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山》故有

22、第二十二章 失控

　　曲向川睁开眼睛，只见眼前老者枯瘦的手臂上嵌着一个树叶大小的碎裂剑身，剑身已经完全没入了骨头中，此刻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老者下意识痛苦地想要捂住手臂。

　　而原本挥拳向曲向川的络腮胡也自顾不暇。

　　因为此刻正有另一块碎铁片仿佛受人操控般地不断攻击他，络腮胡也因躲避碎裂剑身的攻击而闪到了一边。

　　曲向川见双方攻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立即抓住机会，抬脚将短刀从地上踢起，右手抓住短刀，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见曲向川脱离了危险，那老者臂上的剑身立即从骨肉之中脱离出来，络腮胡身边的碎片也停止攻击，都飞回了林山的身边。

　　那原就极浅的月色不知何时消失殆尽，只剩下阴森可怖的暗夜，林中的树木无风自动，树叶沙沙作响。曲向川看见林山周身悬浮着五片大小一致的碎剑，脚踩着枯叶一步一步逼近三人，那枯枝的碎裂声伴随着林山的脚步声传入老者和络腮胡以及曲向川的耳中。

　　络腮胡也顾不上曲向川了，握着拳头做防备状，全神贯注地看着林山。而此刻老者却已经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别的原因，在他眼里的林山宛如地狱而来的死士，散发着黑暗而腐朽的气息。老者顾不上手上的伤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黑暗中的林山：“你……你是什么人！”

　　几米远处的林山并不作答，只是继续逼近，风越来越大，将林山的衣服吹起，林山的身形仿佛高大壮硕了几分。

　　与此同时，山林中忽然起了一片大雾，追捕林山和曲向川的村民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挡，也都停了下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了，空气中静得可怕。

　　村民们警惕地看着四周的雾气，完全无法辨别方向。忽然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这些人脑袋中紧绷着的弦忽然被打破，人群中有人开始惊慌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呼吸急促，惊慌地看着上空的迷雾：“山……山神！一定是山神发怒了！一定是！”

　　“闭嘴！”阿叙闻言立即斥责道：“不过是寻常的夜间起雾罢了，大家分成四队，沿着不同的方向搜寻，找到的那组便能多分点肉食”，阿叙镇静地发布命令。

　　尽管村民们心里已经动摇，但还是敌不过食物的诱惑，七八人组成一对，陆续走入了迷雾之中。

　　迷雾的中心处，林山立于老者身前，右手掐住老者的脖子。老者靠在树上不住地挣扎身体，双手抓住林山的手臂，下意识想要摆脱，但都无济于事。林山掐着老者脖子的手并没有一下子卡紧，而是慢慢地收缩，老者脸上的青筋渐起，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阿叔！”一旁的络腮胡想要冲过来攻击林山并救下老者，不远处的曲向川见状立即抬脚阻拦络腮胡。但不待曲向川动手，就见两片铁块从侧身迅速飞过，抢在曲向川之前将那络腮胡划了几道血痕，铁块并未向之前那样嵌入敌人的血肉之中，而是在划开伤口后便迅速返回，又与那其他三块铁块一起悬浮在了林山的周身，仿佛忠诚的护卫。

　　“别……别过来”，老者对着络腮胡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曲向川闻声回头，只见原本背对着自己的林山也正回身看着络腮胡和曲向川的方向，那幽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亮光，与其说回头看着这处，更像是仅仅面对着此处，眼神却没有一丝聚焦。

　　曲向川忽然响起来那次鬼夜，在小竹家的槐树下一般，林山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山子”，曲向川察觉不对劲，立即大喊。

　　林山闻言将头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仍然看不出眼神，但曲向川知道，林山在看自己。曲向川立即抬步快速走向林山。曲向川全身是伤，但都被沾着枯叶和泥土的衣服遮住了，除了脸部的一些淤青，还算是体面，刚刚被打伤的右脚忽然失了力气，曲向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林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但这杀气不是对曲向川，而是老者。

　　曲向川稳了稳身体，腿部的疼痛愈加剧烈，忍着抬头，不过两秒之间，林山已经转回了头，掐住老者的手力道倏地加重，那老者眼中立即只剩下了眼白，原本剧烈挣扎的双脚也逐渐无力。

　　“山子，放下！”曲向川看到眼前的场景，顾不上疼痛，跛着脚跑到林山身旁。如果此时不制止，山子手上留下了人命，那等他清醒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曲向川握住林山掐着老者的右手，林山那修长的手掌从未向现在这般坚硬无比，曲向川只得一指一指地掰开。被扼住喉咙的老者得到了一丝缓解，空气顺着口腔进入了喉中，立即急促地咳嗽起来。

　　被掰开手指的林山看向曲向川，眼中仍然是涣散的黑瞳，失去灵魂般的诡异。而此刻的曲向川却盯着林山的眼睛做出了一个十分不合氛围的举动，他将左手放在了林山的肩膀上轻轻拍打，低声轻柔重复道：“山子，没事了啊，一切都过去了……”，像哄小孩般的语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山周身漂浮着的碎剑也都失去了磁力般，纷纷掉落在地。林山掐着老者的手渐渐放下，紧绷的身体变得舒缓，涣散的眼瞳逐步恢复正常。

　　林中随风而晃动的树枝也都慢慢停下，空中的枯叶散落下来，被乌云遮蔽的月光再次洒落在了山林之中，外围的雾气开始慢慢消散，被雾气阻挡的村门们终于能够看见眼前的路，外部又变得吵闹了起来。

　　林山只觉得恍惚了一瞬间，然后便被吵闹的声音唤醒。原本合围曲向川的那两人，一个正靠着树喘着粗气，另一个则在他们身后一副警惕模样，不敢上前。

　　而曲向川正站在自己的身边，脸上几处挂了彩，林山皱眉看向曲向川。

　　“别看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命有多大，没事的”，曲向川看见林山恢复正常，笑嘻嘻对林山说道：“我们要赶紧离开了”。

　　林山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目前林中的情况来看，听曲向川的话没错。

　　“等等！”两人刚要离开，曲向川突然弯腰，捡起林山脚下的几块铁块以及断了的剑柄，将其用衣服包好：“好了，走吧”。

　　“捡这破玩意做什么”，林山不解。

　　曲向川闻言无奈摇了摇头：“保我老命用的”。

　　林山和曲向川迅速离开了事故现场，络腮胡还想上前追去，但被老者制止了。雾气不一会便全都消散了，村民们很快找到了这里。

　　老者靠着树滑落在地，看着林山和曲向川离去的那早已不见踪影的方向，并不让村民去追击，而是放声大笑起来。那沙哑的声音，似笑声，又似哭声。

　　幽深的森林上空一个鬼魅的身影，跳跃在枝桠之间，跟随着林山二人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