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9、人约黄昏后

　　虽然几个小时相处很短暂，可是，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两个“陌生人”成了彼此长久的牵挂，两个人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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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4日平安夜，没有下雪，天是阴沉沉的，甚至还起了雾霾。
　　但在某一块小天地里，那里晴空万里，那里万里无云，那里阳光斑驳树影依依。

　　牵在一起的手紧紧的，谁也不舍的先放开。杨清瑶的手软软地团在许敬恺宽阔的手掌中，她的小手很软，有些凉，他的大手干燥温暖。
　　她挠了挠他的掌心，他摩挲着她的手背。

　　杨清瑶已经看见崔女士的车了，分别的时刻到了。

　　松开手的瞬间，她倏然就红了眼眶，好像受了不得了的委屈似的，心尖也酸胀的厉害，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只要开口，她怕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个平安夜的午后却很想哭，哭这雾霾，哭这北风，哭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温柔。
　　人啊，心动了就会格外脆弱，眼泪说来就来。
　　他说，我等你点头。
　　他说，我随叫随到。
　　他说，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你家人面前。
　　瞧瞧，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人，偏生要用如此低俯的姿态，这叫人如何是好？心化了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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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钟后，车子缓缓驶入位于东三环的百景园，这里位于黄金地段，隐私性极好。
　　熟悉又亲切的味道扑面而来，其实短短三个月未见而已，树还是那么高，路还是那么宽，可这份熟悉里却又带着几分新奇。

　　算起来，她在这里住了有十年。百景园当年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最豪华楼盘没有之一，是有钱人扎堆的地方，即便是十年过去了，百景园依旧不输现在很多新建成的豪华社区，只是那罗马柱过于浮夸了些，那雄狮过于隆重了些，那喷泉的造型过于华丽了些。
　　在这里住久了，很亲切，这就够了。

　　突然就想看看这些景儿，想看看会不会遇到相熟的人，于是刚进小区杨清瑶就下了车。
　　崔女士停车去了，杨清瑶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中央广场上，一时间有些恍惚，像是归来，也像是离开的那天。

　　她不自觉的抬起头，回头望了望最南边的那幢高楼，口中喃喃道：“我回来了……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一阵刺骨的北风吹来，吹来了许多回忆，也吹散了许多过往。杨清瑶哑然失笑，拉着行李箱快速地向旁边的那幢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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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门而入，复式的大开间还和从前一个样。中式装潢古色古香大气考究，红木家具色泽浓郁莹润一下就把时光衬得又慢又长，墙上有些画幅或大或小的名家真迹，数量不多但每一幅都承载着杨家几代人的情怀，千金难求，意义非凡。
　　大概是没有开灯的缘故，屋子里显得色调很沉。

　　“我爸不在家？” 杨清瑶环顾四周，熟悉的味道里好像少了老杨同志压低嗓门儿的热情呼唤，有些冷清。

　　“哦……他临时又有事儿，没接上。最近太忙了，可能明后天晚上回来吧。” 崔女士放下钥匙，脱掉大衣摘下围巾挂在玄关的衣架上，不知怎的，向来强势的崔万晴今天说起话来倒是轻言细语的。

　　“妈，你没事吧？”杨清瑶打开灯，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就这一瞬间，崔女士满脸的意气风发，还是以前那端庄高傲，一手定乾坤的模样。
　　杨清瑶松了口气。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太累了而已，补个觉就好了。” 崔万晴抬手拢了拢耳后碎发，颜色瞬间亮了起来。
　　崔万晴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这种气质带着点儿说一不二的霸气，却不会太过让人觉得难以接触，她高傲但不会颐气指使，她任何时候总是抬头挺胸。

　　“倒是你，都到家了还戴帽子做什么？赶紧去换件衣服，晚上想吃什么？” 崔万晴言辞之间虽然还有着一贯的严厉，但这一次，杨清瑶却从里面听出了温柔和关切。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妈妈是爱自己的，只是事无巨细的严格要求和控制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和反抗，可能是自己的心态变了，这会儿崔万晴女士的唠叨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窝心。

　　“妈你也挺累的，要不你歇着让阿姨做吧，我吃什么都行。只要是家里的味道。”杨清瑶反手搂着妈妈的肩膀，像树袋熊似的挂着，拖着崔万晴往沙发上坐去。

　　崔万晴身体突然的一僵，杨清瑶突然就有些心疼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的主动拥抱和撒娇会让母亲觉得突然，会让母亲觉得难为情？
　　从前的她太不懂事了，只想着要走自己的路，却忘了她抵触埋怨的人是用自己的双手和心，用自己的青春给自己铺了路。
　　其实，即便那条路和自己所想有分歧，也不一定处处提醒自己的母亲，那个爱自己超过生命的人——不，我不要这样，你做的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

