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如潮，曲终不老》钙帮长老

2、去我心里

　　穷奇道截杀和乱葬岗的独戏拍完之后，王一博终于迎来了和肖战的对手戏。
　　温宁错杀金子轩，魏无羡彻底沦为众矢之的，几大家族联合围剿，江厌离误入其中，替魏无羡挡了一剑，香消玉殒。
　　这场戏是重头戏，也是江厌离的杀青戏，宣璐在剧组里人缘不错，又因为年长几岁，戏里戏外一直都以大姐姐自居，虽然和肖战同是91年，但在她面前，几乎所有年轻的男演员都会称一句师姐，肖战也不例外。

　　为魏无羡挡剑这一幕拍了很久，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不是情绪渲染不到位，也不是台词背得不顺，反而是因为情绪太过，离别的伤感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间，不断发酵，终于在江厌离夺口而出那句“羡羡”时，肖战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摆手示意导演暂停一下。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兵刃交接，众人举着正义的大旗呼声震天，从前无忧无虑的三姐弟远离了与世无争的莲花坞，被肮脏的私欲和巧心的利用裹挟到了风波中心，在纷乱的金戈之声中，无依无着，天下之大，惟有他们三人的命运是相互纠缠、相互牵挂的，不幸的是，有一株莲花却要先一步凋落了。
　　有一种无法简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像厚重的时光穿越到了眼前，尘嚣漫起，直击肖战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角落。
　　他哭到怎么也停不下来。

　　如果说从前他只是在演魏无羡这个角色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是魏无羡这个人了。

　　演员与角色之间，有一道疏离隔阂的暗门，仅靠导演说戏是无法参透的，非得要自己走到角色内心深处，与其同怒同喜，同悲同哀，一同感受旭日升和夕阳落，才能真正得以领会。
　　不过这领会的代价也太大了……肖战背对着众人，用完了整整一包纸巾，旁人怎么劝都劝不住，导演也不催戏，走到旁边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着。

　　宣璐今天拍最后一场戏，本来心里就有些不舍，见肖战这么伤心，就跑去安慰他，谁知到最后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场面一度有些收不住。

　　导演看着越来越接近午夜的时间，忍不住挠了挠脑门。
　　演员能入戏是好事，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入戏的。
　　真是好甜蜜的负担。

　　王一博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连避尘都忘了放下，他之前一直说这把剑很沉，一下戏就会取下，不料这次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连叫了几声“王老师”，他都不理不踩，表情活像出神了一样。
　　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直到助理走了过来，见王一博这副模样，赶紧戳了他两下，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把避尘递过去。

　　王一博抿了下唇，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

　　他有着感性的外表，也同样是个感性的人。
　　会因为角色而哭，也会因为演员的离别而感到不舍，有着比自己更温暖的形象，也有为人称道的人际关系，更重要的是，他真心感激和喜爱粉丝，简直就是完美形象的代言人。
　　借用网络词汇，肖战就是个神仙，从天上下凡历劫的那种。

　　早前对戏的时候，两人都默契地什么也没提，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色如常，依旧说说笑笑，只是打闹却少了。
　　在外人自然看来没什么异样，但王一博却知道，每次对视的时候，自己的眼神都是闪躲的。

　　话是他说的，事也是他办的，肖战没有因冒犯而生气，更没有借题发挥、心生隔阂是他大度，也是出于演员的职业操守不耽误拍摄进度，否则传出两位男主不合的消息，不仅会对《陈情令》剧宣有影响，甚至还会给各自招黑。

　　王一博从助理包里翻出一包面纸，在手里捏了一下，想给肖战送过去。

　　围在他身边的除了搭戏的演员，还有剧组的一些女孩子，都是工作人员，也都是原著粉，听说《魔道祖师》要翻拍影视剧，很早之前就在为进组做准备，几个月相处下来，都被肖战圈粉了，看见他伤心，也跟着红了眼睛，一边还在轻声安慰。

　　“肖老师别伤心啦，哭起来更帅了怎么办？”
　　“肖老师喝瓶水吧，不然等会儿嗓子受不了。”
　　“战哥把塑料袋丢在这里面，别攥在手里了——欸，纸呢，谁还有纸？”

　　一包面纸从上方递过来，肖战擤了一下鼻子，头也不抬地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谢。”

　　每天跟自己搭戏的声音，肖战不可能不熟悉，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配上那两颗白晃晃的大门牙，像只受尽欺负的兔子。

　　对了，他之前在片场还用手机画了一只。
　　王一博看了一眼，觉得很可爱。
　　现在，画兔子的人也很可爱。

　　在弟弟面前流眼泪有点不符合自己的直男形象，肖战看了一眼，连忙低下了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一副挫样。

　　一博老师性子高冷片场众人皆知，一见到他来，女生们都噤了声，王一博拧开矿泉水瓶，递给他，“战哥要是还伤心的话，我肩膀可以借你靠。”

　　“噗——”
　　围在一边的女生们笑出了声，肖战哭笑不得，问：“你是故意来看我好戏的吧？”

　　“没有，”王一博正色道，“我是真的想借肩膀给战哥靠。”

