谁都担待不起！

　　怀石料理靠窗的位置，一双潋滟的眼睛正无趣地打量梧桐树叶，一边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宏图大志”。周梓昂的目光被那一束灿烂至极的向日葵吸引……
　　一辆机车先于阿七追上了甄美妮的路虎，黑色和荧光绿的机车太骚气，车身上赫然草书着一个“获”字。

　　路虎停在了一条偏僻的路边，高耸的铁门上白匾黑字写着“第一女子监狱”六个大字。杨清瑶先前确实受了惊吓，但她很快稳了下来，她知道阿七肯定会跟着，并时她也不动神色地打通了许敬恺的电话。
　　“白玉璃要见我？”杨清瑶纤纤素指揉捏着向日葵的花瓣，清新的汁液染脏了那一抹嫩白。相比杨清瑶的处变不惊，甄美妮倒是目色慌张，她喘着气看着杨清瑶，抖动着嘴唇说到：“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她，可我实在没办法了。她……他们还有人！他们在折磨魏川巡，人为堵死他的人工……肛……，还让我哥签了器官捐赠协议！”甄美妮红着眼睛说不下去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杨清瑶皱眉，花瓣断在了指尖。她心道不可能。
　　甄美妮看杨清瑶一动不动，她敛去脸上的悲恸凄楚，突然从座椅下方取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杨清瑶说到：“下车！跟我进去！我以为自己不怕他们的威胁的，可是我做不到，你别怪我！杨清瑶，要怪就怪你男人不肯放过我哥！”
　　“下车！”甄美妮高声到声音撕裂。
　　杨清瑶抱着向日葵下了车。孕晚期的杨清瑶身材依旧纤细，她穿了修身宝蓝色吊带长裙，露出细白的双臂和脚踝，蓝色的长裙随风动了动衣角，如春池波涛。她踏着蝉鸣和树荫下的金斑前行，像从海中走出的神女……杨清瑶在铁门外站定，她回头看向甄美妮，浅浅淡淡道：“不该带进去的东西就别带了，省的给自己找麻烦，”说着她手指一松，一捧向日葵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她眼神凉薄地把花踢到一旁的树坑里，“你看，我这人素质也不高，乱扔垃圾了。”
　　杨清瑶抬眼，看着甄美妮一点点将自己的笑意刻进到对方眼底，她说：“我现在终于可以替戚梵说一句，不值得。”爱你这么个没脑子，还不愿意醒来的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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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一堵玻璃墙，一个如白玉海棠，一个穿着泛白囚服，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杨清瑶，你终于来了。”白玉璃的眉眼里早已不复当日的濯濯清波，灰蒙蒙的瞳仁带着露骨的狂与恨。
　　“你也终于进来了，不是么？”杨清瑶抬手点了点玻璃窗后的铁门，一根根的铁栏杆像是森然的獠牙。“你新家挺不错，和你气质很搭。”杨清瑶突然有些好笑，她身边有不少“嘴损”的朋友，尤其是许敬恺言传身教，她学的很好。“听说这里五点起床，每天还要统一学习劳动……听着就挺健康的，看你过得不错，皮肤都好了些。”
　　“杨清瑶，你少在这里端姿态！你以为你一女二嫁可以瞒天过海？你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你错了，杨清瑶只嫁给过许敬恺一个人。再说了，你非要说我二嫁……你是不是羡慕啊？还说说，你想嫁给谁？可谁敢娶？”
　　“杨清瑶，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你肚子里的孽种是个畸形儿，知不知道？”白玉璃压着嗓子，眼中带着刺目的精光。
　　“别这么温柔啊，狱警都注意不到你了，那可怎么办？”杨清瑶凑近了些，像在耳边悄语一般，“错过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白家大小姐那么光鲜亮丽的一个妙人儿，怎么甘心呢？”杨清瑶眉心一皱，甚是苦恼继续道：“哦，外头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罗馨儿堕胎了，得亏你做了件好事，罗馨儿和你那个爹没有结婚证……你心心念念的白氏还得讨补偿款给人家呢。”
　　“你！”
　　“多读书多看报，少管闲事多睡觉……啧，忘了，你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有人打理好的，那么，你实在没处使劲儿的话就多扎几束绢花，指不定哪个农贸市场上就有你的大作呢，玉璃妹妹，你说是吗？”
　　白玉璃气的直磨牙，她掐着掌心告诉自己不能慌，她深吸一口气道：“你真的爱许敬恺么？”
　　杨清瑶像是看笑话似的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白玉璃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爱他就该为他好对不对？Jason是他血亲手足，是许家流落在外的长子长孙，他有大麻烦了，但能不能转危为安就看你了，杨清瑶……”白玉璃勾唇，“只要你打掉这个孩子，Jason就能平安。”
　　杨清瑶放在膝间的手指一颤，但她面色不动，依旧恬淡道：“白玉璃，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肚子里这个才是许家现在的长子长孙，而且……你的话什么时候有可信度了？你们一再玩弄甄美妮的感情，把她耍的团团转，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我凭什么信你啊？”
　　“哈哈哈……”白玉璃笑了片刻突然脸色一沉，一副睥睨的姿态看着杨清瑶：“杨清瑶，你的爱也不过如此。竟有人为了你这样自私的女人要死要活，啧，婊子和狗啊！”白玉璃突然笑容一敛，阴毒道：“你信不信都好，你大可以赌一把。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你该学学呢！我给你自己做选择的机会你不要，那么……小心Jason惨死，哦，这点还是学你们呢，把人先寻个由头关起来……”白玉璃许是说的兴奋，又似还不习惯手中多了一副铁铐，只见她右手抬起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动作太猛扯得左手也跟着悬吊在半空。细白的腕子当下便生出触目惊心的血痕，但白玉璃浑然不觉地兀自畅快，“惨死，是惨死！哈……要多惨有多惨！那个时候许家哪里还会安生？陈曼芳终有一报，廷瑞一个不小心再跌了过去……你这个孩子也生不下来，因为都是你啊，见死不救的是你啊！”
　　白玉璃越说越激动，竟都笑出了眼泪，狱警不得不把她强行带走。