　　“不需要”三个字，足以杀死多少的温柔以待，足以让多少的期盼变成叹息，让多少的真心话变成枯燥的大道理。
　　母亲对自己固然是严厉的，可她从严厉到严苛甚至变成控制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原因吗？

　　杨清瑶用脸蹭了蹭母亲的肩膀，那板正的脊梁渐渐软了下来。

　　“家里的味道，当然就是妈妈的味道啦，傻丫头。” 崔万晴拍拍女儿的小手，声音软了许多，若仔细听这声音还有一些颤抖。
　　“你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回来也不容易，妈妈想着以后一家团聚的机会怕是越来越少，现状这样宝贵的机会自然是一家人要相处，就让阿姨放假回去了。”

　　没有人天生带刺披甲，如果你能早点看到他/她的真心，杨清瑶想到这里，心里揪着疼。

　　崔万晴当真是个能干的，褪去华裳，戴上围裙，离开浮华，操持起茶米油盐也是利索的很。

　　昨晚和许敬恺聊得太久，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倒是困了。
　　杨清瑶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让自己清醒了不少。她想他了，才分开就想了。
　　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来回看着许敬恺的微信头像，想着要不要发消息。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爸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爸！”杨清瑶听见门外老杨同志的声音，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就跑了出来，燕子归巢似的迎着父亲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杨志广的声音有些疲劳，有些干哑，但他笑的还是那么温柔，像夏日的大海深沉宽广，温暖明亮。

　　杨清瑶抬头皱眉，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老了，有白头发了，还挺多。
　　她心疼的抚摸着爸爸额间的皱纹，轻轻地用指腹把微微隆起的沟壑按平。

　　杨志广又笑了，他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褶皱深深的。
　　“我的宝贝女儿都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不许爸爸老了？”父女二人说着并肩向客厅走去，杨清瑶一个转头却让杨志广突然敛起笑容，伸手撩起杨清瑶前额的碎发。

　　“头怎么回事？！”老杨同志的表情很严肃，严肃过崔女士。
　　杨清瑶看不见父亲泛白的指节，眼里有淡淡的血丝，她的眸子里映着的灯光狠狠抖了几下。

　　“没事儿，磕的。”杨清瑶把头发理了理，盖住脑门儿上的红肿，“哎呀老杨，真没事儿，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还等着妈做好吃的饱餐一顿呢，且饿着呢，就是想着要回家见你们太激动了，一激动撞门上了，我要再晚回来两天就该愈合了。”

　　杨清瑶眯眼笑着，心里庆幸穿着高领打底衫。
　　杨志广越过女儿的肩头，看了一眼从厨房探出头的妻子，他绷紧的下巴点了点，又默默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有很沉的东西，只有崔万晴能看到，也只有她能看懂。

　　崔万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又折回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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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瑶瑶回家了，今天值得庆祝，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杨志广的声音打起了精神，眉眼间的笑意温情如春风似的，感染着家里的每一个人，他端起一杯红酒与母女二人碰了碰杯，他情绪很满，满到崔万晴女士也难得的端起酒杯小小的喝了一口，而后用一个很淡的却很深的笑容代替了以往的数落。

　　崔万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着看着父女两人，想着这样其实挺好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日子过成这样已然是知足了——暖色调的灯光下吃着简单却温馨的饭菜，让人觉得心里和胃里都暖暖的，舒服极了，向往极了。

　　以前总觉得还不够好的东西，现在竟然顺眼了，变得完美了。
　　大概是当每一个人都变得柔和的时候，幸福就来了吧，崔万晴突然就后悔了。

　　冬日里的团聚是最有氛围的，外面很冷，家里却很暖，厨房里的雾气腾腾的是看得见的幸福的样子。
　　杨清瑶心想，这样一家团聚的感觉真好，她的以后也会是这样……和他。

　　她笑的眯起了眼睛，露出几颗小白牙。得来的自然是崔万晴女士的一句人生箴言——“女孩子笑不露出，尤其在饭桌上，注意自己的形象！”
　　但这个时候的杨清瑶已经不那么纠结这些说教了，她笑着道：“好的，妈妈。”

