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的天下》华生汤汤

1、第1章

　　我叫苏珏。
　　十九岁，爱情空白。
　　我看过很多男人和女人的爱情，轰轰烈烈，结局悲凉，我实在不敢造次。
　　其实我曾经爱过很多人。穿着短裙子，站在篮球场，看见好看的男生就疯狂的尖叫。我几乎整个中学时代都是这样度过的，每天乐不可支。
　　如果要全部都算上，这大概就是苏珏的爱情。
　　大学自习室，我第一次遇到罗闵熙，阳光穿过窗子投在他身上，散发出一片青草气息，我在他旁边坐下。
　　对不起同学，这已经有人了。悬如黑墨的眼睛闪着抱歉的目光。我转向自习室的门口，端木剪，那个美得像一株凝着晨露的芙蓉花似的女子，妩媚的向他一笑。我拿起书本，离开。
　　那样的一个男子，竟也为漂亮的花朵所臣服。
　　我扬起嘴角，嘲笑他特殊气质下隐忍的轻浮。
　　我爱上了打拳，每天出入道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然后靠在摩托车上吸一支烟，风驰而去。蔚小姿心疼的扶着我的面，难过地说：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苏珏么？
　　我沉默。
　　天知道，我原来是个多么明亮的孩子。只是，我身边的人，他们经历了太多惨烈的事，让我无法不错乱的生活。
　　我记得高中时，学校里转来一位英俊的少年，他琴声悠扬，笔下生花。像一种奇异的色彩窜入每个人的心中，成了那个夏天的一个神话。
　　他叫申东羿，在日本长大。
　　那时，蔚小姿已经知道，学校里回来这样一位如漫画里走出的少年，他们在济阳的家里已经碰面了。
　　济阳是蔚小姿的表哥，据说两人是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亲戚，却是感情最好的兄妹。两人同年。
　　申东羿是济阳小时候去日本旅行结交的朋友，很多年了。天知道男人之间的友情总是如此坚固，蔚小姿和申东羿变得要好自然顺理成章了。
　　蔚小姿也画得一手好画，他们两人常常用画纸交流，好像超越了语言，爱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滋生着。很多人在嫉妒。
　　蔚小姿告诉我：她爱上了他，没办法遏制。
　　那时我天真的认为，公主和王子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我曾经那么坚定的相信，上帝会庇佑相爱的人。
　　学校里有名的漂亮女生芙蕊，也好喜欢申东羿。为此，心中有相同神袛的女人吵过不止一架。最后一次，申东羿出现了，他看都没看芙蕊一眼，便将蔚小姿带走，好看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生气了。
　　我还记得那天下了夏天最大的一场雨，蔚小姿对申东羿说，她喜欢他时，很大声。申东羿愣在那里，目光开始混乱，两人都呆呆的看着对方，终于发现门口站着的第三个人：济阳。
　　我站在济阳身后，看着篮球场上勇敢的前锋，此刻的背影，轻微的摇晃，我也是刚刚听说，济阳喜欢蔚小姿，已经很多年了。我开始心疼这三个人的爱情，
　　济阳什么也没说，走了。我跟在他后面，怕他有事。
　　济阳突然停下来，我撞在了他宽阔的背上，他转过身，帅气的面孔如此接近，我差点忘掉了呼吸。
　　陪我上天台，吹吹风，行么？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面有种破碎的疼痛。
　　我慌乱的点头。
　　许多年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坚定的拉他上别处，现在的蔚小姿也不会活得如此疲惫，每天奔波在学校和医院间，失去了年轻的女大学生全部的快乐。
　　刚刚走到天台，我便被眼前的事情，吓住了。站在天台边缘的那个女生，我敢肯定那个芙蕊，只有她才会穿红的那么没心没肺的裙子，她张开双臂一种起飞的姿势，身体渐渐的向前倾，济阳冲过去抓她。雨刚停，天台上有很深的积水，很滑。他没抓牢，整个人就随芙蕊跌了下去，我发了疯的奔上去。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芙蕊，另一只手轻轻的滑过我的手指，我没抓住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掉下去，没能保护他们的爱情，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再快点。
