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64、不必

　　301医院的小红楼下，许敬恺已经在等着了。
　　在看到那长身而立的身影的时候，杨清瑶心中的阴霾和无底深渊像是被神奇的魔法抚平了一般，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想见他，很想。这份无比浓烈的思念才在杨清瑶的心里跳动了几分，她便像归林的燕雀一般扑进了许敬恺怀里。而许敬恺远远看见那抹翻滚着浅石绿的衣摆，像是冲破冬风而来的春芽似的扑向自己的那一刻……他就站在原地，挺直了脊背展开长臂，迎着她。
　　“等很久了啊。”杨清瑶踮起脚尖，小手捧着男人俊朗的面颊。冰冷的温度告诉她，他，等了很久，在这样的寒风凛冽的天气里。
　　“不久。”再久都不久，只要等的那个人，会来。说着，牵起女人的小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十指交握，微微粗粝的食指在女人细滑的掌心划着圈儿。
　　“手怎么那么冷？不舒服？”人对自己的深爱到骨血里的人，总是敏感的很。许敬恺蹙眉望向他的婉婉。
　　“我没事。只是有件事……”说着杨清瑶回头看向身后，许敬恺随着女人的视线向后，看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抹纤瘦的黑色身影……旁边还跟着脸色沉黑的阿七，那架势似是古时押解流放犯人的官差。只是阿七的眼睛一直“担忧”地看着杨清瑶，那种担忧似是老父亲般，老父亲……那是看那只蠢鸟的眼神！许敬恺在阿七的脸上和杨清瑶的石绿色的大衣上扫了个来回，心道是回头一定让美国那边把绿毛毛给放归了……
　　杨清瑶见许敬恺看了一眼甄美妮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犹豫着开了口：“是甄美妮。她不知道戚梵出事了，我刚好遇到她，她想来看看，我知道这样不合适，但……”
　　“你做的，都合适。”许敬恺和门口站岗的武警打了声招呼，牵着婉婉径直向里走去，并没有理会身后的人。
　　在病房门口，许敬恺停了下来，他把那双发凉的小手托在自己温热干燥的大掌之间，轻轻合上，往掌缝里呵着热气。阿七说她见了魏川巡，然后晕倒了。魏川巡是怎么跑出来的他不在意，反正阿七已经把人又“送”了回去。他比较担心的是她为什么会晕倒，更担心她的身体。她时不时会觉得眩晕……想到这里，许敬恺把面前的小人儿整个圈在了怀里，那股强势的力道里透着股强烈的担忧。
　　直到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由远及近，许敬恺的神色倏然转凉，他把杨清瑶按在怀里微微侧过头，在居高临下的冷漠中怫然不悦道：“甄小姐，你可以进去看他，但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甄美妮抬头，摘下墨镜，面若土灰的她用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点了点头。
　　“张振奇让你发送那条链接给戚梵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甄美妮仓惶狼狈地垂下头，红唇翕动终是出了一声破碎的“嗯。”
　　许敬恺哂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是发送了？为了……魏川巡？”
　　甄美妮无法辩驳。许敬恺能查到张振奇，自然也能知道自己的动机。但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声：“我……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没想过？那你怎么会发给孟天东而不是直接发给戚梵？甄美妮，你可真对得起任何人对你的‘信任’！孟天东死了，连牺牲都不配用，就是因为你，因为他信任你，因为他想看见戚梵和认真喜欢过的人能有个好结局！”
　　许敬恺胸口剧烈起伏，周身的气息却寒的骇人，杨清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那份柔软却温暖的气息让他的怒气平复了很多。许敬恺冷嗤道：“你进去吧，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允许她出现？最后一次允许她辩解？最后一次……总之不会是原谅……甄美妮还没咂出这句话的味道来许敬恺便带着人离开了。
　　甄美妮和他有什么关系？都到了医院了，他自然是要带婉婉检查下身体的。
　　……

　　病房门口，甄美妮犹犹豫豫很久，一双苍白无力的手紧握着门把手却没有丝毫的勇气去转动。
　　“您是来探病的吗？怎么不进去？”说话的是一名脸圆圆的年轻医生，并没有认出眼前裹得严实的女人是当红的大明星，反倒是一副亲切的笑着，先甄美妮一步敲了敲房门，冲着门内客客气气地道了句：“查房。”然后便兀自推来房门走了进去。那一脸“未成年”模样的小医生进去后还不忘回头冲着门口踟蹰不前的女人招了招手。
　　小医生不再看甄美妮，转头板了板脸，做出一副严肃老沉的样子对着病床上面无表情正在走神的男人道：“戚上尉您好，陈实医生休产假了，今天起，我将担任您的主治医生。”说着，一本正经的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睛框，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不存在”带来的空荡，她手指干脆停留在鼻梁上，装作思考的模样来化解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感觉如何了？”
　　戚梵看着这不怎么着调的小医生，额角跳了跳，“你不是跟着陈医生的实习医生，怎么，能独挑大梁了？”
　　“那可不是儿，毕竟业务水平儿和专业技能在这摆着呢，领导可是慧眼识珠儿，舍不得暴殄天物。”说着，本就有些嘟着的小嘴儿就要往天上翘去。
　　熊瞎子绣花，毛猴穿衣，端着副人样儿了还，还有这狗屁不通的儿化音……戚梵自己都不知道，他也笑了，很浅，但是确确实实的笑了。
　　“行，我这也就是例行公事查房，你这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一会儿会有护士来给你做一些常规检查儿，如果你有哪不舒服就按呼叫铃，护士长会通知我的。那我走了啊，戚上尉。”说着，小医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明明是一脸严肃，可那张圆圆的小脸做出来，怎么看都很是……耍戏的猴儿。

