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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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可走慢些，等等我啊！”
书童阿桂在下船的人群里挤得甚是艰难，还得分神去找一转眼就没了踪影的少爷。
“少爷，你在哪儿啊？”
“这呢，你同阿枫快些跟上！”一把清亮的嗓音在岸上回应道。
丽城的码头傍着丹河修建，占尽了顺风顺水的优势，在此处乘船几乎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所以终年都是人头攒动。
阿桂循着声音寻过去——好在他家少爷即使在人堆儿里头也是极其打眼的，放眼望过去，有好几个姑娘都悄悄地打量呢。
这位公子名叫许长生，此行是要去京城参加科举的。许公子约摸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不必多言，连衣服也是上好的料子，单一只袖子就抵得上寻常人家几月的吃食。
许公子一行三人已是在船上颠簸了一周有余，终于挨到了停船上岸，许长生统共就拿手上了个扇子，脚步走得虎虎生风，好不惬意。
护卫阿枫是自幼习武的童子功，即便是拿了行李，也不感到疲乏，只是苦了后头背着书袋的书童阿桂。
“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这不就跟上来了？”许长生嘴里一贯的不客气，脚步却停下等着身后两人赶上来。
阿桂走快几步，此刻说话都喘着粗气：“少爷，您这一下了船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阿桂可算是找着你了！”
换来的是额头挨了一记狠敲，痛得阿桂得一惊叫。
“这总算快到京城了，我怎么还敢放慢步子？一别就是三月有余，要是晚了一步，我日思夜想的美人若是不记得我了，那可如何是好？”
许长生心疼地抚了抚扇骨，做出他这些日子练得游刃有余的深情模样：“唉，你的脑袋倒是不要紧，但我可心疼敲坏了我的美人。”
“不就是柄扇子？”阿桂不住地揉搓额头。
他家少爷本是漠城出了名的不解风情，这短短几月，怎么脱胎换骨，就成了现在的多情郎模样，还非得为了这个姑娘不管不顾地进京赶考。
已是十月，体质虚些的人都换上了夹棉的袄子。寻常人拿把扇子未免突兀。
但这画了美人的扇子被像许长生拿着，却忍不住让人想起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来。
许长生把展开扇子细心检查了一番：“你懂什么，画了美人的扇子难道和其他的扇子能是一个样？”
“阿桂，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虽说书没耐下性子看几本，可说书先生的故事听得还少吗？我同这位姑娘的缘分，就是书上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阿桂反驳得理直气壮：“英雄和美人的故事我倒是听了不少，可被美人所救还厚着脸皮千里迢迢来以身相许的，少爷你应该还是头一个吧！”
扇面上的姑娘模样长得七分的英气，嘴角却是微微扬起，衬得一对眼里的柔情都溢了出来，扇面儿挺括的宣纸都像是被秋波给浸得软了，变成带着清香的丝绢，随风往人心里头勾，挠得人心里痒痒。
一笔一画绘得精细，像在努力说服看到这扇子的人，这画是执笔的人研磨了全部的情意，蘸了满心的情丝绘就的。
偏偏有人的非得把最后一扇春光给打破：“可是少爷，不管你再怎么想去京城，今天的船已经没有了。咱们还得在丽城住上一夜，明早才能乘船去京城呢！”
许长生倒也不恼，神思不知飞去了哪，只留了幅躯壳在这里听书童念叨，像刚才那个一心想快快进京的人不是他似的。
“还有啊少爷，这次去参加科举，三条家训你一次性给坏了俩。您这么做，就不怕老爷责怪？”
阿桂自幼是跟在少爷身边长大的，跟着这个没正形儿的主子，没少陪着干些异想天开的事情，但这次被撺掇着一路到了京城，还要去参加科举，说不怕是假的。
老爷耳提面命过少爷不知多少次的家训，阿桂早也烂熟于心，此时想起来，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一时甚至有些腿软。
“你平时小孩子性子，我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到，但是你需记住，我家后人，习武不可荒废，学文不进朝堂，远游不入京城，这三条，务必给我记牢了！”
公子把扇子小心翼翼地合上，仍是一脸不在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头子知道我要是给他带了这么个美若天仙的儿媳妇回去，哪里还顾得上怨我？”
阿桂都不想理他了，心想：“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倒是先在心里美上了。”
“而且，就算到了京城，”一边垂手立着，许久未开口的护卫阿枫开了口，“偌大的一个京城，姑娘们平日里都深居闺中，我们要怎么能找到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呢？”
