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琰罹

4、一.初遇（下）

　　班主任办公室都在一个楼，一间办公室还挺大，里面的老师都是自愿组成的，学校也没多管。
　　老师们都在讨论着各班的奇葩和某些学习很好或是学习很不好的学生，只有赵胜宏和田墨青沉默不语。
　　“老赵，小田，你们俩咋不说话。”隔壁桌子的一个老教师问。
　　两位老师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别问，一问就是一肚子苦水啊。”赵胜宏先开口了，“我们班本来有一个挺好的材料，入学考试是画的油画，可咱们学校本就没有油画专业，顶多是一个兴趣课。开学第一天我就找他谈了，叫他好好学别的。一看他的语数英的成绩不怎么样，素描、板绘肯定是不行了，我就叫他好好学漫画。”
　　说到这里，赵老师喝了口杯子里的乌龙茶，继续说：“我看他答应得好好的，也就放心了。没成想！唉，没成想这一个月了，他这门课不进反退。唉，今天刚让我骂了一顿。”
　　说到这里，隔壁班班主任李老师说话了：“诶，我记得那个学生，是那个……哦！是那个许书对吧！”
　　“对啊，就是他。”
　　“老赵啊。”田墨青插了一句“你们班那个许书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叶然啊。”
　　赵胜宏点点头。
　　“那个叶然是我们班的。各位老师想必也已经听说了，开学第一天打架，留长头发，而且跟校长顶嘴。就是个皮小子，今天又惹麻烦了。”
　　“还是惹的洛启明的女儿？”
　　“可不是吗。今天校服来了，我本来想让他发一下，好亲近亲近同学们，开学一个月，一个朋友都没有啊。本来一直挺好的，到洛淼那里，也不知怎的，叶然居然把洛淼的校服撕了，碎衣服片满天飞啊。你说，让叶然给人家赔一件不就完了吗，嘿！这小子，他就偏不陪，洛淼都哭成泪人了。小子的臭脾气什么时候改改。”
　　这时，田墨青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冲着赵胜宏说：“赵老师，你不如让你们班的许书劝劝叶然，不然我这班主任可就当不下去了。”
　　“当然当然。”
　　“话说，咱们是不是要第一次月考了？”
　　“好像是，今天周几了？”
　　“周五……哎呀下周三月考！”
　　“愣什么，赶紧到班里通知学生啊！”
　　一阵忙乱，办公室瞬间空空如也……

　　美术部高一19班的教室。
　　“喂！徐辉，快把我的笔还给我，我还要画周末作业呢！”陈浩同叫着。
　　“就不给就不给！”那个叫徐辉的人站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陈浩同的马克笔，“反正周末有两天，回家再画也不迟嘛！”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赵来了！”全班同学以光的速度坐回座位，只剩下徐辉还半蹲在桌子上。
　　赵胜宏进来了。
　　“干什么呢，徐辉，你给我下来”
　　徐辉下来了，走到位置上做好。
　　“咳咳。”赵老师清了清嗓，“下周三我们要月考了！这是你们高中的第一次月考，到时候要好好画，不要给19班丢脸！”
　　“哦……”讲台下怨声载道。
　　赵胜宏用中指关节敲了敲讲台：“好了好了，我现在讲一下考试要点。”他顿了顿，“尤其是，许书，你要好好听。”
　　十分钟后。
　　“好了，就讲到这，剩下的下周接着讲，回家好好领悟领悟！”赵胜宏走到教室门口，“许书，跟我出来。”
　　许书走出了教室，看见赵老师在外面，走了过去。“老师，我回家一定好好学习，您别说了。”
　　赵老师摆摆手：“先不说这个，老师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
　　“就是那个，民乐专修的学生，开学那天走错教室的那个，叫叶然，你认识不？”
　　“认识，那是我朋友。”许书马上紧张起来了“老师，他又犯事了？又打架了？”
　　赵胜宏点点头，给了许书肯定的答案：“这事犯得还不小。洛启明，知道吧？洛淼是他闺女。”
　　许书有点摸不着头脑：“诶诶诶！赵老师，洛淼是谁？”
　　“就是上次，校门口打架的那个女生——今天叶然又去惹她了！”说着叹了口气，“校服不是来了吗，叶然把洛淼的校服撕了。”
　　“什……什么？”许书抽了抽嘴角。
　　“所以，我是想拜托你说说叶然，毕竟是好朋友，让他改了这臭脾气。”
　　“好的，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许书转身回了教室，赵胜宏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也跟着回了教室，又站回了讲台上，让台下的人都愣住了。
　　“老师……有事吗？”一个女生问。
　　“有事，当然有事。”赵老师霸气地站在讲台上，“既然校服到了，那下周就穿校服来吧，不穿就记过了。”
　　“啊……”讲台下又是一片哀嚎，女生们的审美观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啊。“这么土的配色，穿出去很丢人的！”
　　“就这么定了，学校说的。”赵老师转身离去。
　　冷酷，无情。

