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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如烟 ...

  •   许敬恺回到老宅,先去哄着自己的小太阳午睡,然后去寻了陈曼芳。
      他最后恳请了陈曼芳一件事——错的过去可以修正但永远抹去不掉,但能瞒许廷瑞多少便是多少,以后许廷瑞就多拜托陈曼芳了。
      在许廷瑞午睡起来之前,许敬恺打了一个电话给安达。他跟安达说,白直木是块难啃的骨头。就算他现在深陷囹圄,对他的审判将不日进行,但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白直木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但许敬恺要的是他绝无翻盘的机会。
      ——拐骗绑架婴儿、蓄谋投毒、蓄意杀人、教唆杀人、贩卖军火、诈骗掏空许氏、走私……白直木做的或是参与过的,许敬恺要一个不落地全都算在他头上!
      安达说他会请自己的老师出山,不负许敬恺所托。
      ……

      许廷瑞醒来后,许敬恺难得平心气和甚至带着点儿诱哄地和他闲谈,从今天去看了赵素馨说起。他把话再三斟酌挑拣,语气尽量做到漫不经心偶尔还呛上两句。
      蒋华新、胡天柔、罗馨儿、陈曼芳、许廷瑞……上一辈的亲历者的只言片语或是侃侃而谈,一笔带过或是往事难平的信息汇聚在了一起,便是白真休的故事:

      那一年,下乡的城里青年们终于等来了返城的消息。许廷瑞带着赵素馨带着对二人未来的畅想和期待第一时间便收拾行囊离开了小山屯。
      要坐车回城就要先从小山屯到裕安镇,那是一条山路,很不好走。但两个人并肩走着说着聊不完的人生蓝图,有雄心壮志,有矜持羞赧,有甜蜜心跳,有雀跃的惴惴不安……
      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混在赶集的人群里并不起眼。
      白真休也算是高干子弟,从小心高气傲,模样能力都很出挑,是个骨子里就带着睥睨众生优越感的人。在下乡的这段日子里,他遇到了一个让他侧目,让他眼前一亮的人——赵素馨。
      她模样好,家世好,还很独立。白真休一直关注这那个身影,他看了那个背影很久很久了,久到以为她会回头看他,而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个人。
      可许廷瑞和赵素馨的感情太好了,好到他怎么也进不去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会英文的缘故,所以他也抽空偷摸地学了学。但那赵素馨除了抬头看天,眺望远方,晶晶亮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许廷瑞。
      那时候的白真休,是小山屯村民眼中的“能干人”,是“大有可为”、“前途无量”的人。
      那时日子很苦,但因为每天可以看见一个叫赵素馨的女子而变得生动。白真休瞧不上许廷瑞,不仅是因为他猪养不好,羊放的瘦,工分挣得磕磕绊绊……可偏偏,大家心目中的仙女赵素馨总说许廷瑞是个很聪明,有理想抱负的人,他白真休真真是没看出这书呆子哪里聪明了,理想抱负?次次表彰都没份儿的许廷瑞到底有哪里好?!
      白真休不痛快,觉得自己比许廷瑞哪哪儿都强,于是他给周婕妤出主意,搞破坏,只是到了最后,白真休还是等来了他们要回城结婚的消息。

