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契阔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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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伊万来找王耀时显然放松了很多，说话时语气抑扬顿挫，英语里饶舌的俄语口音听来也更加清晰，声音的主人应该是有个好的心情。
王耀也不再问要不要茶，直接走到灶台前帮他准备。
“说起来耀君为什么会忽然跟阿尔关系好起来呢”伊万问他。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王耀无聊地玩着昨天阿尔送来的“夹在汉堡里！”的生菜。“只是觉得跟他们那边的关系太僵了也不好。”
“切……那种眼里只有剥削跟剩余价值的败类不用太在乎的。”
突然冷下来的口气让王耀立即转过头看过去，伊万依然在笑，只是笑容里多了昭彰不过的敌意。
这表情王耀再熟悉不过，一向隐藏在他宽厚干净的神色之下。只有在真正面临大敌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宛如一条蛰伏的鳄鱼，平日里你见他简单悠闲，直到他有心攻击时才会看到它尖锐锋利的牙。
甚至连袭击都是那样的平稳镇重，一口过去沉进湖底，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留给猎物。
王耀忽然才想起来伊万布拉金斯基终究不是好惹的角色。
“偏见别那么深……人家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王耀叹口气。
“……你把别人想的太善良的缺点还没改么”伊万扬扬眉毛，与当年他说着“你必须听我的”时的神情如出一辙。王耀蓦地也有些愠怒起来。
“好像先挑起冷战的就是你和他吧，我跟阿尔熟也有你的缘由在里面啊伊万布拉金斯基”
“耀…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那就不要老对我用那种支使的口气！”他微微有些激动地站起身，的确，那种语调让他回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不好的往事。
“说别人之前想想自己，当年东欧剧变是谁逼得大家一个一个离开的？！”
“……”
之后伊万没有再说话。
王耀说完后才惊觉过来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六十年代那段矛盾尖锐的历史，八个当事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起的过去。
他偏偏准确无误的踩中了这颗蓄势已久的地雷。
“啊……那个……”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道歉，但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已经是戳到了伊万的伤疤，说“别难过那不是你的责任”？可当年那件事那分明就是伊万的错怪不得别人。
伊万站起身，对王耀点点头说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真生气了么，不会吧。
王耀脑子里一团乱麻，犹豫了老半天。最后伊万走出了房门时他还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看别人的背影消失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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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阵阵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实在叫我心中挂牵。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一直飞到爱人的身边。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战斗还在残酷的进行。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我的小路伸向远方。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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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见面最后是怎么搪塞过去的王耀已经不记得了，最近天气忽然冷起来，忘记加衣服的自己一不小心就得了重感冒才是眼下最困扰的事。
期间伊万也有来探病，貌似已经不介意王耀先前的冒犯，每次都带着大捧的向日葵，一张笑脸比起手里的花灿烂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来喝点药吧”伊万拍拍裹在被子里的王耀。
“嗯……”撑着上身坐起来，接过瓷碗小口小口的抿。
“……东欧剧变的时候，伊万你很难过么”
问题问得突兀，伊万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没事的……”
“我感觉我们怎么连命运都有点像呢”王耀语气有些自嘲“当年我也是这样……小湾和香港他们……还有菊……”
伊万坐的离他近了些，伸手环过王耀的后背把耀拢进自己臂弯。
“耀君想家人了么”
怀里的小脑袋点了点，伊万低头，正看见黑发少年微微低垂的眼帘。
悲伤时才会有的神情。
“其实我很讨厌生病，这种脆弱的感觉很糟糕……很讨厌”王耀轻声说。
“嗯”
“尤其是不能保护身边的人的时候……当初我看着他们离开，感觉自己都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嗯，我懂”
“一想到以前的事，就忍不住会伤心起来……久了连自己都不敢去回忆太多了”
“我理解”
“所以我在想，社会主义阵营瓦解时的伊万，一定也很难过吧。”
伊万握住王耀还搭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用自己的手掌包覆住。
“……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希望如此”王耀牵扯嘴角笑笑。
伊莎说得对，同样的倔强坚韧，死不认输。更重要的是，都曾经刻骨铭心的失去过一些东西，都同样的在默默对抗着长久的寂寞。
除了伊万布拉金斯基，能那样默契而自然的站在王耀身边的再没有别人。对于伊万，王耀也是如此。
“说起来以前的争端应该有我的原因。没顾及到其他人的想法，独断专行习惯了还是伤害了不少人。我很抱歉，尤其是对你。”
王耀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
幻觉吧幻觉吧，那个来自寒风凛冽的雪原的强硬派，竟然在道歉么。
“王耀，我很想你”
“……哎”
“我也体会过孤独这种深刻的痛楚，所以才敢也才会说，以后，不要分开了。”
王耀抬头想看清伊万此时的表情，比光线更先抵达的却是伊万的吻。
只感觉整个世界的背景都在迅速的淡化褪色，只留有唇边伏特加的浓烈气息和背后拥抱的力度。心跳快得好像胸腔都承受不住。
小时候他牵着伊万的手走过茂密的森林，他靠着伊万的后背听伊万唱那些悠扬的民歌，跟着伊万四处奔波只为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合格的战士。
现在他长大了，可他依旧小孩子气相信，他信任的喜欢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王耀听过庄周梦蝶的传说，而此刻唇上鲜明的力度，究竟是把他从现实里拖进了一片喝醉了酒般的混沌朦胧，还是把他从似是而非的梦中，有力地拽回了这个清晰确凿的世界？
还可以闻得到那条围巾上靠近炭火沾上的气息呢。王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伊万的眼角，然后他伸出手，用力的回抱住了伊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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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他早已熟稔。
你曾经靠着火堆和他的肩膀在他手心里写写画画，来自《邶风》里远枘方凿的八个汉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你见过他苍茫广阔，一望无垠的冻土平原，你见过他浩瀚如同海洋，树尖还带着雪花的针叶森林。
你为此跋山涉水疲惫不堪。
从1959年开始，直到现在。
你终于听到他温和而直率的告白。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契阔 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