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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节 不该救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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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一教在落蒙山上有七个医庐,与五毒教毗邻,相持而存。
其中六个医庐建筑在山间道路通捷之处,另一个则由吊桥铁索相连着,坐落在落蒙山西山陡峭的悬崖边上。
赵寒喻只觉得四肢麻木,身体如同飘浮在云中一般。
他睁开眼,视线朦胧,隐约中似乎是见到了一个白衣少女在屋中来回走动着,她衣衫飘扬,青丝披肩,举步微移,正慢条斯理的从赵寒喻身边走过。
他仿佛闻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香气,立时如坠云间,那份端庄优美,惊若天人。
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眼前,赵寒喻有一种就要窒息的感觉,他费力挣扎着,无奈四肢全然没有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地走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了,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胸口,在不断的起伏着,窗外鸟雀飞过,留下了一串幽怨的鸣叫声。
赵寒喻临窗而躺,日起日落,时间推移,他静静地数着,七七四十九天。那天从五毒教出来,一路下山,只怨骄阳灼人,还未下山他就因体力不支而晕倒在林子里。是一个上山采药的小孩救了他,找人把他送到了这里。就像神农氏所说,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而五毒教的解药就是与他毗邻的纯一教。
这里出奇的安静,便连鸟都似乎飞不过这般的高度,只是能听见它们的低鸣声,却从来不能看见它们的影子。那天,几个道士抬着他越走越高,劈开浓雾时便,见到了这座医庐。相传纯一教因五年前的一劫而元气大伤,医庐中仅存的长者便是住在无烟峰的药仙子穆紫鸯。
赵寒喻只能躺着,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每天那白衣少女都来坐在他的身后,将他扶起,只有这时候他才能看一眼这间屋子。
这似乎是女子的闺房,清秀淡雅,但他的面前却有一个摆满了药罐子的架子,他甚至看不到那个架子有多长。他靠在她的肩上,能够感觉到她香肩酥软,却是近在咫尺而无力看一眼芳容。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却依稀记得她替他把脉时,那两根修长的手指从衣袖中露出,按在他的手腕上。她喂得药很苦,而他似乎每天都在等待着。
每次喂药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小男孩,瞪着好奇的眼睛,趴在他身边望着他。赵寒喻想,每天在他右边的书桌上或者是椅子上,念着医书的,一定就是这个孩子了,他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
这里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仙境,孤然傲立于世的地方,风雨无袭,幽静渊蔽。时间似乎都会在门口望而却步,日复一日,静若止水。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叫道:“太师姑!太师姑!”
赵寒喻只觉得这片宁静被永远的打破,他所依赖的生存环境突然的失去了,他的心立时充满了对外界的恐惧。而与此同时他又惊慌地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希望这种时光可以一直进行下去,永远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平静的呆在这里。心像被一剑刺穿,不是痛,而是悲。
小男孩走到门口,谨慎地拉开了一条门缝,朝外望去。门外是纯一教教主阳成朔的大弟子端萍和他的孪生弟弟端溪。
自从阳成朔知道那日救上无烟峰的是被五毒教追杀的赵寒喻后就万分的后悔。他不敢得罪强邻,要将赵寒喻送回五毒教,却因穆紫鸯的阻拦而至今未能成功。
“我姑姑说了,谁也不见。”小男孩冷冷的说完,就要推上门。
但来人无论年纪或力气都大过了他,顶着门,使他没能关上。
“五毒教的人来了,师傅要太师姑下去主持。太师姑是教中的长辈,难道她做错了事,还要我们这些做晚辈扛着吗!走开!”
“我姑姑没有做错!”小男孩愤怒地要去推上门,但是他根本不是门外两人的对手,连连倒退了几步,一跤跌到在地上。
赵寒喻心里想道:“竟然对一个孩子动粗,我要是手里有剑,定要削去他们一只手臂!”但是他很快就沮丧的发现,他连握起拳头的力气都没有,即使有剑在手,看来连那个小男孩都要不如。
这两个冲进来的男子走到赵寒喻床榻前,端萍轻蔑的“哼”了一声,端溪却欲走过来将他从床榻上抱起。
赵寒喻厌恶之极,端溪伸向他的手让他觉得是如此的肮脏,似乎在这世上,除了那少女之外,他就不愿意再有第二个人碰他。但是他能做的只是粗粗的喘着气,而端溪根本没把这种抗议放在眼里。
就当端溪要碰到赵寒喻身体的时候,穆紫鸯突然从后面走了出来,一甩手两枚银针打向了端萍端溪。
端溪突然惊恐的大叫了一声,身子猛地朝后扑去,而站在他前面的端萍,一下子就跌在了他的身上。
“流萤针!”一声低沉的惊恐,却带着微微地颤抖。穆紫鸯慢慢走到床榻边,赵寒喻不由自主地就侧转了身子,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这对孪生兄弟长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右侧嘴角处有一颗痣,而另一个没有。端溪无助的用手捂着额头,端萍则从肩上拔下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端溪一看哥哥从肩上拔下的真是流萤针,突然匍匐着跪倒在少女的脚边,抽泣着叫道:“太师姑!太师姑!弟子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呜……您行行好……”
端萍一看弟弟如此无用,竟然咆哮道:“你在干什么!没出息的东西!”他凝重地吸了口气,恶狠狠地说道,“穆紫鸯!你竟然对同门弟子下毒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师傅清理门户!”
