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赢》糖水真咸

1、第一章

　　上了大巴车以后，林荆才突然有了一种要离开的恍惚感。她靠在了椅背上，忍不住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一阵烦躁顿时涌了上来。
　　爸妈在僵持两年后，终于离婚了。
　　离婚理由也挺奇葩的。林荆的舅舅，林母的弟弟，借了林父十几万做生意，最后一个字儿没赚还倒亏了，他没钱还，林父林母就吵啊，吵着吵着，离婚手续就办好了。
　　呼——
　　林荆合上眼皮，想休息一下，却意外的晕车了。
　　十五岁了，这还是她头一次晕车。
　　头晕，想吐，甚至还有些喘不上气儿，还有几分钟要到站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了。

　　到站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林荆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两个大箱子和空荡的站口出神，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下车以后头晕的感觉倒是没有了，可还是想吐，但吐不出来。这比刚才在车上，想吐找不到地方的时候更憋屈。
　　林荆缓过气之后，在走路和打的去学校之间犹豫不决。
　　鉴于她根本不知道学校在哪儿，她打开手机导航定位了学校。
　　啧，二十五公里。她果断打了的。
　　可林荆刚上车一会儿就想下去了，她导航一直没关，司机走的不是最近的道。
　　他在绕路。
　　问了怎么打表后，她就没再说话了。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这司机还挺厉害的，四十分钟的车程生生给绕到了一个半小时。就是演技不怎么行，笑得合不拢嘴，生怕她看不出来似的。
　　林荆也看了看表上的数：132。
　　嗯，想得挺美的，就是脑袋不灵光。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拿出六十块钱递给司机，他很明显的愣住了。
　　“姑娘，一共是132，剩下76扫码还是……？”
　　“您的数学自学的？地理也是？”
　　林荆直接到后备箱拿了行李，转身走进了学校。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些老旧，像是许久没有翻新过了，建筑的表层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细看瓷砖缝里还长有青苔，不过很大。
　　路标的设计大概也没打算让人懂，林荆看着只觉得头晕。
　　烦！到底是往哪边转？
　　兜兜转转好几圈，她又回到了校门口。
　　林荆往周围看了几圈，终于看见了被树叶遮住的三个大字“教学楼”，在离她三十米左右的地方。
　　她刚迈开腿走了几步，前面一个扣着帽子的男生往这边冲了过来，像是在打电话，根本没看路。她迅速躲开，两个行李箱被撞得东倒西歪。
　　那人没有道歉，甚至步子都没顿一下，直直地跑出了校门，消失在了拐角处。
　　现在社会青年那么拽的吗？
　　林荆低声骂了句，重新拉起被撞倒的行李箱，朝着教学楼走去。

　　梁席到网吧门口就停了脚步，四下望了望也没看见人。
　　“我到网吧门口了，你们人呢？”
　　“左手边的那个巷子拐进来就能看见，别墨迹了，赶紧的，都等你呢！”电话那头有些吵 。
　　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屁兜里，揣着手悠悠地晃进了左手边的巷子。
　　巷子里一共就四个人，站着三个，跪着一个。
　　陈燎手里拿着根棍子，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老王八蛋，你吃饱了撑的来我网吧闹？！还真是上赶着找揍！上次你找席子他妈麻烦，还没跟你算清楚呢！”他又冲左手边的巷子口挥手喊道，“这儿呢！”
　　梁席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来，跟陈燎和其他两人打过招呼后，也看向了地上的人。
　　“上回我妈守店的时候，找麻烦的是你吧？你还拿了包中华？你很牛I逼嘛”梁席开口问道。
　　“不……不是拿的，……是赊的，我……我会还钱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声线有些颤抖。
　　大概是被打疼了。额角渗血，嘴角处有明显的紫红，左侧颧骨周围也有些肿，这些都不是很严重，皮外伤。就怕是陈燎已经用棍子教训过了。
　　梁席看向陈燎，陈燎对他摇了摇头，把棍子扔到了地上，伸出手耸了耸肩。
　　没用棍子就这样，那是真怂。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呢，是挨我一棍子，明天把钱拿到店里，这事儿就算两清。二呢，是今天挨我一棍子，明天不用还钱，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应该挺好选的吧？”梁席笑着说。但眼里看不见半分笑意，只有狠劲儿。
　　地上的人有些哆嗦，小心地开口问：“能不能……不，不挨棍子，我……我还双倍，行……行吗？”
　　“怂|逼，没必要跟这鳖|孙废话”，陈燎抱着胳膊催促梁席，“赶紧的，不是还要报到吗？别墨迹了。”
　　梁席抄起地上的棍子，使劲朝他左胳膊上抡过去，中年男人一声惨叫，右手抱着左胳膊彻底摊在了地上。
　　应该是挺疼的，不过肯定没断。他还是掐着力道的，没下死手。
　　“我当你选第一个了，明天记得把钱拿到店里”梁席又往他身边凑了凑“你以后再对她动手动脚，我保证卸了你的胳膊。”
　　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看了眼时间，三点整了。
　　“走了啊，我得回学校报个到！”梁席对巷子里另外三个人说。
　　“一起吧，今晚有时间没？来我家聚聚？算庆祝你成为高中生。”陈燎和其他两个人跟在梁席后面走出了巷子。
　　“嗯，七点吧。”梁席应道。