　　民乐高一19班。
　　田墨青站在讲台上，注视着讲台下的同学：“下周三就月考了，只是你们升入高中的第一次月考，回家都给我该练练，该背背，乐理考试不及格的同学会有惩罚的！”想了想又说，“校服发下来了，下周开始都给我穿校服来，这是学校要求，都听见没！”
　　“听见了。”讲台下一班的人都一边翻白眼一边回答，除了叶然，因为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
　　睡着了。
　　田墨青不想管他，心里想：“唉，这孩子，看看吧…..”
　　“咚咚咚咚叮，同学们，放学了……”放学铃响起，教室里瞬间沸腾了。田墨青用鞋跟敲敲地面，“我还没说放学呢！急什么！都给我做好！”
　　广播喇叭沙沙响了几下，校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同学们先别急着走，因为下周就考试了，所以，今天晚放学一小时，大家好好自习啊。”
　　沙沙几下，喇叭归于平静……
　　教室里静了三秒，又开始沸腾：“哦不！！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我饿，我要吃饭饭！”“老师，放我们走吧！”
　　田墨青似笑非笑，眯起眼：“我就说先不要走，看把你们急的。”说着，她又看向叶然。
　　还在睡。呵呵。
　　看来叶然只能等到一个小时以后才能醒了。

　　终于，放学了。这次是真的。
　　已经入夜，街道旁的路灯亮起来了，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艺术中学终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学生们鱼贯而出，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活力。
　　许书和叶然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条偏僻的路，也有路灯，就是没有人，车也很少经过。
　　“许书，明天来我家，我教你吹埙，好久没练了，你该忘了。”
　　许书提了提画夹：“不行啊，明天我过生日，我爸叫我回去，再说了，快考试了，你也要练练了。”
　　叶然点点头：“那后天我们出去吃点饭，庆祝你过了生日。”
　　“好啊！”许书笑笑，“你这周末回家吗？”
　　“那就是我的家，我买下的房子。”
　　许书愣住了。又想了想，想起了刚开学那段时间的谣言，明白了什么，也就没有多问。跟着他走回了家里，上了楼，收拾了一些东西，许报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许书啊。”许报国在电话那头说，“我已经在楼下了，拿上东西下来吧，开学一个月你都没回过家。”
　　“知道了，爸。”
　　许书拿上画画用的东西，锁门，下楼，上了许报国的面包车。
　　“走吧。”
　　一阵尾气散去，叶然站在窗口看着，脸上显示出无尽的留恋。
　　车上，许书靠在椅背上跟许报国汇报学习情况，又说了说自己的新收获，听得许报国连连点头：“哎呀我儿，长大了，以后步入社会爸爸就放心了。”
　　“爸，你今天好奇怪？怎么了吗？”许书皱了皱眉头。
　　许报国叹了口气：“不瞒你了，上个星期我去医院体检，查出来胃癌了。一把年纪了，有点这病那病没什么。”
　　胃癌？
　　许书没说话，他知道许报国没骗他，而且……以他的性格，不到最严重的时候是不会说出口的……也就是说，胃癌晚期……
　　“许书。”许报国叫了一声，“爸爸知道这些年对你你太凶了，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想给你过最后一个生日，然后我就去住院了。”
　　“爸，你是怎么得上的。”
　　“也不知道，年纪一大把了，正常。”
　　一路无话。
　　到家后，已经是九点半了，许书收拾收拾回到了久违的小屋，看着自己睡了十七年的床，垂下眼睑。
　　“呕！”客厅传来呕吐的声音。
　　“爸！”许书跑过去，“怎么了？还好吗？”
　　许报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子啊，我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去了医院也白搭，安安静静死在家里就好了吧。我就不去医院了。”
　　“不行，你得去。”
　　许书把许报国扶回房间，打扫完地上的呕吐物回到房间睡下。
　　第二天草草过完生日，许书下午就把许报国送进了医院，住了下来。
　　然后又打车回到出租屋，此时已是半夜，可是许书又听到了古琴的声音，还是那首《妖桃》。
　　依旧是熟悉的楼层，开着熟悉的门。
　　“叶然？”许书试探着叫了两声，“我进来了”说着，迈步进了玄关。
　　果然是叶然。
　　许书没说话，等着他弹完一曲。叶然也没动，继续谈他的曲子。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钉在原地。
　　一曲罢。叶然收了琴，站起来说“今天看起来不大高兴。”
　　“嗯，我爸得癌症了，懒癌晚期。”
　　“节哀。”
　　“一切过去就都好了。”许书笑笑说。他笑得是那么爽朗、天真。
　　许书低头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回家了，拜拜！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找你！”
　　许书出了叶然家，顺便把门带上。自己回家了。