　　七层楼，我不知道济阳用了什么方式，保护了芙蕊，她除了几处骨折外，没什么事。而济阳，全身高位截瘫，下半辈子，都得在病床上躺着。
　　我恨芙蕊，即便是爱情，需要表达的如此决绝么？连累了一个明亮的王子，使他，将永远活在阴霾下。
　　申东羿在日本是有女朋友的，小姑娘千里寻夫，从日本跑了过来，申东羿却跑到了蔚小姿面前，跟他说，他可能是喜欢上她了。我觉得这种后知后觉，不可饶恕。
　　蔚小姿说，她要照顾济阳，一辈子。
　　一场惨烈的所谓的爱情，几颗被命运挫败的灵魂，撞击了十七岁那个多事的夏天。
　　那次之后，我们丢掉了所有的童话书，再不信仰爱情。
　　天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会惹到端木剪那个傲慢的富家小姐。我只是轻轻撞到了她，以至于她的鞋跟，断了。我向她的鞋跟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根本不值得，她回手就给我一巴掌。
　　在0.01秒后我正想还手。罗闵熙来了，他挡在端木剪的前面，好看的脸上有坚定的表情。我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臂，有种怨恨在燃烧。
　　我决定我一定要报复那个坏心的女人。
　　也许从罗闵熙下手，事情才会更有趣。
　　在教学楼的拐角，我看见端木剪正和罗闵熙耍小姐脾气，端木剪使小性子负气走掉，留下罗闵熙一人，一脸无可奈何。我走到他面前，把烟放在嘴里用力的吸了一口，然后扔在地上用脚泯灭。我吐出的烟圈打在他脸上，他开始轻微的咳嗽。
　　我叫苏珏，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摇头，我叼在嘴里，点上。我看上你了。
　　我就知道端木剪会返回来，上课的路在另一边。
　　她气急败坏的推开罗闵熙，张牙舞爪的简直是冲我扑过来。我轻蔑的笑笑，手用力的扇在她精致的脸上。“这是还你的，罗闵熙，我要定了。”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那之后，常会有拦路的小鬼出现在我面前，我身上的伤更多了，只是那些小喽啰实在不上档次，每次都溃不成军。爸爸是空手道教练，高中之前，我都有刻苦在练。我做梦都会看到端木剪漂亮的脸蛋被气得变了形状。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加一把油，让她看见我与罗闵熙暧昧的样子，无中生有的误会，罗闵熙有口难辩。两人几乎闹翻了天。
　　天知道，在我耍小诡计，善良的罗闵熙望着我浅浅的扬着嘴角，露出一种百年不变的微笑时。我心里有多罪恶。
　　我刚刚看到闵蓝时，以为她不外两个身份，端木剪的帮凶，罗闵熙的追崇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是罗闵熙的亲妹妹，是那个所谓的嫂嫂找来助阵的。
　　她摆出打架的架势，看上去很专业。
　　两个女人的决斗，是为了男人，也不是为了男人，事情开始变得有趣，
　　可是，没过几招，就有一大堆小混混冲了出来，看那阵势是联合闵蓝冲我一个人的。那一刻，我真的很佩服端木剪，什么三教九流的人她都认识。看来我们这朵美丽的花似乎为了弄死我进了淤泥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闵蓝会帮我。她说她讨厌有人打扰的较量。
　　之后，我们打过很多次，她成了我唯一一个没有定输赢的对手。我没办法赢她，也没办法认输。我们会在打累的时候，肩并着肩坐在道馆的地板上。不说话，很认真的想自己的事情。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闵蓝这孩子，总觉得她骨子里有和我很像的东西，只是她没有回忆的负重，活得比我轻松。
　　我和闵蓝的友情，就这样开始了。
　　端木剪看起来很受打击，和罗闵熙闹的更凶了，结果两人，掰了。
　　第二天，端木剪就交了新的男朋友，听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痞子。
　　晚上，我在酒吧门口遇到罗闵熙，他穿着棉质的格子衬衫，满身重重的酒气，淹没了那场青草的盛宴。他踉跄的走了几步，扶住街边的电线杆，干呕几声，然后吐得昏天暗地。我跑到便利店买瓶水，递到他面前，我说，罗闵熙，你就不能像男人点么？他抬头望着我，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瞳深处扩散出一种绝望的悲伤。我轻轻的一怔，心中难过的彻骨，他错开目光，木然的从我身边走过。我拿着水瓶的手停在半空中，很落寞的姿势。我想他大概恨死我了，活生生的毁了他的爱情。