　　林荆收拾好从宿舍楼上下来的时候，大概已经三点半了。
　　对于另外三个室友，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目前看来，只有唐樱要文静些，其余两个简直就像智能化了的高音喇叭，只让她觉得烦躁，根本喜欢不起来。
　　和她们相处的时候，林荆能认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像个另类的怪物。
　　收拾床铺的时候，林荆注意到有讯息，打开一看，果然是他弟——林柯。
　　林柯判给了林父，林荆则只能跟着林母。其实林父林母都从头到尾没争过她的抚养权，只在意林柯跟着谁，也能理解……
　　没有人会想和木头人相处。
　　除了林柯。
　　-林荆，你到了吗？
　　-你不会迷路了吧？
　　-回我信息，不回信息是沙雕。
　　…………
　　林荆真的很佩服他，竟然能围绕“到了没”这个话题发十多条讯息。她看着就一阵头晕，只回复了第一个问题。
　　-嗯。
　　-你要不要那么惜字如金啊，林荆！
　　-叫姐。
　　-呸，林荆！
　　林荆关了屏幕，把手机放回兜里，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点。
　　林柯大概真有点魔力吧，从小就跟她性格相反——活泼又开朗，还招人喜欢。
　　她走到教室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连班主任也没在，只留下了黑板上的一行字：六点半教室集合，上交手机。
　　离开教室，林荆去了趟小卖部。出来以后，刚刚熄掉的无名之火又顿时死灰复燃了。
　　这辈子的不如意今天可能都要让她遇个遍，晕车，绕路，拽炸的社会青年……还有现在卖空了的日用品。
　　事儿多！

　　她没法子只能出校门看看。晃着晃着，她走进了一条不知名的老街。
　　真的挺老的，甚至还有还有几间木质房。街道也很窄，估计大点儿的汽车根本开不过去。看上去倒有不一样的安静和文艺。
　　只有一个大婶的叫骂声，有些煞风景。
　　与经典影视作品里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她叉腰冲着对街的胡同口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贱|货，天天勾引我老公，你那混账儿子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一家子都尼|玛一个德行！
　　长得就跟狐狸精一样，还真会勾引人？！怎么着，校长搞定了就又盯上别人家老公了？……”
　　嚯，连台词儿都差不多，你可以出道了。
　　大婶儿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歇了几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女学生把她拉了回去“妈，您少说两句！”
　　林荆不打算再接着听戏，继续找她的日用品。
　　奇怪的是，走完整条街也没见着超市小卖部什么的，明明有那么多生意惨淡的饭馆和没几个人去的书店。
　　她原路折了回去，仔细地看着左右两边的每个招牌，在刚刚那个大婶儿叫骂的胡同口停了下来。那儿有面墙上写着：“小卖部，前方十五米右转”。
　　她刚刚抬腿，背后就有人喊道：“小姑娘——”
　　林荆知道是刚刚那个大婶儿，因为这声音依旧很大，她听着依旧烦躁。她没有回头，继续往胡同里走去。
　　“哟，装聋啊还，就想告诉你一声，那婊|子那儿都是陈货，多少年没卖出去过东西了，脏——”她自顾自地说着，语气刁钻又刻薄。
　　大婶儿，我又没有说过你挺像黑化后的白雪公主的后妈，无论是外形还是声音。
　　林荆加快了步子，背上还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
　　进了小卖部后，安静了许多。耳边没有了叫骂，只有字正腔圆的戏曲。是老板娘放的。
　　她正在绣花，带着一副金边眼镜，长发低绑在一起，安静地躺在后背上。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头发被映成金色，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小卖部其实不大，但东西却不怎么好找，至少林荆是这样觉得。小半小时过去了，她也没找到肥皂。
　　她又偏头看了看店门口的老板娘，依旧是那么专注。
　　算了。
　　林荆把怀里的一堆东西放到柜台上，老板娘立马起身算账，这回林荆才看清了她。
　　消瘦的瓜子脸，略显苍白的皮肤，深邃的眼睛，眼周有些细纹。
　　“一共五十六块。”
　　老板娘说话时是笑着的。
　　林荆递过六十块钱，把东西统统放进水桶里，拎在手上，等她找零。
　　林荆不能理解，为什么把店开在胡同里，这样怎么做生意？不细看，压根不知道这儿有店吧……
　　挺奇怪的。
　　提着桶走出胡同的时候，她看见有个男生正往里走 。大概是回家吧，里面左转有栋居民楼。

