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海女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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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听到了他所怜惜的使者的祈祷，他忍不住赐予她更多。
顷刻间，天地变色。海浪翻滚汹涌，打破了彼时的平静，一团团漩涡悄然出现，海潮猛烈地击打着岩石与滩壁；深海的海兽发出鸣音与咆哮，似要撕碎玷污海神的罪人；乌云密布，遮盖了圆月；大雨哗哗落下，不给人一丝躲闪的机会。
族人看见海神的怒吼，纷纷跪地祷告。唯有二人不为所动，一是被绑住手脚无法动弹的爱丽辛，二是死死瞪着原子希的耶勒茨。
众人无不震惊于原子希的威力，他们高声喊着“海女！海女！”，并对耶勒茨和爱丽辛投去愤懑的目光。海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海神是在不满那些玷污他的人！谁会玷污海神呢？除了一个从未展示过真正的神力的假海女，以及一个质问怀疑他们此行目的的大长老，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是谁先抓起一把沙滩上的碎石，朝着爱丽辛与耶勒茨二人狠狠掷去。人们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纷纷动用周身一切能动用的利器，使尽浑身解数，将贝类、蟹壳、石头、沙子等等全部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两个罪人。他们不敢在海神发怒时起身，但却敢咒骂触怒海神的罪人。
耶勒茨本想使用神力遮拦扬沙与石块，顺便狠狠地给砸他的人一个教训，但他试了半天，却抽调不出一丝力量——他被禁锢住了！耶勒茨凶恶地瞪向原子希。除了这个贱人，谁还能控制住他？
原子希站在雨幕中，周身却清爽干净。海神好像格外偏爱她——汹涌的涛声在她耳里是孩童的银铃笑声；凶猛的海兽的嘶鸣像是猫崽撒娇；就连雨珠也不会挨到她，淋湿她的发和衣。
漫漫雨幕遮挡不住她的视线，她看着耶勒茨目眦欲裂地瞪她，却连动都不能动，只觉造化弄人。耶勒茨在夺取上任海女的神力时，肯定不会想到他会有今天。在原子希眼中，他甚至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都不如。他体内的那一丝神力，恰恰是她制服他、禁锢他的媒介。原子希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力量如此强大，甚至能引导他人体内的神力。冥冥之中，她能感应到，似乎只要是属于海女的力量，都能为她所用，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海神真正钦定的唯一使者。
原子希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说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海女，这并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真正的海女将由海神判定。”
言罢，她转身走向海面。
有人伸出双手，想要出言阻止，却被身边的长者拉住了，长者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看下去。
那人仰面看向前方，却被接下来的一幕幕瑰丽的画面震撼到失声。
原本翻腾不止的浪花在触到原子希脚面的那一刻忽然变得乖巧无比，深蓝色的浪转眼间变成了剔透的粉色，像是少女看向情人时那羞窘的脸庞。乌云猛地散去，疾风将歇，暴雨骤停。圆月洒下光辉，映得海面显出清朗的淡蓝。原子希甚至没有借助任何竹筏与船只，便能赤足立于海面之上，如履平地。细细看去，有繁复的花纹抵住她的足，神秘又华丽。明明还是黑夜，天际线却有浮光闪现，似是东升的旭日欲意破水而出。远处有海兽发出鸣音，众人不自觉地被吸引，却见无数只粉色的海豚跃出水面，为海女送上祝福。沙滩上不知何时冒出许多晒月的蚌，它们打开蚌壳，露出莹润的珍珠，为海女祈福。
原子希踩在海面上静立片刻，忽地，她伸臂一挥，巨大的神秘的法阵出现在她的脚下，两道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柄银色权杖，复又飘回她的眼前。就在原子希伸手握住权杖的那一刻，万兽齐鸣。
原子希的额间浮现出一朵蓝色的泪状花纹，她闭着眼，挥舞了一下权杖，却见杖尖精准地指向爱丽辛的鼻尖。她开口吟唱道：“海神啊，海神。请告诉众人谁才是您忠诚的信徒吧，谁才是海珠真正的拥有者。”
