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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同是天涯沦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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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终于找到了天台上来,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连连倒吸凉气。
她拼了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脑子里飞速地思考,两个男人在此大打出手,而自己儿子带着Roxy离开,这其中……
她精致的面容挡在许敬恺面前,声音和缓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不过问,也问不清。但你……小恺,虽然我没有看着你长大,但你想想你的父亲兄长,如果你走错一步路他们该怎么办?”
“还有,如果你闹大了,警察来了,Jason的身份被曝光,接着呢?接着就是Roxy。”
“你看,不如这件事交给Frank解……”
“休想!”许敬恺冷冷地看着刘乔安,他认得这个女人,他不止一次把周梓昂从这个女人的手中拉回来,平心而论,若不是她这一年对婉婉尽心尽力,他是看都不愿意看这个女人一眼的。
“少坤,找人把魏川巡带走,送到该去的地方。”
“阿七,Jason带我那儿去。”
说完,他挺起身子,高大冷冽的身形在刘乔安面前居高临下,如一头深海巨兽搅浓这茫茫无尽的黑色海水,让人心惊胆寒,不自觉地后退。
他走到刘乔安面前,冷笑道:“装慈母?为了别人家的儿子?不可笑吗!”
许敬恺摸了一把自己的青皮,沉声道:“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把无辜稚子按入泥淖……你看到周梓昂脖子上的额伤了吗?不止脖子,腰上也有……腿上……肩上……好多呢!你把他糟蹋的彻彻底底,如今这番惺惺作态是做什么呢?”
“是讨好Jason还是Frank?”
“刘乔安,你的儿子姓周,不是这个心都是脏黑的Jason。”
“你说的那个人不是Roxy,她姓杨,叫杨清瑶,她不是你那个便宜儿子Jason的,她是,我的!”
“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别把你儿子逼疯,也别逼我对你动手!”
“一年的时间,我不信你看不出他们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能‘忍’!”
许敬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每一步都是坚实的,但他的心早就荒芜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她!
刘乔安身影破败,若不是有随行的司机扶了一把,她早就瘫坐在地了。
许敬恺都如此怨恨她,何况周梓昂?
他不可能原谅自己,不……他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没有生来这个世界上!
她幸福吗?她如今的幸福是周梓昂的人生换来的!她失败之极!连道歉的机会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
“喂,到了。”周梓昂停好车已经有五分钟左右了,他倒是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副驾上的女孩儿。
坐在副驾上的女孩儿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似往日清澈,一片灰暗的云盖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操作台上放着的手机支架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清瑶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她的思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四处飘散,眼睛看似盯着手机支架,其实早就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各种各样虚虚实实的画面在眼前掠过,快到每一帧都看不清楚是什么,又慢到她能看见每一帧之间的空白。
“啧……”周梓昂摇摇头,狭长上挑的凤眼眯了眯,便默不作声地熄火,下车,关上车门,绕过车身,走到了副驾的位置。
车门“咔哒”一响,杨清瑶像是在集中注意力思考的时候受了惊一般,身子哆嗦了一下,可她没有更多的动作甚至反应了,整个人还是怔怔的看着手机支架连眼睛都不眨。
周梓昂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放在车顶上,姿势慵懒,除了漂亮的眉毛拧着。他优游自在地摸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叼着,而后微微偏头背着风点了火。
他慢悠悠的抽完一支烟之后,时间不多不少正好5分钟。周梓昂细长的手指轻飘飘地一弹,烟蒂恰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这五分钟是给杨清瑶的,也是给自己的。
他置身事外了,却又走了回来。
也不知道这一来一回有多恼人呢……阴柔的唇角勾了勾,如同绽放在暗夜里的鬼兰,是艳丽的幽灵。
他的世界会有各种色彩,却注定不会有属于“感情”画上去的。他有带人刀光剑影的胆魄,却没有说一句我喜欢你的勇气;他有诡谲算计的脑力,却笨到永远学不会“爱”和“喜欢”三个字怎么写。
——他不需要,也不许自己需要。
“唉……”周梓昂自嘲地笑了笑,“喂,走了。”
杨清瑶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就一双大眼睛空洞地瞪着。
周梓昂索性把人拽出车门,再一次扛在了肩上,他顺脚踢上了车门,锁了车,慢悠悠地走上了公寓门口的台阶。
她好轻啊,直到这个时候周梓昂才意识到原来一个成人的体重可以轻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有风吹来,公寓门口开的热闹的蓝楹花依依不舍地飘洒而下,擦着周梓昂脸颊而过。
“啧……到了眼前的花就是不肯停留啊……”他继续向上而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你说活着是为什么呢?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对着太阳答不出来,对着萧瑟的月亮答不出来,在人群里答不出来,在一个人的时候也答不出来。”
“活着,大概就是活着吧。”
“比为了活着多一点欲求,却又为了活着而活着做着差不多的事。”
“挺无趣的吧?”