　　梁席进了店门，双手撑在柜台上，直直地看着老板娘，过了很久才开口。
　　“为什么不反驳？”
　　“……”
　　“我问你呢！说话！”他烦躁地吼着。
　　“……我不会骂街，也讲不清楚。”她抬头看着梁席，“我没做过就行了。”
　　“行了？不行！别人怎么看你？！”梁席眼眶有些发红，他转过身背对着老板娘，“那人我教训过了，以后不敢再来找你麻烦，对街的泼妇也不会……”
　　“你又打人了？！”
　　老板娘打断了他的话，走到他面前，抬手摸着他的脸，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答应妈好吗？别再打架了，别再跟陈燎他们一起混了，你要好好的。”
　　梁席垂下眼睛看着她，他猜下一秒他妈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这样真的挺烦人的，又解决不了问题。
　　他拍掉了她的手，平静地说：“眼泪收起来，没有用，没人看你可怜。”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胡同。只留下他妈一个人。
　　她站在门口，清楚地听到对街传来刺耳的吼叫声。
　　“小流氓你干嘛！滚出去！把我的电视机放下！”
　　接着又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重物落地的声音，碗碎的声音，尖叫的声音……
　　她僵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力气。跑到胡同口的时候，梁席已经从对门出来了，背对着那家子人，半仰着头，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干|翻你们全家！”
　　看到老妈以后，他又把头低了下来，动了动嘴唇：“今晚我不回来吃，你自己一个人记得做饭。”
　　老板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然后朝对街站着的人鞠了一躬，转身走回了店里，不再理会他们的叫嚣。
　　“鞠一躬就完事儿？！没门儿！你瞧着吧，我一定报警让警察把你儿子抓进去！”
　　“疯婆子，说什么呢你！她家店里有监控，我……不准报警！”
　　“你还护她！你真当我死人啊！滚出去！”

　　梁席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堆了许多人，有聊天的，有打游戏的……
　　没什么意思，反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好仔细看的。不出意外的话，高中毕业的时候他连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几个。
　　他把帽子扣在头上，径直走到左边靠窗的最后一个位子坐下，趴到了课桌上，回想刚刚听到的话。
　　小流氓吗？我可是拿了好多三好学生奖状的呢。
　　啧，疯|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梁席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老师终于走进了教室。他又扫了一圈，位子差不多都坐满了，只有最后一排空荡荡的。
　　倒也不奇怪，想考好大学的自然是要往前靠，最好坐在第一排去，好吸收老师授课的精髓。
　　他不准备上大学，也没心思和他们争。
　　余光里，他看见一个男人飞快地跑过走廊，然后急刹车顿了顿脚步，拐了进来。
　　不是六点半吗？提前算怎么回事？
　　讲台上，那个男人拿起板擦，抹掉了那行字 ，然后笑呵呵地说：“同学们好，我是将和你们一起度过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我叫唐冼。特别注意，冼是洗少一点那个。私下你们可以叫我冼哥、老唐，公共场合还是要正式点，叫我唐老师。”
　　梁席觉得这老师还挺好玩的，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了还让叫他哥，真会占便宜。
　　“同学们刚来，我也认不全，这样，我们先点个名”，老唐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名字，“伍子诚……”
　　念到名字的同学，接连不断地回答“到”，听得梁席脑仁儿都疼了。
　　他塞上耳机，头靠着窗，把视线放到了窗外。
　　“林荆。”念这个名字的时候，老唐明显有些激动啊，声线都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回答。
　　他把注意力从报名册上移开，扫了下面一圈，正当想问是不是没来，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右边最后一排的那个女生。
　　梁席像是察觉到了这一致的目光，他也看向了这边。
　　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自闭少女？还是社会一姐？或者哑巴？
　　老唐走到她面前，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林荆这才把脑袋抬了起来，却发现先全班的人都在看她，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刚刚睡着了，实在有些摸不清状况。
　　老唐立马关切的问:“哪里不舒服吗，林荆同学？”
　　林荆摇了摇头，睡过一觉后，还真不难受了。
　　老唐笑着点点头，对其他人说：“同学们，我们继续，继续。”
　　这个女的有点眼熟啊，是在哪儿见过来着……啧，关我屁事儿。
　　梁席没能想起来，撑着脑袋继续看向窗外。
　　“总之是和我没关系的人。”