爱丽辛的手脚被绑在竹筏上，她的嘴里塞着破布团，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异象，拼命挣扎，却毫无效果。她体内血气翻涌，有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滚滚流下。她腹部的那颗珠子受到召唤，上突下陷，闹腾个不停。可以说，这是一场较量，是海神与束缚住海珠的黑色不明物的力量角逐。
幸运的是，海神的力量终究更胜一筹。在原子希加大力度时，爱丽辛体内的海珠莹光乍现，它浑身颤了一下，继而回缩，暗中积蓄着力量，在到达峰值的那一刻，它猛地一顿，再一抖动，刹那间，困束着海珠的黑色物体被它挣脱，海珠冲势不减，顺着爱丽辛的咽喉飞身而出。
爱丽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她剧烈地咳嗽着，麻布被她咳掉，她浑身打颤。突然她顿了一下，打了个大大的激灵，然后又吐出一大口黑血。
海珠被她咳了出来，它那莹润的色泽和完美的形状顿时吸引了沙滩上所有人的目光。人们张大嘴巴，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望着在空中欢快飞舞着的海珠，似乎所有人都能体会到海珠的愉悦，像是无辜之人终于摆脱了坏人的绑缚，重获自由！
人群中一片寂静，这时候，哪怕细微的声音都能被听得很清楚。在众人恍然间，只听后方传来族长的低声喃喃，“这，这，这个海珠怎么会这么小？怎么会这么小呢？这不对啊……这不对啊……”
族长的惊疑声虽小，但恐慌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语瞬间袭遍整个部族。人们回过神来，惊叱地环顾四周，却见身边的人也目光慌然。众人脑海中的弦忽地绷紧，心脏剧颤。这一切的发生，只因他们想起了祖训中的一句话——使者成年，腹内海珠圆似拳！
这一祖训业已流传了百年、千年，从不会出错！当每个海女十八岁成年之时，她体内的海珠才会长成男人们的拳头大小，那时，海珠才能被前任海女深切地、准确地感知到！可是，现在……人们不自觉地望向空中飘着的海珠，心中脑中一片空白——这颗海珠莫说有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小了，就连婴孩的拳头大小都没有！再怎么看，它也只有指甲盖大小！
几乎所有人都红着眼瞪向爱丽辛，他们紧捏着拳，状似要冲过去用拳头将她砸成肉酱。所有的辩解和话语都变得苍白，事到如今，爱丽辛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族人们或许是愚昧的，但这不代表他们傻，恰恰相反，但凡是与海神有关的不对，他们都会格外警醒，容不得半点糊弄！
爱丽辛颓丧地瘫倒在竹筏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失去了海冠，也失去了海珠！她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前世与今生，所有人都在和她作对？她明明是受到海神眷顾的人，是海神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但为什么海神不再继续庇护她？这一刻，爱丽辛满心怨愤和妒意，她恨上了所有人。她恨她那个不知身份的亲生父亲不站出来保护她；她恨族人的逼迫；她恨她妹妹这个贱人在觉醒后对她所做的一切；她更恨海神不保护她，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侮辱、被责难、被欺负。
可爱丽辛的恨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族人们此时更在乎海珠的状况；从未挑明身份的她的亲生父亲只在意他自己体内剩余的那丝神力是否会被影响；而原子希就更不在乎了，毕竟她才应该是海珠真正的拥有者；至于海神，很遗憾，海神甚至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爱丽辛这号人的存在。
原子希执起权杖，杖尖散发出点点银芒。海珠受到了指引，蹦蹦跳跳地向她飞去，欢快的像是急于归家的孩子。海珠的速度很快，似流星一般划过汪汪海域，人们甚至只能捕捉到它的残影。众人的心神都被那一颗小小的圆珠牵走，他们看看海珠，又看看真正的海女，忍不住低声祈祷，寄希望于海女有办法使海珠恢复原貌。
可原子希有办法吗？答案是有的。
海珠本就属于原身，虽然在原身很小的时候海珠便被人挖去，引入爱丽辛的体内，但是，海珠与海女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一体，二者缺一不可——海女用身体蕴养海珠，而海珠反哺海女神力。这是神明定下的法则，岂能容利己者破坏？
爱丽辛与幕后黑手错就错在她们将所有事情都想得太过简单。海珠被封在爱丽辛的体内，但爱丽辛非但没有海女的觉醒资质，更别提她还是上任海女的私生女，背负着神明的诅咒。这样的一个人，海珠又怎会奉她为主呢？如此看来，海珠承受着如斯折磨，竟然还能维持着它刚被人从真正海女体内挖出时的样子，称之为神迹都不为过。
