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92、见面

　　三月下旬，不同于人们对于春日时节繁花烂漫的眷恋，京城开始一年一度的“春雪”。
　　3月25，多云，大风。杨絮纷飞，入眼的是一团团恼人的白，直扑面门七窍，让人无处可躲。可那“春雪”甚是壮烈，在春日正盛的时候极力将自己的生命挥洒——为见春风。

　　杨清瑶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不错。
　　束禾对杨清瑶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尤其是脑部神经，结果喜忧参半。好的是，脑神经并没有出现萎缩死亡等极端现象，而胎儿发育良好并没有受到任何药物的影响。忧的是束禾到底不是脑科方面的专家，她在James的团队中的确是“主力”，可那都是理论知识，就目前她掌握的数据来看，杨清瑶的身体已经因为药物的后遗症产生了变化。
　　束禾对许敬恺和杨清瑶说，杨清瑶位于中枢神经系统上的CPEB蛋白质发生了“病变”，CPEB合成的蛋白质会影响人类的脑神经的突触和神经元，而这样的“病变”对这约有1万亿个神经细胞和突触的网络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
　　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寿命无关。杨清瑶可以回家休养，但情绪上一定不可以再有巨大起伏。

　　其实有一个人在这方面是相当有的“话语权”，可惜那个人是魏川巡。这名曾经美国最出名的脑科医生疯了，自残的程度让他这条命还能保住已然算是奇迹。从某种方面来说，魏川巡的结局算得上是一种“损失”，可谁也改变不了谁的曾经与过往，更无法救赎一个早已“边缘”了自己的人让他去看一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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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禾已经和James教授取得了邮件往来，也着手开准备始回实验室继续那个课题研究的事情。
　　杨清瑶该回家了。不过在她回家之前有一个人要先她一步回许家老宅。那个人就是Jason，无论杨清瑶原不原谅他，眼下也不是二人见面的时候，许敬恺对Jason的恨，Jason对杨清瑶的悔，杨清瑶自己心里的不甘……他们是被命运拴在一起的人，却不是能够共处的人。
　　让Jason这一天去许家老宅是杨清瑶提议的，也是她劝说许敬恺——大局为重，许廷瑞的身体要紧。他们的敌人是“八仁先生”而非其他。

　　不舒服。阴天不舒服，空气亦是，全身都不舒服。Jason很不适应这样杨絮漫天的环境，他甚至有些过敏……对自己的故土过敏，这多少有些讽刺，也不知到这是个什么样的预兆。
　　Jason自嘲地笑了笑，他啊，太空了，也太闲了，以至于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浮想联翩，他开始迷信一切和命数有关的东西。一只鸟看到他飞走了，一团白絮打着圈儿停在了他的脚边……这些都能让他走神。
　　最让他走神的还是他竟然遇见了那个圆脸女学生。所以不信命行么？信了命又无能为力的事情不迷信行么？
　　Jason去药店买了个口罩戴上，但依旧忍不住打喷嚏。可他却自虐般地谢绝了要送他去许家老宅的车子，他天不亮就出了门，走在这昼夜不停的城市的街道上，尽管周围的人很多，但他只和自己的影子作伴，直到天大亮连影子也不见了。
　　一阵大风吹来把他头顶的黑色渔夫帽吹掉了，帽子随风滚到路边，时快时慢地向远处跑去。Jason也懒得去追，去捡，仅仅是瞥了一眼，便一手揉了揉乱的不像样的头发，一手插进裤袋里低着头走着。他这样的人，丢了性命也是该的，何况一个帽子，不值得也没必要去追。
　　而且，离他而去的又何止是一个帽子？这都是他该的。
　　Jason的步子很大，可脚步沉沉，就连每一次躲在口罩后加装平静的呼吸都像是在长长的叹息。飞扬的杨絮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他单薄，萧瑟，他是Jason——一个浑身充满颓丧死寂的幽魂，原本应该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许家长子。