　　不正常，居然没有反驳？这也太不正常了！崔万晴冲杨志广眨了眨眼睛，杨志广抿了口酒满眼是女儿欢乐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笑，笑的眼眶都红了。

　　崔万晴放下筷子，转身对杨清瑶道：“瑶瑶，今天平安夜，你约了朋友吗？”
　　杨清瑶抿唇——朋友……现在很多的，以前却很少。
　　她和什么人交朋友，崔万晴女士都是要过目的，过着过着，身边儿也没剩下什么人了，她反抗过，但也接受了。
　　只见杨清瑶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之前休息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是足不出户，自然更没什么朋友了，崔万晴想到这里那惯是端庄大气的脸上竟然有了片刻的僵硬。
　　但转而便拎出一个新的话题，“趁天还没黑，去楼下买点苹果回来吧，咱一家三口也过过平安夜，图个平安顺遂。”

　　杨清瑶出门了。
　　北风呼呼而过，雾霾散了些，冬日的黄昏并没有什么值得赞颂的美，反而很是萧索。
　　看着逐一而亮的万家灯火，她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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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杨小姐，介意把橙子拿开给我个腾个座位吗？”温暖低沉的声音驱散了呼啸的北风，不知何时，许敬恺竟然俯身蹲在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杨清瑶拎起橙子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止不住上扬。
　　“追女朋友啊，今天是平安夜，天时地利，自然也要图个人和。”说着，许敬恺撩起大衣下摆，自然而然的拉过杨清瑶的小手，并肩坐在了长椅上。

　　感情这东西来的时候汹涌，年轻的心总是喧嚣着悸动着，哪怕撞了南墙都不后悔。
　　明明见面才不到24小时，可总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有说不完的话，她说什么他都喜欢，他说什么她都爱听，彼此对对方的生活和过去的轨迹那是兴致满满，甚至对于没有参与过而深感遗憾。

　　其实有好几次，杨清瑶差点就牵着许敬恺的手直接上楼，走到父母面前满脸骄傲地说，“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许敬恺，我喜欢的人，想要正式交往并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年少的时候很容易说出一辈子这样的话，但岁月却从不会纵许一个人一直年少轻狂。
　　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太短了，尽管感情很浓烈，相处很熟悉，喜欢到心都抽紧了，但一段感情要长久，光是冲动是不够的。

　　他们聊了很多，手牵得很紧，直到崔万晴女士再度登场扮演了一回棒打鸳鸯的恶徒。许敬恺从衣兜里掏出一颗苹果，小小的却很红。
　　他说：“这是个很特别的苹果，送给你，祝你平安夜快乐平安，晚安。”

　　许敬恺交出的不仅仅是一颗“特别的苹果”，还有那颗果子背后沉甸甸的东西，一颗真心。
　　昨夜，他遇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孩，信命了。
　　今晚，他将自己的心彻彻底底放在她手中，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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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时差，杨清瑶在床上躺了半天也睡不着，手机叮叮咚咚地震成了上了发条的青蛙，祝福声潮水般的涌入杨清瑶的眼前。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有爱自己的父母，有许多朋友，如今，还找到了心动的人。

　　杨清瑶的手指隔着窗户，轻轻点了点对面的光亮，手指尖就是一簇光，像一根魔法棒。
　　她的世界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美好极了。

　　她认认真真地回复了朋友们的微信，安静的夜里隐隐约约能听见欢快的圣诞歌和人声鼎沸的狂欢，让人不禁叹上一句，人间真美。

　　人间真美，月光是思念，花开是欣喜。

　　零点整，分秒不差，许敬恺的微信发送了过来。
　　许敬恺：【女朋友，苹果好吃吗？你的家属想问问你明天可否陪他半天？你要是同意了，明天中午就在你家楼下见。】
　　杨清瑶红着脸，发了个兔子点头的表情。

　　许敬恺：【晚安，我在看月亮，月亮在看你。】

　　越是冷飕飕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越是让人无法招架。
　　杨清瑶忍着笑，将许敬恺的备注改成了“许甜甜”——他真好，又温柔又甜，她真幸运，他的好让她遇见了。

　　月色并没有应景的皎洁柔和，反而是朦朦胧胧的，羞赧，心痒，像极了恋爱来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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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鱼缸儿：许甜甜，你来……
许敬恺：这他妈什么破名字！娘炮！给老子滚！
杨清瑶：【怼手指.jpg】可是……我觉得你就是很甜啊。
许敬恺：！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他妈什么神仙名字？好听死了。
鱼缸儿：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