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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赎身 ...


  •   最后一丝天光收入云层之中,凉州城门半关的那一刻,有两辆马车前后驶来。

      前面那一辆,奢华宽敞,车轮碾起尘土飞扬,扑了守城们的差役们一脸。

      马车进城后便朝凉州城最繁华之处驶去。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呐。”差役抹把脸,朝马车忿然啐了句。

      话落,后头那辆马车也急急而至。

      这一辆马车,说是马车,实则更像牛车。
      车上坐着张盛和周仲。

      差役认出张盛,问了句:“都这时辰了还进城?”

      “有急事要办。”张盛跳下车,将那搭话的差役拉到一旁,搓着手问:“哥哥可知道铜雀楼怎么去?”

      差役一听,脸上就浮起浪荡的暧昧:“嗬,你小子。”目光轻浮往张盛身上打量,嘿嘿笑道:“也是,你这个年纪该开荤了。就在东市那边,晚上灯开得最亮的那几幢楼就是。”

      张盛本欲解释自己不是去消遣的,可这样一来,又难免会被差役刨根问底,万一泄露了周窈被卖进铜雀楼的事,会影响她的声誉。

      思及此,张盛闷闷地闭上嘴,不作任何解释,往差役手里塞了一串铜钱,便转身驾车离开。

      他与周仲赶到铜雀楼时,夜色已降,在一片昏昏暗光中,赶在他们前面的那辆马车也停在铜雀楼前。

      车上下来的人,身形颀长,如芝兰玉树,在一众前来消遣的男人中,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周仲眯起眼,问了句正在停马车的张盛:“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我东家?”

      这等时候,张盛满心满眼只有周窈,哪顾得上别的,敷衍地一瞥,只来得及瞥见一角衣衫,那人已经进去了。

      “周叔,甭管他是不是赵公子了,眼下咱们还是赶紧将阿窈接出来。”

      周仲回了神,按着腰,“你说的是,赎阿窈要紧,赎阿窈要紧。”

      两人走到铜雀楼门前,向迎客小童说明来意。那小童眯眼打量二人一眼,“要赎人,可带钱了?”

      周仲拍了拍腰间钱袋:“带了,带了。”

      小童便将两人带去管事处,找到桂婶,恭敬道:“这两位说是来赎姑娘的。”

      桂婶摆摆手,那小童便退下了。

      “来赎人,钱可带了?”和小童一样,桂婶开口第一句,也是问钱。

      并不是两人见钱眼开,而是周仲和张盛的穿着打扮,着实不像是有钱熟人的。

      周仲取下钱袋打开,掏出里头的那张银票,“带了的。”

      桂婶低眼一瞥。

      一百两,赎的应该是楼中使唤的女婢,或者已经年老色衰的花娘。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看这二人,像是父子,兴许是来赎被他们卖掉的女眷。

      女子若是被夫家典卖,十个有九个不会再被赎回去。夫家有了钱,宁肯再娶身家清白的姑娘,哪会再把身陷风尘的妻眷赎回去,招人嘲笑。

      这父子二人肯来赎人,倒是有良心的。

      桂婶面色温和了些,抽出一本册子,上头记着楼里已上年纪的花娘名姓贯籍,问周仲:“叫什么名字?”

      周仲一时没反应过来,报了自己的名:“周仲。”

      “不是你的名字。”桂婶嗤笑一声,翻开名册的扉页,“是你妻眷的名字。”

      周仲先讪讪地解释:“不是我妻眷,是我女儿。”顿了顿,才道:“叫周窈,今天刚从平凉的朱门赌坊送过来的。”

      桂婶神色一顿,眯起眼一边仔细打量周仲和张盛,一边道:“今天来的姑娘,名字还没送我这儿。你二人等等,我去问后院管事的,有没有一个叫周窈的。”

      说完,桂婶便收起名册,叫来一名护院看着周仲和张盛,转身走了。

      但她去的方向却不是后院,而是挽娘的院子,却被挽娘院里的女婢告知:“娘子去迎客了,前头来了位豪掷千金的客人,点名要莺娘子作陪。”

      莺娘子是铜雀楼的花魁,一年初次登台,便名声大噪,被人看中包了下来,至今没撒手。

      好好的摇钱树,成了他人的笼中雀。

      要知道这铜雀楼中,多少豪商贵客,一掷千金,就是想要一睹莺娘芳容。

      为此,挽娘心中一度不悦。

      但那位看中莺娘的人,是十万凉州守军的副都统,手握实权,又是镇国将军的心腹,实在开罪不起。

      挽娘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金尊玉贵地供着莺娘。

      好在莺娘是个懂事的,哄得那位副都统松了口,肯让她偶尔露面,为一些来铜雀楼消遣不好得罪的贵人,弹琴赋曲。

      只是在三个月前,不知为何,那位副都统忽然不许莺娘再见外客了。

      今晚来的这一位公子,生得相貌不凡出手阔绰谈吐得体,若是以往,挽娘肯定十分愿意把他往莺娘院里领的。

      可惜他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不是奴瞧不起赵公子。”挽娘面上盛着笑,语气柔婉:“莺儿这几天身子不适,实在无法待客。否则奴哪有把贵客拒之门外的道理。”

      有钱不赚是傻子。

      挽娘眼珠儿一转,身子柔若无骨地往这位赵公子身上挨去,风情款款地道:“楼里还有别的姑娘,同样色艺双绝,不比莺儿差。奴叫她们来陪公子……”

      话未说完,这位赵公子侧身一避,躲开挽娘的倾身靠拢,漠然地看着挽娘摔到地上,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挽娘摔了屁股墩,身上那几分做作的妩媚风情顿时化作狼狈失态,心中不由暗恨。