　　第二天，两个人逛了逛大街，吃吃喝喝。许书一脸笑意，可叶然依旧是木头脸。这让许书想起了赵胜宏的话，于是他拉着叶然做到了路边的椅子上。
　　叶然不解：“怎么？累了吗？”说着他吃了手里的一块关东煮。
　　许书一脸认真地说：“你先别吃了，我有事跟你说。很严肃的事！哎呀别吃了。”说着他抢过叶然手里的关东煮。
　　“好吧好吧，你有什么事？”叶然扭头看他。
　　许书没说话，叶然就这么看着他，也没说话,静默了一分钟之久。天慢慢阴下来，许书知道要下雨了，必须赶紧说完这件事。
　　“叶然，我们班主任找我了，让我和你谈谈。”
　　“谈谈？”
　　“嗯，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许书把赵胜宏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叶然，“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的脾气为什么会这样？是跟你开学时那句‘没有父母’有关吗？”
　　叶然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声“呵”，然后对许书说：“你知道被人控制的滋味吗，就是那种在一团漆黑中看不见一丝光，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只能服从，不得自由。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压抑。”
　　许书微微一怔。
　　叶然继续说：“这样的生活，想笑都笑不起来，压着我的脖颈，不得抬头。”
　　“不，你可以的。”许书突然说。他捏起了叶然棱角分明的下巴，把叶然的头向上扬了扬。“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太阳，无论天有多阴沉，抬起头，太阳总会朝你微笑。”许书松开了捏着叶然下巴的手，“你也要朝太阳微笑。”
　　“你……”叶然扭头看他。
　　许书弯了弯眼睛：“我小的时候也经常挨打，但我总会笑着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听说我爸得癌症，但我并没有想象中这么伤心的原因吧。”说着，许书揉了揉叶然的长头发。
　　“轰隆！哗！”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已是初秋，天气有些微凉，叶然看看自己和许书身上的短袖说：“赶紧回家吧，再出来就要穿长袖了。”
　　许书点点头。“快跑！”
　　回到家里，两人已经成了落汤鸡。许书看看叶然，T恤衫已经被雨水浸透，隐隐约约看见了里面一个黑色的东西。
　　“叶然。”许书碰了碰那个东西，“这是什么？”
　　叶然笑笑：“这个是我逃出来的时候一起带出来的。”
　　“哦。”许书点点头。
　　“快回去换衣服吧，该感冒了。”

　　周一，又开始上学了。大家都觉得叶然变了，变得温柔多了，总是笑着说话，就是没有交朋友。
　　但是田墨青很满意。
　　许书的漫画依旧没长进，但也没倒退。很快就到了月考的日子，许书并不自信满满地画完考试内容时，已经是周五晚上。音乐、舞蹈、体育已经在一天前考完了。接下来就是等成绩。
　　许报国的病情加重了，但家里还有点钱可以支撑他一年的化疗，并不用担心。
　　又是一个周一。
　　“同学们，月考成绩下来了，咱们班考的很差！尤其是漫画这一门。”赵胜宏站在讲台上，严肃的看着下面，“具体是谁拖了后腿，我就不说了，这是每个人的成绩单，我叫到名字的上来领！”
　　许书心中忐忑不安，知道那个拖后腿的就是自己。
　　“陈浩同。王柯文。许书。”赵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名字。终于，念到了许书。
　　许书离开座位，走到讲台前。赵胜宏看了他一眼，把成绩单给了许书，然后说了一句：“再不加油就赶不上了，回去吧。”
　　许书低头一看成绩单，目瞪口呆——除了漫画，他都及格了！
　　不可思议。