　　白玉璃嘶吼的大喜大悲仿佛被消音了一般，成了这个夏日一出滑稽的默剧。滑稽？可不滑稽吗！她白玉璃何曾想过会有今天？她到现在还觉得在梦里。怎么就死缓了？怎么就不能减刑了？她凭什么要在这里耗掉一辈子？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床好硬，房间好小，没有漂亮的裙子，没有香薰和精致的餐点……只有霸凌，只有讥讽，只有傻逼透顶的学习劳动！她要什么思想教育？她好的很！
　　她……就是想出去。“杨清瑶，你回来！”白玉璃在逼仄的甬道里悲鸣嘶吼，可她的话语全都堵在心里，她怎么肯把对那个人的乞求说出口去？！就像她原本是想用Jason这件事来交换的，交换一个杨清瑶找人弄她出去的机会，他们一定有办法弄她出去的！可只要看到那张又好看又干净的脸，她就忍不住要去扎，去掐！
　　“我出不去，你也休想好过！”白玉璃终于将一句支离破碎的情绪揉碎在自己的眼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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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她有没有说放过我哥？杨清瑶，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杨清瑶甫一出门就被候在门外的甄美妮拉住了小臂。她不知道甄美妮用的力气大不大，但她疼的钻心难忍。
　　杨清瑶咬牙抽回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甄美妮，冷声道：“她没说，我也没问。”说着，杨清瑶抬脚往监狱大门外走去，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也不想再见白玉璃，包括甄美妮，她也不想再见了。杨清瑶加快了步子，走得快了有些气喘，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腰满心想着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
　　“你为什么不问！”甄美妮快步追了上来。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只是未等杨清瑶话说完，甄美妮又不屈不挠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此时她们已经站在了监狱门外，僵持着。
　　“你松手！甄美妮！”杨清瑶疼的脸都变了色。
　　“这就疼了？装过了吧杨清瑶！这么一下就疼那你当时流产呢？坠海呢？当时糟蹋你的人不是我哥，是他身边的人，就因为他拍了你的视频你就要他的命吗！杨清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凭什么只手遮天，定人生死！”甄美妮急了，她口不择言，她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杨清瑶额间渗出冷汗，莫说此刻白玉璃的力道了，就是许敬恺亲她她有时都觉得很疼。疼痛似乎是心意相通的，从手臂到四肢，再到头还有腹……
　　杨清瑶挣脱不得，她忙抬起另一只手扶住树干，闭着眼睛一字一喘道：“甄美妮，不讲道理的是你，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还有你……你知不知道都是假的啊，魏川巡就算签了捐赠协议也是无效的，何况他们哪里……”杨清瑶很吸了一口气，她太疼了，就连深吸气都没多大力气吸进去……
　　“你少在这儿双标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对你做那事儿的又不止我哥朋友一个，还有，周梓昂！他当年也差点轻薄你吧，啊？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没发生点什么！许敬恺也真是大度，能原谅你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不清不白的女人……为什么你能原谅周梓昂，不能放过我哥！”
　　“魏川巡不配……和……周梓昂比……”
　　“看看，这就是有没有私情的差别么！”甄美妮红着眼睛，她就是想不通，魏川巡没杀人没放火，魏川巡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他不该是这么个结局！不配和周梓昂比？谁不知道周梓昂坏事做尽六亲不认，还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他才不配和魏川巡比！她甄美妮今天不讲道理怎么了？她就是不讲道理又怎么了？她跟谁讲理去！谁又能听她讲理，谁听了！她受不了那些午夜时分发来的信息和邮件，上面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魏川巡多么悲惨！甄美妮拉扯着杨清瑶，逼着她再进去见一见白玉璃。见人紧拽着一根树杈不动，她上手就去推……
　　“嘭！”一记闷响，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只见以身材修长的男人逆着光，举起手中的头盔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砸在了甄美妮拉扯不清的胳膊上，甄美妮瞬间松开了手捂住胳膊缩瑟成了一团，疼的面上褪去血色。而在甄美妮松手的那一刹那，周梓昂快步上前背对着杨清瑶，把自己劲窄的后背袒露给了杨清瑶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周梓昂就那么把人挡在身后，撑着她。那双妖冶稠丽的凤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甄美妮，“啧，我当你们聊什么呢，感情你是想让我玩儿……小嫂子？”
　　“那不如，我玩儿你啊……”周梓昂一笑起来那可是黯淡了这片艳阳，但他却猛然一脚踹在了甄美妮的小腹上，把人踹出去老远，“跟孕妇动手脚？你这十八线小明星当的是又没脑子又没素质啊……肚子疼不疼，嗯？”周梓昂站在原地没动，他耳尖微微动了动，听着身后沉重的喘息声……很痛苦。
　　周梓昂把手中的头盔重重砸向不远处的甄美妮，头盔带着强劲的力道砸的甄美妮脑袋发晕，发木。她恍惚听见周梓昂说了一句，脑子不好，嘴巴也臭，活着干什么……
　　活着干什么？她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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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完Jason的历史遗留问题，就完结啦。HE放心，说好的。
*精神病人（无行为能力人）是不能签署器官捐赠协议的。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