“四九城里我迷茫过,恨过,也狠过,就是没有爱过。所以我不懂活着的意义,因为怎么都不可能完整。”
“这儿,天使之城。也有夜市,也有雾霾,同样的喧嚣,同样的放纵,同样的人山人海人。活着不完整的人,看什么都一样。”
“你还挺幸运的,清瑶妹妹。大起大落的人生可以写一本书了。”
“……很多人的一生翻起来都是空白。”
杨清瑶一点反应也没有,周梓昂和自己聊天聊的颇有兴味,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
哦,不是家,只是一间房子。
进了门,周梓昂把杨清瑶放在他常坐的单人沙发上。
公寓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可地段甚好,装修很特别——每个角落都是灰色的水泥原色,他美其名曰这叫工业的现代感,可灰沉沉的房间只有冰冷感。
窗外的景致是很好的,几乎能俯瞰洛杉矶所有能排的上名号的繁华地段,在天际处也能看到太平洋。只是门窗紧锁,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唯有杨清瑶身侧的一盏落地灯亮着,很微弱的光,像是永远活在晚上。
周梓昂“勉为其难”地拉开了窗帘,露自然的光线照在杨清瑶的脸上。
他放了一杯温水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看着一言不发行尸走肉般的女孩儿,他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看着她的眼睛。
“怎么,还没缓过来?”
“缓不过来就睡觉。睡不着呢……也好。”周梓昂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然后哗啦一声尽数倒在水杯旁边。
“卡利普多,定泰乐,芬那露,奥沙西泮,氯丙嗪,□□,佐匹克隆你要吃那一种,嗯?”
“哦,忘了。”周梓昂扔了两支针剂在沙发上,“□□要不要试试?啊……它有个别名——杜/冷/丁。”
杨清瑶的眼睛微微一动,看向周梓昂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破裂,带着惊恐。
“嗐,原来能听见我说话呢?啧……别客气,你吃啊,这都是我的,有些东西弄来不容易呢,你我同道人,喜欢的话我管够。”
杨清瑶许久没见周梓昂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
周梓昂的说的那些药名她不能全部听懂,但她其中有一两个她还是知道的。安定类的,她还知道那个针剂是什么东西!
那是她坠海前经历过最可怕的日子了,正正20天,就是这20天,让她定了和Jason试着走下去的心!
可是都是骗局……只有,只有这20天的一幕幕是真的了。
杨清瑶觉得自己大概是的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该恨Jason不是吗?
可是Jason为她做的事,那么危险的事……她不恨,也不是不恨,是她的心没有知觉了,太累了。
“刘乔安告诉我说,你吃比索洛尔?可别告诉我你是血压高啊。”周梓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直起身子看向杨清瑶,后退了几步径自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杨清瑶脸色的千变万化。
“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周梓昂随意抓起桌上的一个药瓶,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抛着,像在思考什么。他突然一收手,将药品死死攥在手中,“刘乔安,Ann,无安居的前主人,是同一个人。”
杨清瑶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眸子里除了震惊,终于多了一丝波澜。
“我不是许敬恺,不会搞默默无闻深情款款的那一套,我警告你,别跟我犯浑,想死?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你介不介意你死的时候背上我这条命呢?”
“怕我吗?别怕啊,我到底也救过你呢,小可怜儿。”
“给你三秒钟,要么吃药,我们一块儿吃,就当是分糖豆儿了。要么……给我起来去睡觉!”
周梓昂就像是一根带刺的藤条,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抽打杨清瑶。她的眼神缓缓地有了些许色彩。
……
杨清瑶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在那之前,周梓昂坐拽过一张椅子,就坐在她跟前看着她,随手把那些七七八八的药片一颗一颗往空鱼缸里扔,像是从高山坠入深潭的滴答水声,她眼皮不敢动,竟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周梓昂没有去阳台,而是去了公寓门外。他拿着开了静音的手机看着许敬恺一个又一个的未接来电,他突然就不想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他了。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许敬恺也能找到自己的住址,可……
没什么,这个女人要“醒”过来用软的是不行了,许敬恺对她狠不下心的,但他可以。
许敬恺,借用你们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我就把人还给你,一切和从前还一样。
周梓昂在门口抽了一支烟,又吹了一会儿冷风才进了屋。
她不可能一口气睡太长,他知道那种感觉,十几分钟,半个小时不是心悸便是噩梦就会叫醒她。
沙发上,杨清瑶不安地拧着眉头,而后惊悸着突然坐起身子,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四周,剧烈起伏着呼吸,仿佛空气里已经没有足够的氧气一般,而后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茶几上放了半缸各种药片的鱼缸上。
周梓昂呼吸一窒,犬齿咬着的香烟上,烟灰聚集的长度越来越长,杨清瑶突然端起桌上还残留些许温度的水倒进了鱼缸里,并时烟灰终于撑不住地心引力落在地上。