阿枫压低了声音，慎重说道：“还有，像这样隐姓埋名地参加科举，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往大了说，可是欺君的大罪。”
“从现在起，只要你们记住了，进京的可不是什么违背家训隐瞒身份的李家少爷李竹，只有一个倾慕佳人已久的许长生。”
许长生把扇子重新笼入袖中。
“至于其他的，有缘自会相逢。”
三月前。
正值七月，即使漠城地处北方，天气也是燥热难耐。李家小少爷李竹跟师父磨上了好几日，才得了准许，暂停半个月的功课，和好友宋凌风约了一道去郊外避暑。
李家和宋家都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
宋家主营布匹生意，世代在漠城定居，家业到了宋老爷手上，已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
李家则是从别的地方搬去漠城的，不过二十来年。起初，街头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是李家出过朝廷里的大官，犯了事躲到了漠城来。可这个传言这些年来一直没得到过证实——李家的家仆个个身高八尺，看着凶得很，谁敢去问。
开始，人们对着初来乍到的李家人还存着戒备，可慢慢的，靠着酿酒的手艺，李家开的酒庄打开了漠城的市场。何况，别看掌柜伙计长得是凶了些，可是待人都和善着呢。
宋家和李家对面而居，日子久了，相处多了两家的交情也就深了。宋老爷生意做得好，但对书本是一窍不通，听说李家得了位很好的启蒙先生，便把独子送到了李家，一同跟着李竹的师父学习。
“这宋凌风搞什么鬼，虽说他平日读书惯是来得迟的，可是出去玩他不应该是最积极的吗？”
日头晒得路边的野草都耷拉着脑袋，李竹在街口等了半天，正是不耐烦的时候。
“早知道就不听他的，我自己驾了马车从家里走，现在说不定都到了。”李竹擦了下淌下来的汗水，扭头欲往宋府的方向看看。
正在此时，忽的一柄长剑直冲他面门袭来，习武之人的戒备迅速地被调动起来，李竹片刻未犹豫便要还击。
意外的是，这剑离他近了，速度却放慢了些。看着架势颇大，但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啪——
一个小石子从远处掷来，不偏不倚，颇具力度，正中剑锋。
持剑的人才反应过来似的，明明剑的角度已经被砸偏了，反而继续加速，直冲冲地刺进了旁边的柳树树干里，竟是连把剑取出来的意思都没有，便弃剑而去了。
李竹朝石头掷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青衣裳的姑娘缓步走来，远看着便知道是个美人。
虽身材清瘦得很，但是个头在姑娘里算是很高的了，即使是被人高马大的众护卫簇拥着也丝毫不显娇小。
“公子没事吧？”
女子又走近了些，李竹才看清她的脸，一时连答话都忘了。
虽然这个姑娘长得极为标致，不过这倾城的美貌也不至于让李竹说不出话来，而是这个女子的长相却莫名地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竹是从不相信什么小说话本里头关于“一见如故”的描写，只觉得是文人用来平平耗人期待的消遣。
“被吓到了吗？”姑娘的口音听来是京城人特有的温和，但少了几分甜腻，像一盏清茶，在七月的日头下颇为幽凉，“需要我的手下帮你去追吗？”
李竹生怕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唐突了人家，于是把眼神下移，直到看到姑娘腰上系着的玉佩便再挪不动了，把花纹的走形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才又低了些头看她足上绣了花的鞋。
李竹总算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是来自何处——她的长相太像李竹认识的那个人了，连这玉佩也是和那人腰上的配做一对的。
姑娘把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你话可真少啊，我看你穿得也不差，怎么连个护卫也没有，要是下次再碰到这样的情况，可不见得有我这样的好心人来救你。”
李竹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向姑娘拱了拱手，说了几句致谢的话。
他有很多想问的，可一时难理出个头绪来。因为他的困惑实在是太多了。
他想，那些不能在那个人嘴里得到的回答，长辈们三缄其口的不入京城的原因，是不是都能在这个和他如此相似又相关的人身上找到答案呢。
眼见着姑娘转身要走，像要把这唯一的一点线索都抽走了。李竹连忙叫住她。
“姑娘，敢问芳名？”
青衣女子愣了一瞬，最后只微微一笑：“若是你我就此别过，何须问什么名字呢？”
“有缘自会相逢。”
缘分
哪来的这么多上天安排的事情，不过给那些不为人知的精心策划找个好听的借口罢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李竹心里成了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