　　沿着路边便道，11.5公里的路，Jason走了整整6个小时。因为不认路，因为走错路，因为“近乡情怯”。但他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看着在照片里熟悉的门楣大宅，Jason的心跳冲到耳边剧烈叫嚣，吵得他听不见这座城呼啸的风声。
　　这是他的家，他从出生就没有来过的地方，他渴望却更加害怕……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找到“家”找到亲生父母他会是什么态度——他会绝对不认，而且还要狠狠地谴责嘲弄，“你们是谁？凭什么像扔我就扔，想认我就认？！”他们欠他的太多了，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瞧瞧，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的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可是是他自己主动找来了，找回了这个“家”。
　　他去过宝灵山，去看过赵素馨，若不是这个名字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墓碑下躺着的化成尘埃泥土的人会是他的母亲，他来不及得到一个拥抱、一口奶水、一个亲吻就离开了的母亲。
　　Jason倚在门外的梧桐树上，后脑勺一下下的砸着粗粝的树干，阳光透过半个手掌大小的新叶在他脸上涂涂画画，在他那张没了血色的苍白俊脸上似极了淌过碎玉的粼粼波光。他在等约定的时间，他在等自己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害怕。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是不是有人在等他回家。
　　Jason心想，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可是一睁眼，那一身白裙的天神却被他这双脏手捏成破败的白絮，和这风中这眼前的一个模样，轻飘易散。Jason绷的有些酸胀的唇角勾了勾，贴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他做不到，还是做不到，他一个人做不到的……
　　眼角很涩，大概是春日的阳光太过欢愉，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那斑驳的光影在眼前跳动的样子，以至于Jason不必睁眼就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人站在自己眼前——那原本忽明忽暗的光影突然就熄了灯似的，落下一片暗影。
　　Jason缓缓睁眼，是许敬恺。
　　“弟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有恨——亲兄弟，却没有什么交集，仅有的感情不是思念，是恨。
　　不该是他来恨吗？恨命运不公，恨造化弄人，恨明明是一对双生子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恨所有的好都是他这个弟弟的，所有的不幸都是自己的，连握紧在手的她都是他的了……更恨他属于光明而自己属于黑暗，无法改变！可是，他是最没资格去谈论“恨”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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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你这是何必呢？我这样的人你还跟我较个什么劲啊，你要是后悔了，这个门我也可以不进。”Jason靠着树干，晃晃悠悠的起身，唇角僵涩地扬了扬。他抬手扫了扫裤腿上的浮尘，“脏，晦气……不受待见……”Jason捏起裤腿上的一个苍耳，小声的低喃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厌恶，他避之不及地将那枚苍耳丢弃。
　　可他更红了一些的眼眶，和藏在树荫下抽搐的唇角，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模样到底还是出卖了他的计较。他嫌弃厌恶又避之不及的，何止只是个苍耳？
　　“要不算了吧，我进去给谁都是……”Jason看向许敬恺，冰凉的日光落在他的眼里。太阳已经一扫雾霾可却照不进他的眼。
　　许敬恺闭上眼睛，眼皮跳动，垂在裤缝的修长手指一根根蜷紧，嘴唇抿着像是刀锋利刃，能杀人。
　　“先把戏演完，然后给我滚。”鹰一样的眸子倏然睁开，Jason感受到了森森寒气，以及，那人眼底沉重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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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老宅，许廷瑞早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候着了，因为许敬恺说今天要介绍一位特殊的客人给他。陈曼芳去医院照顾杨清瑶，家里的佣人也都被许敬恺找了理由安排了出去。老宅里只有许廷瑞，他握着茶杯唇角带笑。
　　多少年了？这还是许敬恺那小子主动提出要介绍身边人给他，许老爷子自然高兴的连喝茶都忍不住咧嘴。虽然有遗憾，但是这个家却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这人呐，没钱的时候想要钱，有钱的时候就想要情，可世上哪有两全事？只不过是遗憾的多与少罢了。但许廷瑞还是心里忍不住去“贪”，他想要杨清瑶那个丫头平平安安，他想要许敬程回家。

