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风月》明妩

7、路途遥

　　影鸿阁内，独孤洛脸色复杂的看着依旧天真纯净的晓棠，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欢娘和晓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晓棠，告诉姐姐，你愿不愿意随着你欢娘姐姐去京城玩，那里还有那日你见过的万小爷，万小爷待你不错，你想不想嫁给他，做他的娘子？”
　　晓棠穿着独孤洛为她添置的新衣，只顾开心的看着妆镜中的自己，听罢独孤洛直白的话语，神情突然有了些女儿家被戳中心思的羞意。
　　晓棠的羞怯之意被独孤洛尽收眼底，独孤洛只叹，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每每想到顾壑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吧，可惜啊，她放在心上，留在梦里的人，怕是从不会想起她。“好了，你也不必回答了，看你这个样子，我心中有数了。明早我送你到欢娘那里，一路上舟车劳顿，你早点回房歇息吧。”
　　待晓棠乖乖离开她的房间后，独孤洛才拿出藏起的酒坛，随意的从桌上取了个碗，倒满后，便拿着靠在窗边，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孤单啊，她的孤单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独孤洛面上挂着的笑，笑意不见眼底，就着清风喝下一大口辛辣的酒，这段时间来，她已经养成了只有依靠醉酒才能睡着的习惯，甚至因此练就了酒量颇高的本事，喝寻常的酒，已经无法让她安枕了，于是她就找来了最为浓烈也最为伤身的酒。每日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会独自对风独饮，或一言不发，或倾诉心事。
　　不知这已经是她饮下的第几碗酒，终于觉得脚下绵软，不知是她眼花，还是醉了，似是看到窗外有个黑色的影子，若不是她被当作细作培养多年，断然不会听到那极为微弱的叹息声。独孤洛只当自己是醉了，摇了摇头离开了窗畔，坐回了椅子上，独孤洛本想再在桌旁待会儿，无奈不胜酒力，终是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直至确定独孤洛已经睡着了，窗外的那个黑衣才无声的进了房间，静静的看着趴在桌上的那个悲凉的女子，因酒醉双颊如燃着的红霞般，更添美丽。在王府时，他就经常能看到时常出现在王爷身边的这个少女，那时的她，欢声笑语，好不活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注意到这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女子，直到独孤洛得知她被王爷安排去柳都打理影鸿阁，便如丢了魂魄般，再没了往日的朝气，他也再没见过那灿烂的笑颜。他知道，独孤姑娘满心满眼都是王爷，他这等低贱的身份，一直都不配入她的眼，更不配陪在她身边，替她难过，替她忧伤，他只能在最黑暗的地方，护她周全便好。
　　不知他就这样站在远处看了她多久，直到见独孤洛眉头微蹙，他便知道她这样睡着肯定不舒服，于是便轻轻的将她抱起，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虽是春日，但晚风还是有些凉意，他担心床上的人着凉，就想着为她体贴的关好窗户后，省得染上风寒，他刚迈开步子，就被醉了的人儿拉住了衣角，不难分辨她口中的呢喃：“不要走……”
　　男子心中一慌，听清她的话后，才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贴近王爷的声线：“我不走，阿洛乖。”
　　看着驻留在自己心中已久的女子在梦中因他的话展露笑意，引得他不由自主的俯下身来，想近近的看她一眼，好好记住她的样子，直至独孤洛的呼吸都能喷到他的脸上，才让他停止了靠近，慌忙拉下拽着他衣角的手，为她关好窗户后，悄悄离开，丝毫不曾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这晚是第一次赵欢娘在顾詹的温暖的怀中彻夜无眠，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进了京城后每日在翰王府的生活，正妃刘氏及府上众位妻妾的明枪暗箭，下人们的冷眼嘲笑，甚至年华流逝，容貌不再，顾詹的厌弃，这些想法让赵欢娘更加害怕无助，努力的更加贴近双手紧紧的抓着盖在二人身上的被子。
　　她想起几日前端王趁着顾詹不在她身边，私下威逼她出来相见，所言句句伤人入骨可却又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端王说不指望她继续和端王府书信往来关注顾詹的一举一动，那些事交给晓棠就好，端王只要她在王府占住顾詹的宠爱，只要她能使得翰王府内宅不宁即可，若是她不乖乖服从或是没本事做到，端王就会一纸书信告诉顾詹赵欢娘是那柳都太守放到他身边的细作，柳都太守能成功逃脱和她脱不了干系，到了那时，即使她想拉着端王一起下水，说出是端王府养着的细作，顾詹也不会再信她半分。