　　放学后，许书和叶然走在回家的路上，许书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考试没考好吗？”叶然问他。
　　许书点头：“除了漫画这一科，我都及格了，但是就因为这门不及格，给班级拖了后腿，唉，老赵好像生气了。”
　　“这个我可以帮你。”
　　“什么？！”许书抬头看他，眼睛一亮，“你可以帮我！”
　　“是啊。”叶然扬起嘴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今晚上我用手机给你发点东西，记得接收啊。”

　　晚上。
　　许书看着手机，上面是叶然发过来的东西。
　　“叶然，你发的这都是什么东西？我看不懂。”许书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给叶然打了电话。
　　“哈哈哈，看不懂就对了。”叶然在电话那头爽朗的笑起来，“这个呢，叫动漫，有助于帮助你提高漫画水平的，这几部都很好看，我推荐你看看。”说完，挂了电话。
　　“叶然什么时候着么开朗的？那倒是那天跟他说的话？这孩子，天真，太天真了。”许书心想。然后低头又看了看手机。
　　这都是什么啊！他心里犯嘀咕，随便找了找。
　　“这个古风的看起来不错，看看吧。”
　　然后，就是一夜通宵。
　　许书第二天是顶着黑眼圈来学校的。陈浩同拍桌大笑：“许书啊许书，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大熊猫可是拜你所赐啊！”
　　“一边去！老师来了叫我，让我先睡会儿……”说完，一头倒在课桌上。
　　放学回家后，许书简单搜索了一下这部动漫。是一部新动漫，讲的是各种长老、大仙的日常。上映一年，吸引粉丝无数，评分超高，里面美男子众多，被网友称为“古风第一仙”。只是在一年前，这部动漫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一年前？正好是开学那天……
　　管他呢！先看完再说！
　　这时，叶然打过电话来：“许书，动漫看的怎么样啊？”
　　“挺好看的啊，怎么，有事？”
　　“周六我带你出去玩玩，多带点钱，要不然就没午饭吃了。”
　　“哦，好的。”
　　许书挂了电话。
　　“去哪啊……”他自言自语道。

　　转眼到了周六，叶然带着许书来到一个漫展，许书看着满眼的“奇装异服”，不解的问：“这都是些什么啊？”
　　叶然无奈地告诉他：“这里是漫展，漫展呢，就是动漫展演，这些也不是‘奇装异服’，是……”然后，他带着许书又去买了一些漫画书、手办、周边……看得许书眼花缭乱，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终于，在叶然的教导下，许书明白了一切的一切，深深地喜爱上了动漫。
　　以后的日子，许书不是在看漫画就是追动漫，时不时也临摹一下漫画书里的人物，漫画功底大有长进。
　　连赵胜宏都感到奇怪，有一次他问许书：“你是怎么做到漫画长进这么快的？莫非你开挂了？”
　　许书跟叶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总是在周末一起去逛漫展，两个人攒了几套汉服，凭着颜值在漫展大放光彩。
　　一切都开始好起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许报国的病。越来越重，许书总是担心，但又没有办法。
　　有一次漫展结束，在回去的路上，叶然送给他一个白色的夜光项链，吊坠是一个月亮，背面刻着一句英文。
　　“这是什么意思？”许书指着英文问他。
　　“朝着太阳微笑。”叶然看着他，“我也不懂英语，找人刻的，反正我就是这么说的中文。”
　　“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句话？而且还送夜光的？”
　　叶然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对他说：“你是我人生中的一束光。”
　　许书看看叶然，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是又把头扭向一边看风景，心里不住嘀咕：“怎么感觉怪怪的？叶然这也太温柔太可爱了吧。让我…….让我感觉那么舒服……”

　　就这样懵懵懂懂，嘻嘻哈哈地走过了一年。
　　这些日子，经历过挫败，但不会放弃。
　　叶然的回忆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