　　许敬恺走在前面，推门而入逆光而行，但所有的光似乎都在追随他的脚步。在那光华之后的阴影下，是一个一身黑衣穿着随性的年轻人，和许敬恺年纪相仿，身量相似只是单薄了许多。青年有些拘谨但身板还是直挺的，只是周身散发的是和年龄极其不符的“暮霭”。许廷瑞皱眉，仔细打量着那个男孩子，这种没有朝气，甚至一脸丧气的年轻人是他不喜欢的，但他却一点也不反感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许廷瑞眉头越皱越紧，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就是从那个年轻人身上移不开，甚至是突然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想问他：“年轻人，你为什么不开心？”
　　想问他：“年轻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在许廷瑞心头弥漫开来，他对这个年轻人有好奇，好奇到忍不住去关心。
　　Jason进门就摘掉了口罩，只是他也从进门就低垂着头。他向许廷瑞微微鞠了个躬，动作很慢带着他小心隐藏的诚惶诚恐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伯父，您好。”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抬头看许廷瑞，礼数周到却带着怯懦之气。
　　“你好你好，小伙子，你就是小恺提到过的朋友吧，叫Jason对吗？”许廷瑞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温和，若仔细听里头还带着和Jason如出一辙的小心谨慎，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小心。
　　许敬恺握紧了拳头，死掐住掌心。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自己去拿些喝的——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许廷瑞看了一眼许敬恺，示意他快去快回，不要失礼。许廷瑞转身又看向面前与他隔着距离的年轻人，冲那孩子招了招手道：“别拘束，当自己家，过来坐……”
　　Jason被那个“家”刺的全身血液逆流，他突然忍不住想要呕吐。他太紧张了……许廷瑞的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随和慈爱，他……从未体会过，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Jason僵在原地，他想上前，却又不敢。像是乘船远行的人，怀着一颗何等忐忑激动的心，却只能定定站在船上看着远去的故乡。
　　Jason最终点了点头，他坐在许廷瑞的身侧，他太想看眼前的这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了，他悄然抬起眼睛，黑沉的眸子，像数九天没有星星的夜晚，只是在触碰到许廷瑞双眼的时候，他被狠狠地烫了一下——夜晚再黑再冷，也是会有渔灯萤火的，也是会下雨飘雪的……
　　Jason的眼睛被烫到了，心脏在抽搐，他很快错开许廷瑞直白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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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救过瑶瑶啊，谢谢你啊，好孩子。”许廷瑞笑着开了口，他倒了一杯茶递到Jason手中，“喝点热茶暖暖，今天风大，你看你穿的太少啦，手都冻的没点儿血色。”
　　Jason咬紧后槽牙，告诉自己要撑下去。许廷瑞的每一个字，每一句关心就像是在割裂他气管的锉刀，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窒息却丝毫不能动弹。
　　救过、谢谢、孩子……他每一个字都受之有愧，都不配！
　　可他还是忍不住再去瞧了瞧那个温和慈祥的中年人，他太渴望了，他从不知道自己恨了怨了那么多年的“身世”在许廷瑞一句话面前便土崩瓦解，他就算这辈子都无法叫他一声“爸”，也知足了，他知道他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无憾了！
　　可就是这一眼……