　　两人之前每次拍对手戏就会打一轮嘴炮，今天却都是在聊拍戏的事，肖战敏感地感觉到王一博有些束手束脚，此刻冰封已除，便放心下来，开玩笑道：“你这样站着我怎么靠，光说不练啊你。”

　　王一博二话不说，掀开衣摆，直接坐在肖战旁边，手非常自然地搭在他肩上，看上去像是把肖战揽在怀里，一只手轻柔地把他的脑袋压向自己肩膀，“睡吧，魏婴，醒来我就带你回莲花坞了。”

　　围观磕CP的女生们低低地惊呼一声，潜台词都是：一博老师好会撩啊！

　　肖战一怔，摇了摇头，两边垂落的发丝跟着飘动，“莲花坞没了……云深不知处也没了，师姐、也没了。”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四周都岑寂了，天光薄暮。

　　王一博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你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肖战任由发丝挡住视线，总觉得下一句不是什么好话。
　　一位戴着工作牌的女生惊讶地捂住了嘴，忍不住脑补了一句——
　　“我心里。”

　　“羡羡，你刚才怎么跑得那么快？”
　　“师姐都来不及再看一看你，再和你说一句话。”
　　“师姐想和你说……”

　　凌晨二点，江厌离在《陈情令》中的最后一场戏终于杀青，导演坐在监视器前，神情专注地对着最后一幕点点头，冲对讲机道：“卡！这一条过了！”
　　四周顿时掌声雷鸣，久久未散，肖战眼底红痕犹在，朝宣璐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宣璐鼻间一酸，觉得弟弟的怀抱很温暖。

　　这一幕连戏，场地搭建时间有限，江厌离杀青戏拍完后，魏无羡的戏还得继续拍，他被师姐的死所刺激，彻底崩溃，心神俱裂，任由阴虎符四处散落，几大家族拼命抢夺，魏无羡冷眼旁观，心里觉得无比讽刺。

　　这场戏结束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山光熹微，夜间气温骤降，宣璐加了一件外套，一直没走。
　　她在等一个人下戏。

　　肖战冲不远处的宣璐挥挥手，把茶杯递给助理拿着，一路小跑到她面前，眉眼一弯，“师姐怎么还没走，在等我？”

　　宣璐笑着点点头，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墨蓝色绸带上夹着一张卡片，“临别赠礼，别人都有了，这是给你的。”

　　肖战双手接过来，卡片黑底描金，上面四个字恣意狂放，肖战念出声：“赠——夷陵老祖。”

　　肖战一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副镶好边框的画，两男一女，肩并肩地坐在莲花池边，虽然只有背影，但画面却很生动，中间的女孩浑然不知身边的两个男孩在自己背后掐架，一个怒目横眉，一个招风揽火、眉飞色舞，画的是姐弟三人在莲花坞未毁前玩乐的场景。
　　肖战心口一震，心中的涩意瞬间涌上了舌根。

　　宣璐笑道：“本来是打算定制木梳的，上面刻“陈情令”这三个字，可后来一想，魏无羡在戏里有长发，在戏外还真用不着，便只好算了。刚好那天在微博上刷到了一位很有名的画手画的含光君，我就让助理联系了一下，谁知对方也非常乐意，很多画都是她自己构的图，我也没费多少工夫，也就不用谢啦！”

　　肖战郑重地合上盒子，“谢谢。师姐，我舍不得你。”
　　宣璐低下头，轻轻地说：“师姐也舍不得你呀。”

　　“不过演员不就是在不断地扮演离别吗，”宣璐帮肖战把吹到面前的头发压到耳根上，“进组、拍戏、再离开。我们战哥这么帅，等戏播出了，不知道有多少好剧本在等着你，到时候恐怕就认不得师姐了。”

　　肖战摇头说：“不会的，等今天这场戏播了，我给师姐发微博。”
　　宣璐开怀道：“那你可别忘了@我啊！”

　　肖战：“我不只会@你，还会在电视屏幕上给你擦眼泪！”
　　他是在调侃刚才宣璐来劝他，结果自己反而哭起来了的事。

　　宣璐佯装不开心地看着他，收获了一枚撒娇卖乖的羡羡。

　　宣璐顿了顿，看着肖战的眼睛道：“刚刚在戏里，师姐有句话还没有说完。”

　　剧组收工，明天开始下一个场景的拍摄，各个部门正在收拾现场道具，道剧组的人最惨，跑的地方最多，也最忙。
　　肖战静静等待她说下句话。

　　“我不怪你。”

　　宣璐说：“师姐不会怪你，姐夫不怪你，阿澄也不会怪你的，真的。”

　　肖战咬了下嘴皮，脸别过一边。

　　“演员有代入感是好事，很多年纪小的孩子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入戏，是因为他们心地纯真，容易动真感情，小战，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剧组里遇见过你这样的演员了，能进《陈情令》剧组，能扮演阿羡的师姐，让我觉得这个夏天没有白过。”
　　“小战，你很难得，我很开心能够和你一起演戏。”

　　王一博助理手臂上挂着一件外衣，准备领他回去卸妆休息，走到一半，发现王一博又开始在原地出神。

　　不远处，宣璐和肖战抱在一起，肖战把脑袋埋进了她肩膀上，宣璐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

　　王一博神色晦暗地移开了视线，拿过外套，往肩上一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