周梓昂松了一口气,抬脚走向了杨清瑶身边。
他们之间谈不上有多熟悉,毕竟只有酒店相遇和青玉山庄两次交集。
但他们之间也并不陌生,不说志趣相投,至少,他们知道彼此最隐晦的秘密了。
但眼下,他们之间只有安静的声音,她仿佛没有察觉身边站着一个人,而他也看不见沙发上坐着的人,比皮囊躯壳还有虚无缥缈的人……
楼下车流的声音,冰箱和其他家电运转的声音,偶尔路过的直升机的声音,甚至连路人大声交谈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周梓昂把嘴里的香烟扔掉,转身去了书房。
周梓昂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左手拿着一瓶朗姆酒,右手勾着一个冰桶,冰块上放着两只酒杯。冰块撞击着酒杯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像是月光碎在了水面之上。
英国人威廉.詹姆斯说:“朗姆酒是男人用来博取女人芳心的最大法宝。”
诗人的浪漫也是海盗的挚爱,勇敢、顽强、自由、征服……冷若冰霜的心可以变得柔情似水,也可以变得百折不屈。
热爱朗姆酒额还有海明威——“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会被打败。”
她还能感受这个世界的七情六欲,所以会迷茫,但他已经不会了。但他们又是一样的——不会再被打败了。
甘甜芬芳的烈酒作为沉默的开场白,祭奠昨日的混沌世界,不管有没有明天,都再适合不过了。
周梓昂懒洋洋地挽起黑色衬衣的衣袖,席地而坐。他从冰桶里挑拣了两块没有棱角的冰块,然后倒上了一口酒的量,有手心悟了捂,塞进了杨清瑶的手中。
接着他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随意地拣了几块冰放在杯中,有大有小,甚至还有残破不全的碎渣……
“小可怜儿,”周梓昂打破了沉默,“活着就不要想那些让人活不下去的事情。”
周梓昂拿着酒杯碰了碰杨清瑶的,他的眼睛仔细描摹着她近乎透明的脸颊,昏黄的灯光下,很好看。黑晶晶的眼,红艳艳的唇,琥珀色的酒,像是毒药,却摆在了他这个百毒不侵之人的眼前。
周梓昂仰头喝了杯中酒,“如果不是帮许敬恺找你,我也不会知道刘乔安如今是Ann,Ann Frank,我可怜吗?可笑吗?可悲吗?”
“我并不觉得。”
周梓昂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晃了晃,“活着可有可无,但我已经不想死了。活着不够疯狂连死都是落寞的,落寞地活着然后疯狂地死去,没劲儿。”
“我的一生被刘乔安,不……不止她,还有我自己。我们把我的人生毁的干干净净,如果我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何必遭受如此痛苦?”
“但如果我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也不会知道这个处处皆是绝望的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心活着,就去感受这个世界。心死了,就去争取这个世界,哪怕一隅。”
“人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杨清瑶,如果你想要现在就去落脚,你落在什么地方?”
周梓昂放下酒杯,看着望向自己粼粼颤抖的目光,笑了,笑的妖冶阴肆,“Roxy Wateston,请问你用什么来落脚?你就算死,也近不了你含冤而死的父母的墓地半分!”
杨清瑶的眼睛倏然睁大!
“何况,你根本就不想死,他……也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甚至有那个想法。”
“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在推进自己的人生,向左和向右无所谓,向上还是向下你得自己权衡。心里一旦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做选择的时候就不能随性所欲,你和我不一样,我没有,你却有。”
“所以,你忍心?你甘心?活成你最厌恶的样子你开心?”
“他……一会儿就来。”说罢,周梓昂不再开口说任何一个字了。不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样的孤独是最难忘的?是有孤独的她陪着孤独的你的时候。
什么样的孤独是最孤独的?是明知她的孤独,而近在咫尺的那个孤独的自己却不知如何结束这场孤独。
这大概是周梓昂这二十多年来,最特别的一次静默,也是唯一一次觉得这样的静默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杨清瑶看着杯中的酒,指尖暗暗用力,而后一饮而尽。
命运把她的人生关了门,锁了窗,她真的忍心和甘心就这样吗?
周梓昂有一句话点醒了她——Wateston不是她的本姓。
背叛,欺骗,失望,绝望……之后呢?苦苦地在上下生死之间挣扎不断跳墙之后呢?
她姓杨,她要回去她来时的地方!
既然决定了以后的路一个人走,那么谁走了,谁又来了又如何?
她不是不清楚Frank带她友善除了Ann的原因,还有……她是一个筹码。
筹码就用利用价值,而她也可以利用被利用的关系,回去,走着回去,抬起头走回去!
……
烈酒没有把她的心融化,她选择无坚不摧地活下去。
她眼睛里的东西变了,周梓昂勾了勾唇。
他说:“许敬恺应该快到了,他从来没有辜负过你。”
他快到了,两个小时还没到,但一切该回到从前了。
他快到了,她的心脏因这一句话蓦然一颤,但不再会那么剧烈地跳动了,她不许自己跳,她的世界不再是情情爱爱那些事儿了。
如她之前所言,他们之间夹杂着太多,本该纯粹的感情早就不纯粹了,她要不起……她的路,她要坚坚实实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鱼缸儿:周梓昂,你就是个小百科么?
周梓昂【Q版.jpg】:……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鱼缸儿:不,不,别人是行走的C药,你就是行走的……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