　　许廷瑞看到了Jason赤红的双眼，他不动声色地拿起茶几上的纸巾递到Jason手中，“脸上也起了疹子，是不是过敏啦？北京这天儿不适应吧。”许廷瑞喝着茶看着Jason。
　　Jason默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涩哑：“嗯，第一次来，挺不习惯的。”
　　许敬恺喝着冰凉的气泡水走了回来，冰凉刺激的液体让他冷静了不少，婉婉再三交代他的话他不敢忘。
　　许敬恺神色平静地道：“爸，您别太热情了，他不习惯的。”
　　“许敬恺你怎么说话呢，人救的是你媳妇儿，你就不能收起你那张臭脸？我要不是看在瑶……”许廷瑞一顿，又继续说到：“你心情不好，你老子我懒得跟你计较。”
　　“没事的，我确实不习惯，他，说的没错。”Jason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着。Jason其实常常会笑，以前笑容只是他的伪装，今天这个笑是在掩饰自己的兵荒马乱，没多少差别，他演的很好。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Jason的话一出，许廷瑞立刻想起许敬恺之前告诉过他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世，他是个孤儿。
　　孤儿……
　　许廷瑞把话题转向了Jason救人一事之上。Jason说的是坠海那次。这是有“真凭实据”的，毕竟当时大使馆发布的公告里和杨清瑶一起失踪的人名字就叫Jason。
　　许敬恺闭目养神听着那种种细节，很多细节都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亲临其境的感觉让他血管里被人塞进了刀片，一刀刀不深却是密密麻麻的疼，随着血液到了他全身！
　　“你出生在美国吗？”许廷瑞突然问Jason。
　　“……是。”Jason撒谎了，他和许敬恺有一双一样的眼睛，他怕许廷瑞怀疑。虽然他颓然太久人消瘦了不少，虽然他和许敬恺长得不算太像，但他……因为眼前的许廷瑞是他意料之外的样子，是他不敢想象的样子，所以他做不到让自己像苍耳一样钉在他身边。
　　许敬恺挑眉，这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
　　许敬恺今天把人带回来，虽不至于让他“认祖归宗”但要的就是许廷瑞的“接受”，从见面开始，再到接触，至于能不能做回“父子”……呵。但至少，不能让他流落在外，成为白直木的目标。
　　“哦。那你亲生父母……”许廷瑞知道他是孤儿，也知道这么问有些冒昧，但是他想不明白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曾经可以冒死救人，为何会是一副任由岁月蹉跎的模样，毫无生气。他太悲伤了，那双眼睛很漂亮，那里头不该是一幕幕浓的化不开的悲剧。他就像是漂泊无依的断肠人，宁做孤魂野鬼也不愿在人间流连。
　　“不知道，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Jason说的是实话，“几十年了，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重要了，我很好，希望他们也好。
　　许廷瑞大概知道这孩子不快乐的原因是什么了，他听说Jason在收养他的家庭里只是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孩子”，更不是家庭的一员，他是个孤独的人，很孤独。
　　“好孩子……受苦了，你要相信，人命在我不在天，会苦尽甘来的。”许廷瑞拍了拍Jason的肩膀。
　　“会吗？万一更苦了怎么办？”Jason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他没舍得喝一口。
　　“会的。我相信你会的。”许廷瑞抿了抿唇，声音如晚钟随风入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辛苦了，好孩子。”
　　Jason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砸落，滚烫的，一颗颗的低落在手背上。他的委屈，好像在这一句话之后瞬间发酵了二十多年，爆发了。他的怨恨，好像在这一句话之后瞬间蒸发了二十多年，消散了。
　　他哭了，哭的像个女人，两只手胡乱的涂抹着脸色的狼狈，看的让人心疼。他是个没长大的坏小孩，一句话就能哄好的坏小孩，可是这句话，太晚了。他做了太多太多不可挽回和饶恕的错事。
　　哭着哭着，Jason用手捂住了脸，整个人蜷缩起身子，把头都快埋在了膝间……