　　扑通。我听到闵熙跌倒的声音，他跪在地上，紧握拳狠狠捶打地面，我跪下来，抓紧他的手，陪着他一起泪流满面，猛地，他抱住我，我的心重重的一沉。我想我应该爱上了这个男子。尽管，我纠缠他是因为端木剪，但是每一次噩梦惊醒的时候，都特别想念那百年不变的微笑。
　　我跑到蔚小姿那里，不停的吃东西。我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想的全是他。蔚小姿，抱住我，让我勇敢一些。我突然就哭了，我对她说，我不敢爱，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想像你一样疼痛。那个夏天的事情不断的在我眼前浮现，我躲不掉那个可怕的梦魇。
　　那些都是别人的爱情，与你无关。蔚小姿很用力的向我喊。我愣住了。
　　我决定告诉罗闵熙我爱他之前，细心的打扮了一番。说实话我有些紧张，我开始翻自己的口袋，找烟。可我想起烟都被小姿没收了。她说，没有男人会容忍一个女人吸烟的样子比他们还帅。
　　我还是没板住自己，在街角的小卖店里买了一包烟。刚刚吸了两口，就看见闵熙在对面慌张的跑，后面跟了一大群男的。我当时真想抽端木剪那个贱人，丫十足的害人精。
　　第二天闵熙站在我面前时，我着实的吓了一跳，他换了干净的衬衫，刮了胡子，变回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他牵一牵嘴角，露出百年不变的微笑，让我产生错觉。他很认真的盯着我看，用漂亮的手指，摸着我额上的伤，对我说，我们交往时，我开始感激端木剪和新男朋友找痞子，让我可以挡在罗闵熙的面前，使他顺理成章的看到我的爱。
　　我知道爱情只是暂时迷了路，早晚有一天，他会顺着来时的方向，找回他在端木剪身上遗落的什么——他全部的爱，可我没办法拒绝。
　　当我不在年轻时，常常会偷偷的想起，这个青草气息的男子，和他百年不变的微笑。想起他和我说，大学毕业后，我们一起走遍世界，去寻找角落的风景。
　　我想，如果那时我再勇敢一些，不畏惧失败，也许苏珏的爱情也不会落寞了一世。我们两人会一起垂垂老去。多好。
　　闵蓝给我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他爸似乎疯了。
　　罗爸爸听说端木剪在外边作风不好，让闵熙和端木剪分手。最关键的是罗爸爸以为我是端木剪。闵熙不同意，他爸就打他。闵蓝说，姐，你快来，不然哥会被打死的。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简直不知该做些什么了。两年了，闵熙还没告诉罗爸爸他和端木剪已经没关系了，而拍拖时不小心被罗爸爸撞到的人，是我，苏珏。他居然宁死也不澄清这件事。我突然觉得无助。
　　我从未看见家庭之中，那么可怕的惩罚，闵熙跪在地板上，他父亲胀红了脸，额上的青筋突起，扬起皮带，狠狠地抽在闵熙的身体上。一下，血肉模糊；一下，皮开肉绽。闵熙不喊也不叫，血沿着臂弯向下流淌。我仿佛看到一颗年轻的心为自己的爱情坚定的跳动，他倔强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我是不会和她分手的。”那时我脑子里懵懵的，可是还是知道他口中的”她“，一定不是苏珏。不然他为何不说明白，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让苏珏的爱情，如此尴尬。
　　我帮闵熙清理伤口，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闽熙捧着我的脸：傻瓜，我不疼。我亲吻他的微笑，表情平淡地说：我答应了你爸爸，我们……分手。
　　那时，我们已经相爱了两年。
　　那时，距离我们梦想，寻找角落的风景，只有两个月。
　　那时过后，一切都没了。
　　回到家中，我靠在门板上，狠狠的流泪，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毕业后，我去了大西北，在那个几乎荒芜的城市，我孤单的活着。
　　没有朋友知道我在哪里。偶尔会和闵蓝发几封邮件，相互说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直到有一天，闵蓝告诉我，她哥结婚了。她还说，她不喜欢那个女人，总是穿着红得没心没肺的裙子，看着让人心慌。
　　我关上电脑，从此再也没收发过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