      “既然不便,我改日再来。”冷面无情的赵公子一甩衣袍,毫不迟疑地走了。

      正好这时桂婶寻过来,告知挽娘:“那周窈的家人带了一百两银票来赎人。”

      挽娘在赵公子受的气,这下便找到了发泄口。她冷冷地道:“那小姑娘日后长开了定是个尤物,一百两就想把人带走,简直痴心妄想。你随便寻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接走。”

      见到周窈的第一眼,挽娘就已下了决定,要将她调教成一棵摇钱树,哪会这般轻易放人。

      桂婶明白挽娘的心思,点头应是,转头去回周仲和张盛,随便掐了个借口:“赌坊把人送过来,开口向我们讨了二百两银子。两位拿一百两来,可没办法把人赎走。”

      周仲和张盛皆是一怔。

      “那要多少?”张盛明显局促了起来,带着几分小心地问:“二百两?”

      “五百两。”桂婶料定两人身家浅,决计是拿不出来五百两的,哂道:“三日内拿不出五百两,到时候又是另一番价了。”

      从铜雀楼出来,张盛和周仲都颓丧着一张脸。夜色深深,人影被灯照得如鬼魅。

      周仲长吁短叹:“五百两,我到去哪儿筹五百两呢?就卖了我也不值这个价。”

      张盛垂头不语,解开马车,驾车离开铜雀楼。

      城门已关,回不去平凉。两人随便找了户人家,花了十文钱在柴房里凑合了一夜。

      天一亮,张盛先是去了西市一趟,找相熟的小商贩借了一通钱。

      可大家都是小本买卖,手上余钱不多,张盛跑遍半个凉州城,也就筹了几两碎银。

      至于周仲,去找了他那两位把子兄弟章老三和鲁大。

      章老三给了百十来文钱。这已是他全部身家了,给出去,他吃饭都没着落。

      不过兄弟有难,他还是倾尽所有搭了把手。毕竟算起来周窈也是他侄女,小姑娘生得水灵,招人稀罕,实在不忍心看她进铜雀楼那种腤臜地方。

      至于家有薄产的鲁大,周仲在鲁家门口候了半天,才见到佯装睡醒的鲁大。

      得知周仲的来意,鲁大一掏口袋,耸肩道:“不是兄弟不帮你,实在是我也两袖清风,兜不住一个子儿。前儿赢的那些,昨儿个夜里都赔出去了。”

      说完,还又劝周仲想开些:“你想想你闺女进了那等销金窟,穿金戴银不愁吃穿,难道不比跟着你粗茶淡饭的好?再说,凭你闺女那姿色,若是遇到个千金老爷,肯替她赎身,纳回家中,那你不就也跟着水高船涨,过上好日子了。”

      这话说得好像周窈被卖进铜雀楼反而成了福气般。

      周仲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被气的。他虽好赌,但也没到泯灭人性要把亲闺女往娼窝里送的程度。

      “大哥既这般想,怎不见你把你家闺女也卖进去。”他撂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之后,和张盛汇合,一道回了平凉。

      得知周仲要替周窈赎身,平凉那些平日里没少说风凉话的人,这会儿倒都闭了嘴,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或多或少地出了点钱。

      但这般十文、几十文地筹措,一天下来,也不过才十两多银子。

      到了晚上,林璞归家,也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二十多两银子。

      周仲在灯下来回地算着账,双目熬得通红,可再怎么算,哪怕把周窈自己存下的那点钱加上,也就能凑个一百八十两银子。

      离五百两还差得远了。

      周仲绝望地喃喃:“是我害了阿窈。”

      林璞低声道:“我已托人带信给小五,请他帮忙在军中借一借。小五人缘好,应当能筹不少钱,明天就带回来。”

      周仲眼中重新有了光,军中将士手里的余钱多,继子萧训庭说不定还真能把这缺口填上。

      林璞又道:“张盛和他爹娘商量,想要典了酒楼。他爹娘答应了,只是有一个条件,阿窈赎回来后,得嫁给张盛。”

      周仲怔住。

      林璞道:“我瞧张盛为人不错,待阿窈又好,相貌虽有缺,但阿窈不会嫌这点,嫁给他不会受委屈。”

      周窈只嫌贫。
      可在平凉,张盛家算不上贫。
      她真嫁进张家,丈夫温柔贴心,公婆开明厚道,日子不会差到哪里。

      张盛皱着眉,还在犹豫。说实话,是他嫌,他想要一个相貌周正的女婿。

      “你别看张盛至今没定亲,就以为没人看上他。是他死心眼,非要在阿窈这棵树上吊死,但凡他愿意松口,明日上门说亲的媒人就能把张家的门槛踏平。”

      林璞道,“你再看阿窈如今境况,就算她身子清白地回来了,到底在娼窝里滚了一圈,名声算是毁了,哪个好人家肯求娶她?今时不同往日,张家肯松口,还愿意让阿窈进门,你就该烧高香谢祖宗保佑了。”

      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终是敲醒了周仲的糊涂脑,咬牙道:“行,嫁。”

      这桌上的一百两银票,还是张家出的。要赎女儿,就只有应下张家这门亲。

      “你立张字据,白纸黑字写清楚了,明儿我拿去给我东家。”林璞道。

      周仲恨恨地瞥一眼林璞:“放心罢,我言出必行,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悔。你不就是怕阿窈祸害你儿子么。”

      林璞此番劝说,确实抱着私心。

      儿子萧训庭对阿窈确实不一般,从前年纪小,她这当母亲的不好挑破那层窗户纸。可如今儿子已十四了,周窈又落这样的境地,若是再在家里留两年,难保不会发生什么。

      能把周窈嫁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林璞不为自己辩解,只说:“写完字据就早点歇了吧。”便转身躺床榻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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