      许廷瑞带着赵素馨走了,要回家了。白真休也一路跟着,就为了看心心念念的姑娘。可他手里握着板块红砖,跟了一路,捏的自己的手心都被那红砖染了色——他知道自己这一下敲下去,她眼里的那个人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她也再也不会理他了。那块红砖在白真休手里反复掂量,他心想,就等制造一个混乱的机会,一下下去让他痛快,让他得偿所愿吧。就这样,白真休跟着他们走呀走,走到了小山屯和裕安镇的交界,他也没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那里的山挺高的,景色也美的很,他前方的两个人也好的很,而他,就是个多余的人。
      上天就是这么地可怜他,给了他白真休一个绝佳的机会——地震了!毫无预兆的7.6级地震震中就在裕安镇!
      风云骤变,天崩地裂。他倾之慕之的那个女孩奋不顾身地护住了那个人,而他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和她做了同样的事——白真休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撞开了二人。因为他看见了山坡上的巨石地动山摇地滚来。
      他没那么伟大,也许是走神,也许是想效仿她的样子变得和她有共同话题……但来不及了,白真休在慌乱逃窜的过程里被人推倒在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里,土坑里有很多尖锐的碎石,人群四散开来,他周遭像是突然被定格成了一张图片——没有声音,没有风动,只有轰隆隆的巨响和震颤的地面!
      白真休的膝盖被摔狠了,他挣扎着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而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那块从山腰滚落的巨石将他半个身子封压在了土坑里!那一刻他都不觉得痛,只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一下又沸腾起来,像是滚油泼在了辣椒麻椒里,然后又兜头把他的脑仁按了进去……巨石带下的如刀锋般的石片砸的他脑子发蒙。不知过了多久,白真休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已是满目血红,眼前是扭曲的世界,是血染的山河……痛,锥心蚀骨的痛都不及此千分之一。
      他的手还能动,他撑着摸了一把脸,那哪里还算的上是一张脸啊!凸凸跳着的神经,断裂的骨骼,他的鼻子呢?他的一只耳朵呢?!
      有人逆着人群而来,他看不清,却把那个声音记得要紧。是赵素馨!
      “庭瑞,他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白哥啊!”
      “白真休,白真休!”
      ……
      他们在说什么啊,白真休渐渐听不真切,但他恍惚中看到两个人拼命地在推动那块巨石——纹丝不动的巨石。好像是一脸惊恐着,哭喊着的样子吧?白真休不记得了,也不会去记得了。他只记得又有余震,又有碎石坠落……
      他终于开口求人了,他说,你们两个别白费力气了,快去找人!
      可那两个人还在推,说什么都是朋友,说什么不能见死不救……可白直木等不起了,他疼的快要晕厥,若不是没有力气他真的想要骂人。
      他最后听得的一句话说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再坚持坚持,我们很快就回来,带人回来,带你一起回城!”
      哦,许廷瑞还给白真休鞠躬来着,说谢谢。头都快挨着膝盖的那种鞠躬。许廷瑞是心虚么?要不是他撞他们的那一下,现在是谁在巨石下苟延残喘还不一定呢!白真休带着不甘,盼着许廷瑞快些带人回来,也咒骂着许廷瑞寡廉鲜耻,偷了他白真休的命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还带走了他心里念着的人,不是心虚是什么?不是不知廉耻是什么?不是小人是什么!

      白真休靠着期盼和怨恨撑着,他求助了逃难的灾民给他一口水,可是无人搭理。最后还是一个半大小子路过,他拿着自己仅有的手表把那小孩诓骗了下来。小孩也是个实心眼的,一直守着他,偶尔用手指抠抠土,偶尔踹两脚石块……其实是那小子是没地方去,心里害怕,和他这个不能动弹的“鬼”打发时间吧。
      白真休没等来许廷瑞和赵素馨,倒是等来了白喜中。
      整整两天三夜,是白喜中给他续命保下了命不该绝的他,可是那两个人始终没有回来!
      救援队来了,救了他。他还怎么回家?他的那些梦还拿什么来做?白喜中一直照料他,他说自己叫白三,没有家人,白喜中就收留了他……
      无数个日日夜夜,白真休……不,不是,是白三也是白直木,他总会问自己,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老天就要将他的大好年华这般葬送!如果有如果,如果可以估量危险是这般程度,他白直木是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的,那一砖早点拍下去就好了!他不怪是谁把他推入土坑的,也不怨土坑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嶙峋尖的石头,他甚至都不埋怨造化弄人……他就恨许廷瑞,也恨着不甘着那赵素馨。
      他从白真休变成了白直木,也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看着许廷瑞和赵素馨结婚,那时他已经有本事接近那个男人了,所以他安排了周婕妤去搅局,他要他们的婚结不成!可平白无故冒出的陈曼芳坏了事。
      凭什么啊,啊?凭什么!他痛苦这么多年,往后痛苦也将伴随他的余生,不仅痛苦,还有轻蔑,悲悯,羞辱!是一辈子!从生到死的一辈子!曾经那个清高自傲的白真休如何能接受?种种的一切都压在了白直木心头,是每一个日,每一个夜!他的不甘怨恨就如雪崩,一点坍塌便是成片的轰然,毁天灭地的一片苍凉惨白!

      周婕妤怀孕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要周婕妤务必保住这个孩子,把神智不清的周婕妤哄骗的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他要周婕妤的这个孩子来让许廷瑞和赵素馨痛苦,来让他们分崩离析!
      得知赵素馨死了,他白直木还拍手称好来着,可他在那一年,一整年的时间没有任何心思放在复仇和工作上!但那之后他想开了,赵素馨是在帮他啊,让他所有的恨怨痴癫全都报复给许廷瑞一个人,还有……他是个废人,彻彻底底的废人。他不能生育,他也要让许廷瑞断子绝孙!那都是他欠他的!
      但白直木不急,他手中的基业和许廷瑞相比还太弱小,他要站在和他旗鼓相当的位置,然后……让他们骨肉相残,让他们父子相戕!
      小狼长大了才能一口咬死老狼王。而杨清瑶的出现是命运给他的钥匙,是上天的旨意告诉他,时机,成熟了!
      一场他一直暗中观察的,运筹已久的,温温吞吞却带着势如破竹让人被抽筋扒皮的阴谋从许敬程调查生母的私家侦探开始了……他要那许家,要那许廷瑞尝尝挫骨扬灰的滋味,要让他尝尝自己这一生是怎样的痛苦!
      白玉璃是他白直木的棋,也是他唯一算漏的变量。她太贪心,和那个白真休很像……
      ……