　　她有什么资格去怨，去怪呢？她只不过是端王安置在顾詹身边的一双眼睛，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乃至于引起皇帝不满的隐患。她也知道她也许只是顾詹一时兴起的玩物，可还是忍不住的幻想着和他生几个孩子，一起厮守到老，她想在顾詹的心中留下一片只有她的地方，或者哪怕留有一丝痕迹也好……
　　天一亮，顾詹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赶往京城，此时正紧张的筹备着。
　　这时，独孤洛也将晓棠带了过来，找到欢娘后，独孤洛作为姐姐的立场，语重心长的交代了几句。晓棠一直在影鸿阁，跟随独孤洛生活的时间更长一些，晓棠相比欢娘似乎更依赖独孤洛，甚至在独孤洛快要离开时落了泪，独孤洛有些不舍的看了二人几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
　　因带有两位女眷，周途奔波不便，顾詹不顾众文臣持以何种说辞，一早便悉心为欢娘备好了马车，附带上数包玫瑰酥，枣泥山药糕，茯苓饼。晓棠自是借了赵欢娘的光，随着上了马车。
　　赵欢娘看着这些个她素日爱吃的糕点，感受到顾詹无微不至的关怀，笑意从满目溢到眉梢，顾詹将马车帘子放下后，她才缓过神来，招呼着同在马车上的晓棠过来吃糕点。
　　晓棠看着赵欢娘幸福的模样，一边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吃着，一边戳了一下她的脸道：“欢娘姐姐啊，咱们王爷待你是真的好，将你送到翰王府，翰王待你这样好，不像我，万籁虽是人好，但不过是个部下罢了。不知翰王给你什么名分呀？”
　　晓棠虽只是好奇，但名分二字还是将赵欢娘片刻的欢愉浇灭，赵欢娘答道：“我身份低微，王爷让我以侍妾的身份入府，我们本就受制于人，又何必再去丈量什么名分高低，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墙外有耳，妹妹勿要多言了，到了京城，也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临安那位了。”
　　晓棠乖乖点了点头应下。晓棠正值豆蔻年华，到底是年纪尚轻，也体会不到赵欢娘的无奈哀伤。她被安排到万籁身边是洛姐姐的意思，在今儿个她被顾詹接出影鸿楼之前，洛姐姐还摸着她的鬓发，交代她要念及端王的恩情，若非王爷的安排，洛姐姐也没有机会将她送到京城，为人妻妾。
　　顾詹也晓得有差在身，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若他只是办事不利也罢，可他却又带了两个女子回去，着实有些令人侧目。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后悔，他只知道，若是错过赵欢娘，他才会真的抱憾终生，所以，他不愿让赵欢娘成为婢女，自私的让她低头委屈的成为王府侍妾里的一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颗早已沉着的心自遇到赵欢娘开始，就活了起来，有时就像一个毛头小子般呆呆的看着赵欢娘，忍不住的对她咧嘴笑，一想到她，便是满心欢喜。他也下定决心，既然给不了她正妻的名分，也要让她成为自己心中的妻子。日后他也可以如同寻常男子一样，处理完公务就急着回家，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车马劳顿数天，赵欢娘已经脸色苍白，一天中大部分时光都消磨在瞌睡上，晓棠体质倒是略胜一筹，时不时的掀起帘子，瞧瞧外面的景色，晓棠正巧此次向外张望时看到了京城城门，忙欢喜的叫道：“欢娘姐姐，我们终于到京城了！”
　　赵欢娘被晓棠唤醒，揉了揉秀美的双眼，也随着她看向窗外，道：“是啊，到京城了。”她的梦，可能也快醒来了吧。
　　城门将士肃立，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向顾詹行军礼，道：“恭迎翰王，还请翰王将这些罪犯交由刑部，即刻入宫复命。”
　　顾詹回首远远的望了眼赵欢娘所乘的马车，凝思片刻，答道：“本王有要事，需先回府中处理，能否给我半个时辰？”
　　“这……唉，臣等多次受恩于王爷，岂能不给您这点颜面，您此次办事不利，皇上已经不满，还请王爷快些吧，臣代您将这些人送至刑部，您也可省些时间。”男子面色为难，但还是一口应允下来。
　　顾詹郑重点首，然后便骑马调头来到马车边，将赵欢娘拉上马，接着派三两士兵护送晓棠乘着马车前往翰王府。
　　马儿一路绝尘，速度极快，赵欢娘的青丝时不时的轻拂过顾詹的面颊，“怎得这样急？”赵欢娘被风呛得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
　　顾詹抱有歉意的低头看了赵欢娘一眼，道：“皇上急命我回宫复命，我得把你带回王府安排妥当，才能放心去。”
　　赵欢娘知道顾詹如此挂念她，心头甚暖，闭上双眼，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