　　许廷瑞的心都揪紧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25岁，和他两个儿子一样大。而他许廷瑞活了快61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哭泣，让人跟着难过，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抱一抱这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许廷瑞真的这么做了，他握着拐杖眼角通红的地坐的离Jason近了些，他伸手揽住了Jason的肩膀，一下下地拍着。“哭吧孩子，把委屈哭干，把痛苦哭尽就都过去了……”
　　许廷瑞的话让Jason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但他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再哭出声，直到口腔中溢满苦涩又饱胀的血腥味。
　　他这一生在和许廷瑞的几句短短的交谈中就过了一遍，而他的心，是一千零一夜也说不完的长篇。尤其是这个怀抱，于他而言太重了，他快要受不起，他的灵魂被拉扯到了极限。

　　许敬恺不是石头，他不原谅Jason但也知道他的成长轨迹注定让他无法有一个健全的人格，他承认他没有婉婉的大度，但他必须大度。
　　“爸，年纪大了就别煽情了小心身体吃不消。不如认个干儿子，以后好做……一家人啊。毕竟都一起抹过鼻涕眼泪了，这份情谊多珍贵。”许敬恺看似调侃，说的轻松，可是如果他有的选，他是断然不会做这个“一家人”。
　　婉婉的身体无数次毁在这个人手中……许敬恺垂着眼睫，他偏过头，眼睛红红的，抬手在自己头上摸了几把，看起来有些烦躁，只是让旁人看不明白他的眼里的血丝和他动作里的烦躁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敬恺是一个做了二十多年脾气差的人，他从不会和除了杨清瑶以外的人表露自己的感情。他藏得深，此刻却藏的难。
　　“不……不必了……”Jason心惊又惶恐。
　　“好，这个提议好！”许廷瑞打断了Jason的拒绝，他拉起Jason的手，问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有中文名吗？”
　　“……不知道，是天冷的时候生的。没有中文名。”Jason毫不犹豫地连说了两个谎言。他不能说他的生日是11月21日，是和许敬恺同一天，更不能说自己的中文名……一听就是中国福利院取的。
　　“Jason，别拒绝了，你帮了我们那么大……一个忙，这是许家，该、给、你的。”许敬恺起身按住Jason的另一侧肩头，他用力地掐住那块骨头，既然许廷瑞愿意跨这么大一步，机会自然就不能错过……
　　“孩子，你那洋名字我叫着不顺口，你要不介意，我叫你敬森如何？可以吗？以后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你是小恺他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小朋友，欢迎你常来。”

　　敬部腹心，云程万里。是许廷瑞对许敬程的期许，期许他能够有一个锦绣前程。
　　敬部腹心，恺悌君子。是许廷瑞对许敬恺的盼望，盼望他能够做一个品德优良，平易近人的人。
　　敬部腹心，森罗万象。是许廷瑞称呼Jason的方式。愿他在历经世间万象后依旧能够以一颗至诚之心面对自己内心的深处。

　　“好，甚好！”许敬恺拍着手扬声道。只是每一巴掌下去都拍的极重，两下便让他宽厚的手掌通红火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替Jason有多开心呢。“敬森，好名字。听起来和许敬程，许敬恺真像亲兄弟，一家人啊，欢迎，太好了！”许敬恺看着Jason，压下英挺的眉毛，眼睑微闭。他分明在笑，可是笑中带着旁人不懂的痛苦。
　　Jason的拳头紧缩，食指的指甲盖刚好扣在膝盖上，露出的膝关节被他掐的深红。25岁才有了父亲给自己取得名字，应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敬布腹心，Jason你敢吗？森罗万象，Jason，你配吗？许廷瑞的慈爱，你受得起吗？Jason一遍遍的问自己，最终，红着眼睛，唇角颤抖着笑了。
　　他说：“谢谢伯父，这个名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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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送束禾回实验室。”从许家出来Jason拉住许敬恺的衣袖对他说。
　　许敬恺比Jason高一点，他抽回自己的衣袖，重重在Jason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说：“Jason，敬森，呵……你聪明点儿，别再落到那伙人手中，你对不起我们，别对不起屋里那老头儿！”
　　风很大，风里有杨絮絮还有尘土，Jason努力睁着有些涩疼的眼睛，也努力的让自己唇角维持一个弧度。而后，他拽起卫衣上的帽子，把自己藏起来，一个人消失在树林的深处，路的尽头……
　　他知道，许敬恺对他这个“哥哥”这一辈子能拥有的最大容忍，便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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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敬部腹心：致诚、谨慎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啰嗦时间：Jason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归，他的成长很可怜，他基本是一个人长大，是个很孤独很孤独的人，但，做错的事情就是做错了，不强行洗白。不过……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