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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雀门外的噩耗 ...

  •   朱雀门外,晷仪的针影滑向卯时,城门开了。手持枪戟的城门兵后,奉着榜文的內官走出皇城的南门。
      四周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张榜处聚集过来。
      我带着帷帽,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公主。”
      “你过去看看吧。”
      “喏。”
      温彻低声应道,快步向人群走去。
      两年过去了,我几乎日日乔装来到朱雀门前,希望能看到出宫采办的昔日的老宫人,或是碰上什么机会,打听到一点皇兄的消息。
      私语声悄然而起。
      “上面说的什么?”
      “说的是安昭公。”
      “安昭公不就是……”
      “嘘,你不要命了……”
      我周身寒冷,等待漫长得好像光阴停止。我终于看到温彻挤出人群,他回到我的身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榜上有皇兄的消息?”
      “是。”
      “皇兄怎么样了?”
      “皇上……驾崩了……”

      我又回到了宫中乐游苑的昆池,池边长满彫胡、紫箨、绿节,丛中到处是小野鸭和野雁,又有很多的紫龟和绿鳖,池边平展的沙地上,鹈鹕、鹧鸪和白鹭成群地飞过。
      “唤月。”
      我转过头,我的皇兄还是着那身月白描金龙云的袍服。
      我抱起伏在膝头的小野雁,赤着脚奔向他。
      “我的唤月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他无奈地叹气,为我整理缠绕着手臂的云披,清俊的脸上是只有对着我才会露出的温柔神情。
      “长乐长公主。”
      我欢笑着,看着站在皇兄身后的人。
      “凌寒。”
      那个人有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他就这么凝视着我,蓦地,抽出长剑,狠狠刺向我的皇兄。
      我的脸上溅满皇兄的鲜血,天地一片血色,怀中的小野雁变成了赤目的枭。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睁开眼时,温彻正守在身边,双眼通红,下颚长满青色的胡渣,看到我醒来,他“嗖”地起身,几步跨到床边,又生生顿住,向后退了一步。
      “公主。”
      我朝他笑了笑。温彻端起桌上一碗汤药,犹豫片刻。
      “公主,请恕属下冒犯。”
      他扶起我,慢慢喂我喝下汤药,我的眼泪掉进了碗里,没有一点声音。曾经,皇兄也这样喂我喝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我也不能再是那个可以大声笑,放声哭的女孩。
      “让我进宫,我去杀了他。”
      温彻话中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我摇了摇头,“当初,皇城八支禁军被他暗中收拢六支,助他逼宫,皇兄为不致大梁动荡,百姓遭难,只有答应他下罪己诏,禅位给他。他心思这么深沉,你去只是送死。”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与皇兄、与我在一起这许多年,竟然都是在演戏。
      我背过身,蜷缩起来,我的双手拼命地捂住脸,再次被疼痛淹没,他害死了皇兄,而我,曾经还痴恋他。
      皇兄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才会对他更加不设防,是我害了皇兄。
      所以,凌寒,我会为皇兄报仇,一定会。

      日暮,即将坠入山谷的夕阳红得刺目,余晖将远山刻成连绵的剪影,此时有两骑疾驰,马蹄翻飞,扬起的尘土如蒸腾的水气。
      见到有晚归的农人,温彻连忙勒马问过。
      “公主,此处离固北山还有约半天的路程。”
      “天快黑了。”我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我们再走一段,找个地方歇息。”
      这一走就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感到马已累得催不动,我才停了下来。
      温彻升起篝火。
      “吃点东西吧。”他送来干粮,我摆了摆手。
      我并不饥饿,只希望能让身体不再感到寒冷。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深夜的风掠过树梢,低沉呼啸,我靠近篝火,看着火焰在我面前上下跃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一阵单调的,尖细的乐声传来。
      我呆呆地盯着温彻吹响一片树叶,原本空白的识海却疯狂地涌上昔日和凌寒的片段。
      “我能让树叶唱歌,你相信吗,唤月?”少年的他爬下昆池旁的桑梓树。
      “我能让树叶唱歌,你想听吗,唤月?”束冠的他拾起昆池边的桑梓叶。
      他的眼睛看着我,就这样让我愚蠢地上当,让唯一呵护我的皇兄一去不返。
      我“嗖”地起身冲到温彻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叶片。
      “别吹了。”
      我瞪着他,看他僵直了半晌,“扑通”跪在我面前。
      “属下该死。”
      我大口喘着气,直到脑子里那单调的,尖细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耳边重新响起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直到一阵一阵的夜风让我的识海平静下来。
      大颗大颗的水珠从我的眼睛里掉下来,怎么都抹不尽。
      “不怨你,该死的是我。”

