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王座》拉美西斯

2、黑暗和光明

　　光明照进黑暗，黑暗却拒绝光明。
　　——《约翰福音》第一章第五节
　　办公区离居住区至少有三四百米之遥，需要穿过一座花园和防护隔离带才能到达，因为疑案的发生和分离闲杂人等的需要，洋房周围已经围上了红色警戒带，在暗夜中发出微光，将面前这座陈旧的老式上海风格洋楼映衬得格外阴森。四处的积雪中没有任何可疑痕迹，负责封闭现场的内卫守卫在每一个出口处，发现尸体的后勤官在诸多法医的包围下显得有点歇斯底里，只是不停地沉默。
　　前盖上绘着血红色斜杠穿过数字零符号的黑色悍马横冲直撞，最后在台阶下停了下来。
　　“我是特派检察官，你们都给我让开！”长发女人伸手拨开众人向别墅内走去，走廊两旁的守卫忙不迭放下手中的冲锋枪让她进入。杂音刺耳地敲击着整幢房子，她站在大厅正中，气势汹汹地问面前负责引导的警卫“现场在何处？”
　　“二楼的书房。”
　　“没你的事情了，让开。”
　　在那里，随行的法医和调查员已经在对现场拍照，白色闪光不时照亮众人处于巴黎绿色墙纸背景下的脸孔，男人已经死去多时。他穿着整齐的华丽黑色镶银将官制服，半垂着头坐在墙边，左手拿着刀片，右手手腕被割开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那红色的液体已浸湿了身下的地毯。女人看着他微微分开的修长双腿，一尘不染的黑色长靴。
　　“自杀？”她轻松地耸肩。
　　“是的，”一名法医回答，打开自己手中的铁制记录夹“无窒息痕迹，无眼睑充血或者口腔充血，颈部完好，没有搏斗。死者在自杀前甚至割了自己好几刀。”
　　“不正常吗？”
　　“很正常，因为不清楚力度或者恐惧，自杀者通常会这样，”青年扶了扶眼镜“血流干了，如果是谋杀，这也太天衣无缝了。不过还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哦？”
　　“没有动机，没有遗书，我刚才询问过有关人员了，虽然他身体不好，情绪低落，但是也不至于自杀。”
　　她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少尉，这件事情恐怕不简单，死者已逝，我们就让他安息。保留作为军人的最后尊严，谁也不希望压力过大自杀身亡的军官这类的负面新闻被大肆宣传，扰乱秩序，败坏名声。上面派我来也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把所有的资料交给我，去写份报告，明天开始，你就转到我的部门来，升任中尉。”
　　法医脸上的表情如同阴影一般漂浮不定，半晌之后才点头“我看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本来就没有可说的，我再开一个抑郁症的证明好了。”
　　“很好，”她背着手，“那么，吩咐人抬走尸体，我负责上报。”
　　韩岌收回自己的视线，背手立正，他嗅到一种奇异的味道。
　　整个房间弥漫着寒冷和杂乱。少校又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身旁不远处的女人，只听见她语气沉痛地道“中央特务局局长，上将柳梦清，他是我们的上级，更是我们的战友和同志，作为一名出色的领导，带领我们闯过难关。但是他却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离开了我们，这一刻请让我们对这个荣誉的军人灵魂致以哀悼。”
　　寒风卷起她的风衣下摆，使它犹如一面旗帜翻飞，带起一股干燥的旋风，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计划什么。刚从现场走出来，她又恢复往日的姿态，韩岌却感到非常气闷“冬天也是这样，还是污染在加重？”女人扯了扯领带，凑近自己的脸，呵呵笑着“我们放松一下好吗？”
　　“在我打烂你的手之前最好老实点。”青年冷冷地道。
　　“这个吗，别总是这样冷酷无情啊，毕竟我们不是确定关系了吗？”一面按照吩咐收回自己放在他腰间的手，重新坐正身子“下午请你出去吃饭如何？”一面去取打火机准备点烟“有点好东西给你。”
　　韩岌哼了一声“我可没有你那么闲。”
　　“是很重要的东西啊，你会感兴趣的，”上官青云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眯上双眼“而且，你似乎有很多事情想问我，这次可以一下解决，好了，你的公寓到了。”韩岌下车，脸上满是狐疑地走上单元楼，用房卡打开房门，注意到脚下踩着一只黑色信封。