　　“咦，您不是来探病吗？怎么不进去？”小医生走到病房门口才看到那一身黑衣的女子垂着头贴着门外的墙没有进来。小医生又换了她本来的面容，天生带着稚气和笑意的小圆脸认真道：“过了探病时间可是不能通融的哦，快进去吧。”说着，冲甄美妮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她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晃悠着听诊器离开了。
　　束禾今天心情很好，她“高升”了。她心里头寻思着，回头得给那些护士姐姐们和办公室的叔叔大姐们买点儿糖葫芦去“铺张浪费”一下，她脚下颠着步子哼着听不出什么旋律的调子去攻坚“重点”、“难点”去了。
　　戚梵当然留意到门外的动静。只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侧颜一出现，戚梵扬在唇角的笑意便荡然无存，碎的干净。
　　最终，甄美妮还是进了门。她合上门，后背紧贴着房门，努力呼吸了好几下，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戚梵的脸，那张，朝思暮想却难以面对的脸。
　　然而戚梵只是冷哼一声便偏过头去：“你来做什么？”那声闷在嗓子眼儿里的轻笑，似是在轻蔑自己也是在嘲讽甄美妮。

　　很久未见了，再见的时候他会对着别的女人笑。而他对着她，却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这样的落差，让甄美妮的心里十分的酸涩刺痛。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但她能怎么办？她到现在还是找不到魏川巡的踪迹！而戚梵明明知道却偏偏不告诉她！可是……她的心，很痛。
　　“你……”甄美妮看着光洁的地板上的倒影，有阳光，有窗台上的盆栽，有他模糊的背影……
　　“我还没死，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戚梵放在身侧的手攥的骨节咯咯作响。这一刻他好似终于切身感受到右腿的疼痛，但更痛的是刻在他心里的那五个人的名字，以及……再也不存在的狼焱A组。
　　“戚梵，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甄美妮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面，她冲上前，伏在男人的身边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还是那般坚硬，还是那般的滚烫，可是……甄美妮却觉得如同隔着咫尺天涯，怎么用力，都抱不到他。
　　明明他们曾经好近好近，可她离开了。如今看到这样的戚梵，她很怀念，甚至……有一些后悔，她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同情我？可怜我？还是自责内疚？”戚梵抽出一只手，将紧锁在自己上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一根一根的……
　　“痛！”戚梵这个人一向不懂得怜香惜玉，他的力气很大，也没有往日的耐心，掰的甄美妮的手指生疼，感觉跟断了似的。
　　一声娇软的痛，好像唤醒了戚梵心底某处想要刻意遗忘的某种东西，他整个人愣了几秒，猝尔发狠似的钳住甄美妮的手腕，把她狠狠丢开。
　　“不必了，甄美妮。真的……不必。”你不必来这一趟，也不必道歉，更不必心疼愧疚……如果再有一次，你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魏川巡。而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所以，真的不必了。
　　甄美妮被扔了个趔蹶，好在她及时地抓住床尾的栏杆才不至于狼狈摔倒在地。可不待她出声，甚至不待她惊愕，戚梵粗犷低沉的声音便响起了，“别碰我……”
　　戚梵狠吸一口气，眼神冷冽凶悍，他看着甄美妮一字一句道：“别他妈碰我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爱过你。可你当我是什么？是救命稻草还是为魏川巡而存在你那里的……‘工具’？”
　　“你玩儿够了么，嗯？不好意思啊甄美妮……”戚梵用力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右腿，“这里，马上就彻底坏死了，我陪不起你了！”
　　“甄美妮，趁我还不至于现在就让警卫把你抓走，好好审一审你和张家兄弟沆瀣一气构陷人命，作践忠魂，你赶紧走，赶紧……滚！”
　　“不，不是的！戚梵，戚梵你听过我说啊，戚梵，你，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敢，我不敢冒险啊！精神病院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没办法啊，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
　　“……滚！”戚梵闭上眼睛，他仔细去听窗外的风声，听那深山密林里不曾有过的猎猎呼啸……甄美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证明自己唯一一次动心就像一出彻头彻尾的笑话，而为了证明这个笑话到底有多么地荒唐，代价太大……
　　“你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的……你忘了吗？！啊，你忘了吗！”甄美妮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好像这样能唤醒他对她的怜爱一般。
　　“警卫！把人给我扔出去！”戚梵恶狠狠地看着哭成一地软泥的甄美妮，抬手指向门外，怒喝道“滚！”
　　甄美妮不说最后那段话还好。这人……太会往人心窝子里扎针了啊，戚梵心里苦笑，笑她每一次都扎的那么准。
　　……

　　甄美妮被警卫员架着，脚步踉跄地出了病房。她的心痛到不知还会不会跳动。她真的后悔了。
　　张耀奇说帮她找魏川巡，可一直只有聊胜于无的消息传来。而张振奇说只要她“合作”就帮她把魏川巡送回来，可她到现在都没等来一根头发！
　　一个让她和戚家有嫌隙，一个让她输掉了戚梵！
　　她后悔！
　　踏出这扇门，甄美妮的眼泪像是倒流回心底一般，掐着房门合上的声音在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上不剩一滴。
　　她和从前一样，咬牙在她觉得安全的地放流泪，可她现在却做不到在流泪后又能在随之面向的这个世界，明媚张扬。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又要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若不曾被爱护过，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可体会过温暖后，往日的冷寒就变得那般不可忍受……
　　……

　　“哐啷！”甄美妮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什么，本就脚步虚浮的她顷刻间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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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束禾很关键啊，是个buff一般的存在。呀，剧透了。
谢谢，鞠躬。
我来算算啊，魏川巡、Jason、许敬程解决了，下一个就张耀奇吧，就这么定了！甄美妮在这串蚂蚱里充其量算个跑趟的，她已经在遭报应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