穆紫鸯与阳成朔的师傅是师兄妹,她在纯一教虽然辈分高,但医庐一脉的衰退使得她在教中也得不到尊敬,像端萍、端溪这样的大弟子从来对她都是直呼其名,对她的态度便连同门师妹都不如。
“放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寒喻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一直在门外待着。
那男子走进来,有些傲慢却还算恭敬的叫了一声“师姑”,穆紫鸯没有应他,他又继续说道:“师姑,解药。”这却完全是一句命令的话。
“轻扬,去把解药拿给他们。”穆紫鸯冷冷说道,她看见穆轻扬从地上爬起,虎着脸极不情愿的朝里面走去,“阳成朔,你为什么不试着解一解我的流萤针呢,毒蛇涎、野狼牙,我把药方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用你这两位高徒做一下实验呢?”她冷冷的一笑,低头看了端萍一眼,“你很有骨气,但是不如你弟弟来的圆滑。你知道我不敢毒死你,但你应该像你弟弟一样,明白我可以让你一直溃烂到肌肉,才来医治你。有时候,让人吃点苦头,会让他记住很多应该懂得的道理。”
“师姑!”
赵寒喻能够听出这叫声中的愤怒与挑衅,但穆紫鸯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五毒教护教使者孤木大侠正在正厅,等师姑去……解释这位赵公子的事情。”
穆紫鸯皱了下眉头,五年前她与五毒教圣姑福寿女定下约定。福寿女要做到天下第一毒,就必须让穆紫鸯败在她手下。而穆紫鸯心里也很清楚,只要她输了,五毒教就会吞并了纯一教,因为这里除了她,无人能对付五毒教的毒。
五年前,福寿女在不经意间着了穆紫鸯的道,她毒烂了福寿女的右手,第一回合虽然来得突然,但是福寿女输了。她自然不服气,与穆紫鸯约定五年后正大光明的比一场,穆紫鸯答应了她,条件便是这五年中五毒教与纯一教井水不犯河水,无论五毒教要做什么都与纯一教无关,而五毒教也不能把毒手伸向任何一个纯一教徒。
“孤木?”就听穆紫鸯冷笑了一声,“他也配叫大侠?”
“师姑。”阳成朔似乎是强压着胸中的怒火,指着榻上的赵寒喻,“这人与五毒教有仇,我们不能救他!难道你想我们纯一教,因为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与五毒教再起冲突吗?”
穆紫鸯却很有信心,只要她在这里,五毒教就不敢危害纯一教。穆紫鸯非但能解了他们施下的毒药,还能施下他们解不了的毒。阳成朔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叫她一声“师姑”的吗?若非如此,他早就将穆紫鸯赶下落蒙山了。
穆紫鸯有些笑着地说,“只要有我在,五毒教对你的纯一教就要忌讳三分,如果哪一天我对你没用了,我会乖乖的离开,绝不再留在这里。”
“师姑,我……弟子绝没有要师姑离开得意思。”一听穆紫鸯提到离开,阳成朔就吓得一激灵,只要她一离开,纯一教就是失去了一道保护的屏障,只能由着五毒教任意欺凌。
穆紫鸯看了眼床榻上的赵寒喻,心里暗自想道:“他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如果这时把他交给孤木,虽然可以避免一场冲突,但是他就必死唯一了。师傅常说医者父母心,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她又看了眼站在赵寒喻床榻边守着的穆轻扬,他才六岁,但神情严肃地却如同一个大人,穆紫鸯有些宽慰的笑了,这辈子她就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不辜负大师兄临终嘱托,只要她活着一天,就要守住纯一教一天。第二个就是能够完成她大哥的心愿,将穆轻扬抚养成人。
这几年来穆紫鸯一直过着一尘不变得生活,她早已心如止水,似乎活着就是为了对两个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