原子希在经历了远古的洗礼以及神明的祝福后，心神和灵魂好像也被洗涤。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她更像是自然孕育出的使者，她从未感觉自己和自然如此贴近，那是她身处于钢铁之城所无法体会到的。她甚至觉得，此刻若是有人想要亵渎、毁坏自然女神，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同女神站在一条阵线上。
海珠漂浮在原子希的头顶，润泽的海珠就像是海冠上镶嵌的绝世珍宝，它们本就属于真正的海女，此刻相见，两个凝聚着海神之威的灵物之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反应，只见一道道无形的波纹以二者为圆心向外扩散。众人只觉得耳鸣声阵阵，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都好似消散不见，耳边回荡着的唯有远古的咒语。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有一瞬，等人们回过神来，才发现萦绕在他们耳边的咒语竟不是幻觉！
众人不由顺着咒声的来源方向望去，却见有点点星光从伫立在海面上的海女体内浮出，那星光有意识地汇入海珠，而海珠也似那不知饥饱的饕餮，大口大口地倾吞着光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海珠的光芒愈来愈亮，直到它好似吃饱喝足般的打了个响嗝，只听“铛”的一声，有钟声传来，海珠光芒猛地大绽，刺得人眼不敢直视其锋芒。
待光芒散去，人们举目再看，就见那原本小小的海珠变得跟拳头一样大！其光皎皎，似与日月同辉！
众人再也抑制不住欢呼声，他们边笑边哽咽。因为，尽管先前人们一直在祈祷海女能让海珠恢复原状，但说实话，他们并不抱希望。毕竟从族中的记载来看，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海女与海珠本是共生的存在，又有哪位祖先能想到竟有人敢冒死窃取海珠呢？像这般触怒海神之事，海神不发怒怪罪他们就已经很好了，他们根本不敢奢望海神的原谅……但是！没想到的是，海神不仅没有怪罪他们，更是赐予了他们一位力量强大的海女！一时间，族人们对原子希的敬畏与热爱到达了顶峰！
原子希当然也感受到了某种信仰的力量，那种力量虽然暖融融的，却和她体内那股清凉的气流并不冲突，相反它们融合得很好。但是，她并没有停止咒语的吟唱，流畅、绕口、却神秘的咒歌变成一个个华丽的字符从她口中钻了出来，那些字符带着钩子，先是温柔地抚过海珠与海冠，继而目的明确地飘向耶勒茨。
耶勒茨只觉得体内气血忽地涌动、翻滚，他“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没过多久，他便彻底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瘫倒在沙滩上。他不停地抽.搐着，一口一口的鲜血被他喷出，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的须发兀地变白，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好几十岁。
事实上，耶勒茨对他体内神力的束缚甚至比不上爱丽辛牵绊海珠时的力量！所以，那些由咒歌幻化而成的字符轻而易举地便勾出了他体内的那丝原本就属于海女的神力。此情此景，不禁教人感叹耶勒茨的命运和爱丽辛的何其相似。
咒歌勾着神力往回走，它们飘过海面，海浪轻轻涌起，真心地欢迎它们回家。原子希感受到它们的愉悦，忍不住勾起嘴角，她轻轻挥舞权杖，引着那丝神力归入海珠。
那抹神力眷恋地滑过她的脸颊，不舍地钻入海珠。
“噗呸！噗呸！”
别人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原子希却能感受到。她察觉到某种细微的响动，不由仰头望去，却见海珠嫌弃地将那丝神力呸了出来，然后向后退了几退，拒绝它靠近的意思不言而明。而那抹神力在被吐出来之后，则是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发出嘤嘤嘤的啜泣声。整幅场景，就像是一起霸凌惨案。
而目睹全过程的原子希：……
她无奈地伸手将那丝神力引入眉心，然后又重新拽出来一抹她自己的本源神力给海珠吃。
海珠欢喜地嗷呜一口吞掉她的神力，满足地打了个超级响的饱嗝后，亲近地蹭着她的额发。而与此同时，那丝从耶勒茨体内勾出来的神力则在原子希的身体里畅游，就像是被关了几百年的顽猴终于被放了出来，止不住地撒欢。
这一刻，原子希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海神的使者，而是成了育儿园的馆长。她似乎已经预计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将会颇不宁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海女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