　　锁上门，打开信封，他坐在沙发上，为信的内容惊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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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在预定的时间完成了预定的事情。”
　　长发女人向自己面前的军官行礼，那张面具一般的脸上带着格式化的服从表情，她制服上的银制鸢尾将花在灰光中闪闪发光“不会有人怀疑的，请您放心。”
　　“你的办事能力我向来寄予厚望。”男人展开微笑。他是中法混血儿，母亲乃是法兰西公国洛林大公的后裔，亦是系出名门。因为在血统上兼具两个民族特点，所以他在有东方人面部特征的基础上也更为白皙，眼窝更深，瞳色更浅。眼角微微下倾，如时常耽于甜蜜梦想，又仿佛沉迷在深刻的欲望里无法自拔。让这个笑容更加具有魅力。他的制服和上官青云大为不同，自始至终是陆军的绿色，上面布满炫目的金制华丽花纹，袖口处的金穗伴随他的动作而颤抖。
　　“那么，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打量着面前的下属，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玩弄上官青云肩章上的银星，似乎要从上面拂去灰尘“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局长的位置就由你来接手好了。因为之后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遵命，大人。”她欠身。
　　看了一眼手表指针，上官青云扣好了衬衫上的最后一粒纽扣，目光落在窗外永远不见阳光的黑色天空，只有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点黑暗。这个时候，一双温热的手臂从后面围住了她的腰，男人靠在她背上，闷声闷气地问“到时间了吗？我可不想回去那么早。”上官青云应了一声，看着为自己穿上长靴的褐发小个子青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对方很是不满，放开手“难道我不够重要吗？”
　　“不要闹了，我马上回来，大概三个小时后。”她随口说着。
　　匆匆走下大理石扶手梯，青年正跟在她的身后。
　　“琳，开车到伊莎贝尔去。”
　　纯黑色奔驰梅赛德斯后轮在与地面剧烈摩擦中发出尖利的噪音，最后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焦黑色的醒目车辙痕迹。
　　用小勺搅了搅杯子中的棕色液体，使它发出一阵一阵的苦涩香味，青年将视线转向身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的路灯，五颜六色的霓虹和闪光的字幕构成了一片光的海洋，而自己在这上面重叠的残像与背后金色水晶枝形吊灯的光芒则更像一层泡沫漂浮在上面。行人变成游鱼在里面行走，仿佛是为了什么，又像完全漫无目的。
　　他很早就来了，坐在这个从镜像玻璃外什么也看不到，从里面却可以安安全全窥见一切的位置上，观看所有行人。有的人目光呆滞，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衣着考究，有的十分寒酸。他换回了黑色西装，手底下压着那只黑色信封，考虑再三，他决定不让对方一起分享这个可怕的现实。青年英俊的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颜色，不远处座位上的女客们纷纷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餐厅的门被打开，上官青云走了进来，怀里抱了一小束“黑色泪滴”和“阿姆斯特丹”玫瑰，一袋包装精美的查理金箔巧克力“你来的真早，北京的交通太可怕了。”递上见面礼之后，她接过酒单“你没有点东西？”
　　“是的，”对方喝了一口水，“下次我希望你能在花的颜色上有所改进，还是说，黑白配就是你全部的品味？”
　　“啊，那可是我挑了半天的，”上官青云露出为难之色，又转向侍应“两杯马爹利，一份鹅肝酱煎鲜贝，一份白酒法国田螺。”目送清秀少年消失，她十指交叉，摆了一个较为轻松的姿势“首先，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人是我杀的。”
　　韩岌抬起眼来吃惊地看着她“为什么？你简直是……”
　　“原因很简单，我要取代他，”长发女人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看着他成了一个活死人，却还要占着位置不肯让开，所以我动手解决了那个家伙。当初我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最高的地方，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说罢，她举了举酒杯“祝我成功。”