      这样的一个故事任谁也无法接受,也难以想象这个世上竟然有人真的会纯粹了怨恨而活——一个自己意会的怨恨。

      白直木一案出现了关键的转折,其律师向法庭出具了白直木患有解离型人格障碍,主张白直木在实施犯罪的时候不能辨认、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简言之,白直木不用负刑事责任,律师要为其申请保外就医!
      同时,白直木的律师向法庭提交了其经过法定程序鉴定的精神诊断报告。

      解离型人格障碍,通俗来讲就是人格分裂,而白直木的间歇性分裂中还伴有被害妄想症。这是鉴定报告里白纸黑字盖着红章的自由!
      一审现场,坐在轮椅上的白直木带着手铐神色淡然,甚至在听见“无期徒刑”四字的时候也一副心安神态的模样,他只是眉峰微微一动——到底是面部神经伤的彻底,他不睁眼的时候真叫人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作为公诉案件,检方当庭提出上诉。
      ……

      白直木在法医的评估中文过饰非,词不达意。甚至试图在语言和情感上诱导操纵医生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但安达曾经的老师,刚退休的老检察长提供了一条思路——既然他要装疯卖傻,那就让白直木坐实了。
      在精神鉴定上,解离型人格障碍和反社会人格的界限具有很大的主观性,很难有一个标准的判断。然而这两种“精神问题”的量刑结果却是南辕北辙——反社会人格的人拥有健全的身份认同和现实检验能力,是要负全部刑事责任的!
      要突破白直木的关键就是是坐实其和解离型人格障碍高度相似,却有截然不同内核的反社会人格。而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对于投射性的认同非常依赖,这便是安达的老师提供的突破口。

      于是二次鉴定的时候,看守所里来了一名很“特别”的医生。
      那带着眼镜的医生斯斯文文,眉眼间却是薄情寡义的风流。整个人的气质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邪”。押解白直木的警官一致认为这名医生的气质莫名和职业十分贴切……说白了,说不定没事就自己给自己评估诊断。
      可人家有执照,履历漂亮,还是被官方指派来的。
      187的男人正邪莫辨,却在和白直木见面的第一眼就掉了手中的文档。纸张洋洋洒洒落在了白直木周围,甚至还有两张掉在了白直木的“膝间”。那医生顺势俯身捡起,一阵清冽滚烫的气息擦过白直木的鼻尖,白直木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一阵酥/麻潮热……吹气?调情?在这里?对他?
      白直木眯起了眸子,那人却在他耳朵边儿闷着欢愉似的笑了一声,那人华丽的声线缓缓如鎏金的绢帛,他说:“恨一个人就让他断子绝孙,我,很喜欢……”话尾里带着一丝上扬的欣喜,白直木嗅到了对方脉搏强烈跳动的血腥气,甜的。
      白直木被取悦到了。
      不仅是那过分精致的样貌,还是暧昧的触碰。最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是一类人,他要忍不住生出些“惺惺相惜”的错觉了。
      “你好,我叫景获。获取的获,也是被……捕获的获。”医生挑眉,隔着镜片的眸子似雪中的琉璃球。刻意温柔的眉眼里绵里藏针,蜜里淬毒,最勾的就是那种需要“刺激”的人。两句话,白直木就捕捉到了他想要看到的“能力”。
      二人像是老友聊天似的,话题百无禁忌,你来我往相见恨晚。说着各种阴森可怖的场景,无论是经历过的还是幻想出来的。他们对自己的恶念毫无羞耻之心,把他人的存在当做是体现自己能力的工具……
      白直木心里舒坦的很,他不知道一个男人能让他这样的人还能新生旖旎和刺激,而那个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无期徒刑对他而言不过十年就能出去,甚至更短,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何况,他可是有保外就医的资格的。白直木甚至开始想他出去以后,要怎么把这样一个新鲜玩意儿弄来……“被捕获”。

      几日后,在景获离开之前他一手“无意”划过白直木的胸口,而后再次俯身靠近了白直木,呵气如兰薄情的眼尾带着幽幽水波。可他却猛然间一手撑在了白直木双腿之间……空荡荡的中间!景获笑的邪气,他说:“和我说着话,脑子里在想怎么调教我?可是……又老又脏又丑的东西啊,你拿什么跟我玩儿呢?”
      最后,景获扬了扬手中的报告道:“你会玩儿诡计,我会读心啊……”
      于此,关于白直木一份全新的鉴定报告便呈去加盖公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景获来了,这个万年酱油鱼缸儿单方面觉得把他放到番外然后延伸到下一本。
    景获源自周梓昂给我的灵感!这就是个四处留情的骚包。完了完了,鱼缸儿咋就尽喜欢那种精神不正常的(首先有颜!)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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