　　漫长的点名环节过去后，老唐准备进入正题了，无非是选班委，交手机，介绍……
　　这些活动梁席都不感兴趣，而且手机……他也没打算交。
　　想什么来什么，老唐跑去办公室提了个小铁箱过来，面容和蔼地看着他们，开口道：“同学们，来把手机交一下吧，周日上午十点半我会准时还给你们。快拿上来吧，就从这边开始。”
　　不管多么不愿意，同学们还是都老老实实地上交了。
　　但梁席不是那种本分人，到他交手机的时候，他坐在座位上不动。
　　其实他没想着让这个老唐难堪，但这手机他的确不可能交。
　　这点异样逃不过同学们的目光，林荆也侧目看向他。
　　这地方社会青年挺多的啊，又来？按剧情，他接下来应该摔桌子走人或者跟老师摩擦一下了吧？
　　想象的画面没能上演，梁席坐在座位上，安静地跟老唐“深情对视”。
　　坐林荆前面的两女生，还被社会青年的气质迷倒了，隔了一排她都听到了那句“好酷”。
　　从林荆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在看块煤炭，全身穿的都是黑的。
　　还真……非主流？
　　“那位同学，把手机拿上来吧。我们要抓紧时间，进入下一项了。”
　　老唐语气依旧很平和，没有一丝不满。
　　梁席依旧不动，坐在座位上跟他干瞪眼。
　　你还是闭嘴吧。
　　在老唐准备走过来的时候，梁席说话了：“老唐，我不住校，不交手机。”
　　“那你先把手机放我这儿，下自习的时候，我再给你就成，这会讲正事儿呢，你玩手机也不合适。”老唐继续说。
　　“我不玩了，你说。我也待不了多久了，等会儿懒得去你那儿拿。”
　　梁席看了一眼挂钟，离跟陈燎他们约的时间没多久了。
　　他的话音落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沉默。他看见前桌把手放在课桌下面给他竖了竖拇指，生怕被看见，又赶忙端正了坐姿。
　　傻|逼。
　　梁席扯掉了耳机线，和手机一起都塞进了兜里，望着讲台上的人，挑了挑眉。
　　老唐估计也无话可说了，拍了拍手，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下班委干部的问题……我对你们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但你们的中考成绩我还是很清楚的。”
　　说着，像生怕人不信似的，还把成绩单拿出来晃了晃。
　　“我们班不是最好的火箭班，但有不少优秀的同学。像林荆同学，就十分不错，中考成绩在我们学校排名很靠前，比……和有的火箭班同学差不多，继续加油！”
　　他转的挺生硬的。
　　林荆勾了勾嘴，目不转睛的看着讲台上的人。
　　本来她收到通知，七月份就要来学校读衔接班。父母托关系问过，说是考得好，走的重点。
　　可后来却说是搞错了……她其实不信，这弄错的概率应该跟中五百万差不多了，她真幸运碰上了哈。
　　但她也的确不在乎读哪班。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想让林荆同学暂时担任班长，等到……”老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荆迅速地答道：“老师，我不行。”
　　声音有点大，瞬间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
　　就连快睡着的梁席都睁开眼睛看向了这边。
　　这女的戏好多。
　　“啊？为什么？你很优秀，可以的。”老唐今天第二次被下面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不行的。”林荆重复了一遍。
　　跟别人交流什么的，她确实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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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冼（x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