　　叹息，青年举杯“你总是这样，不计后果。那么改造儿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
　　“我要找到‘真神’，之前我已经解释了一部分，照这样看来，就要用到下面的道具出场，”她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这个是我复制翻译的，原件被我销毁了，回去再看，现在听我说。”
　　“首先，是编码，”纸条上记着一串号码“纸张碳十四年代测定说明原稿是五百年前写成的，是特种抗腐蚀纸。文件内容很重要，开头的那个UN，专指……”
　　一阵紧急新闻的音乐打断了她，几乎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转向声源处，音乐结束之后来自距此不远的市中心的播报声报道处一条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据新华社独家报道，神圣教廷现任教皇阿方索十四世与枢机主教马克西米安于三个小时前被发现死于各自房间中。据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教皇死于□□中毒，主教死于奇怪的自杀。以下是前方记者传回的现场图像，因为过分血腥，电视台已经禁止播放。负责本案调查的异端审判局发言人伊丽莎白.弗拉基米尔修女称，目前为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被称为‘神降之子’的教皇指定继承人，现年十一岁的迦太基大公亚历山大.美蒂奇。除此之外，另一位红衣主教让.阿尔芝亦受伤……”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上官青云的手机打破了这个沉寂。
　　“长官，快回来，”刘珰气喘吁吁地道“大人说有事要找您。”
　　挂掉电话，她买过单便急着收拾东西“走吧，该干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希望最好不要和谋杀扯上什么关系。”青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两人钻进车内，韩岌才说“那个‘神降之子’你怎么看？”“所以我希望最好不要有什么关系，”女人十分忐忑“如果真的人子被误杀，一切就都玩完了。”
　　“那么需要王衍回来吗？”他问“相信可以派上用处。”
　　“当然，不过，派王衍去英国是上面的安排，你让他不要被人知道，在北京一个隐蔽的地方原地不动，我们会提供信息屏蔽技术的，”她沉吟“捕猎总要派出最好的侦查者。”
　　沉默。
　　看着青年被路灯光芒与霓虹灯色彩点亮的脸庞，这女人的脸上流露出少见的柔和，她倾身去吻了对方的嘴唇，“岌，不要太在意，我会好好地补上一个约会的。”韩岌缓缓闭上双眼“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我已经忘却我到底等待了多少个夜晚。”
　　伸手蒙住他的双眼，让韩岌柔韧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她低下头，无不恶意地呢喃“等待黑夜真正的降临。那时所有被黑夜所笼罩的土地，都是我的国度。”青年粉红色的双唇在夜光中浮泛着橘子味道硬糖的光泽，他喘息似地一笑“难道我还没有在你的国度之中吗？”
　　“不，还不够完全，我要你不眷恋一丝一毫的光明。”
　　回到那个重新陷入忙乱的地方，面对小山似的文件，看着那双充满痛苦与狡猾逃避的眼睛，韩岌问“怎么？对这些工作有问题？”
　　“没有，”她讪笑“我打算亲自去看看领导有什么指示。”说罢，她根本不等待众人回答便径直走了出去。
　　听到对方脚步声消失，青年对着那扇半开的门看了许久，方才回过身来，背起双手走过分成两排站立的下属，沉声下着命令“通知王衍，让他联系英国办事处，送他回国来，在北京找个隐藏之地，等待我的命令。”他又想起那份报告，便将它从文件袋中取出来，递给一位小个子青年“安道全上尉，把这个编号的背景给我查清楚，一天时间。还有这个人，我需要你在她回来之前把他的资料给我。就这样，开始工作。”
　　“遵命。”
　　走到庭院中心的时候，上官青云戴上了她的白色无缝手套“琳，开车去那位大人的官邸。”
　　车缓缓地开出警戒区的正门，向茫茫深黑和远处的繁华市中心行进。（第二章：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