      天蒙蒙亮,我和温彻继续赶路。
      一路无话,回想昨夜,愈发让我觉得难堪。
      “公主,前方就是固北山。”
      “哦……嗯……哪里?”
      “那里。”
      我勒马看向固北山,这是一座有两个山头的大山。
      “温彻,你知道当初那个郦泽为什么要拒绝入朝为官?”
      “属下只知道皇上两次派人前往固北山拜访,都没有找到郦泽,最后还是他让门人带来了几句话,说无意涉庙堂之争。”
      “我父皇也中意这个人?”
      “是,属下听皇上提过此事,先皇请郦泽出山也不曾如愿。”
      这是一个难以被说服的人。当初听皇兄说到这人“当世大儒、经世之才”,时,我还因他让皇兄如此劳心而微有些不屑,忿忿不平地叫他“怪老头”,被皇兄好一顿训诫。
      如今,换我来到这座固北山,我该怎么拜入郦泽的门下呢?我紧了紧握着马鞭的手。

      我和温彻上了固北山,进到山里,我才发现这座大山远不如看起来“温和”,山路崎岖难行,我和温彻只得把马留在山脚。没有郦泽隐居之所的线索,我们只能一点一点的寻找。
      三四个时辰过去,我早已乏累之极,抬头看去,蜿蜒的山路似乎没有尽头,此时偏又一阵大雨从天而降,我整个被淋得透湿,山风吹起来,身上出奇的冷,似乎是昨夜好不容易驱走的寒冷又卷土重来。
      我登山的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摔下山。
      “小心。”温彻一把拉住我。
      我踉跄着,摸到一棵树扶着,这才觉得头重脚轻。
      “公主,你怎么了?”温彻喊道。
      “我没事,继续找。”我大口喘着气。
      “你病了。”
      “我没有,继续找。”
      温彻拦住我,眼睛里似乎有火苗在燃烧。
      “这样下去你会得风寒的。我不能让你有事,否则愧对皇上的托付。”
      他一把抱起我,不由分说地向前走。
      “放肆,放开我。”我大喊,手脚却已无力再作挣扎。
      “前面有一个山洞,等公主病好了,属下任凭公主处置。”
      温彻抱着我走进山洞,不想洞中已经有一个人,面前正燃着一小堆柴火。
      我的身上已是忽冷忽热,浑身哆嗦,只能昂起头,尽量仔细地打量着那人,他带着斗笠,露出来的半张脸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打扰了。”温彻沉声道,我能察觉他悄然握紧佩刀。
      “请便。”那人重新低下头,并不多作理睬。
      温彻找了一处温暖的地方铺好青毡,将我放在上面。我蜷缩如虾,此时只顾不停打颤,仿佛置身冰火两重之境煎熬。
      皇兄说我身为女子,性子却鲁莽急躁,我总不以为然,若是如今他在我身边,见到这我模样肯定要笑话。他会说些什么?
      “你瞧,我说得没错吧?”、“父皇都拿你没法,我能如何?”、“罢了罢了,有我在你身边,总不至于让你犯什么大错。”……
      我的鼻子愈发酸起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这瓶药能帮助她退烧。”
      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勉强抬起眼,那人也在看着我,淡淡的神情,细长的手指捏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瓶。
      “多谢。”温彻接过瓷瓶,依然是戒备姿势。
      那人也不恼怒,仿佛没有看见,转身便要离开。
      “请留步。”我哆嗦着说。
      那人停下脚步,只微微侧身。
      “何事?”
      “请问足下是否知道隐居在这山中的郦泽先生。”
      “不知道。”
      那人不再作停留,转眼便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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