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因疏忽》杖藜徐行

3、别后忆相逢

　　她自小就不太喜欢“后来”这个词，她想但凡故事还在继续，他们还在一起，她就可以省略解释，省略故事的前因后果。
　　她不需要解释她为什么爱他又是为什么不爱他，两个人是为什么在一起，又是为什么分开。
　　只有不爱了才需要证明他们曾经爱过。
　　她记得，她跟叶榆泽应该是在一堂选修课上认识的，他的话很多，明明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打游戏，却也张扬地引起老师的注意，爱接老师的话。
　　那天，上体育课的老师搞错了上课时间，拖堂了二十分钟，于是她下一堂课就迟到了二十分钟。
　　对她来说，迟到是常态，只是毕竟是这门课的第一课，她还没摸清老师的脾气，总归是危险的。
　　她匆忙赶到教室，想要像往常一样从后门进去，结果后门紧锁，她只能明目张胆地从前门进，偷偷地在第一排坐下。
　　教室内在进行热烈的讨论，老师刚好在教室的后面和学生交流，没有发现迟到的她。只是，同学发现了，该死的小组讨论要求每组最多五个人，老师热情地走向她，把她领到了那个只有四个人的小组，在两男两女中插入了一个她。陈洱觉得自己是组织这场相亲的媒婆。
　　她只能对他们抱以尴尬的微笑。
　　这类凡是和创业有关的课程，老师的第一堂课总是有着惯常的套路，打着扩大交际圈的幌子来进行小组之间的尬聊，小组成员各自介绍着自己的基本信息，然后老师随即抽一个成员来复述身边人的信息。
　　只是她到得太晚，小组成员早已介绍完了自己，她只能茫然无措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专业、姓名。
　　“同学，你好像还没说你的优点吧。”这是叶榆泽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局促，陈洱想。
　　“要不你随便编一个，善良什么的都行。”一个好心的提议。
　　她叹了口气，举什么例子不好，偏偏是善良，她皱着眉说，“那就善良吧！”
　　她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夸她善良可爱，这两个词对她而言太像是勉强的赞美，夸无可夸。就像是那句歌词，“但是你可爱至极”，前半句却是“你并不美丽”，好像有一种天然的逻辑，因为你不美丽所以你可爱。
　　后来，她总是会在最后一排见到叶榆泽，而她也会坐在最后一排。
　　毕竟老师上课实在太无聊了，当然她也想偷摸地多看他两眼。
　　“叶榆泽还挺好看的。”
　　这是她对叶榆泽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肤浅的好看，数不出来一二三点。她记得每每坐在他旁边，他高大的身躯可以为她挡住下午斜射的太阳，特别实用。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动心的那个瞬间。
　　他跑到她面前，他说他要请她吃饭，他说他缺女朋友，他说他要跟她在一起。
　　陈洱想，自己大概是太饿了，她动心了。
　　爱意那般排山倒海，来势汹汹，即使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个人，你也会喜欢上喜欢他的感觉。

　　陈洱望着叶榆泽生气离开的背影，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
　　她想，换作是当年的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装聋作哑，她会直截了当地向他抱怨，你怎么又生气了。
　　可是直截了当是需要勇气的，她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她大概只是有点怀念当年的自己。
　　她对叶榆泽，大概就像杨万里笔下所写的那样“浪愁余热在，会自有凉时”，讨厌，不过是迟早的事。
　　谁会留恋一个自恋狂呢，是谁也不会是她，她努力地说服自己。

　　电话铃响，一个陌生的来电。
　　“你来医院停车场吧，包我给你拿了，带你一程。”
　　“是…小天吗？”声音再像，也要确认一下。
　　“嗯。”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她往停车场的深处走，突然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她抬头，手的主人将她轻轻一拽。
　　“这里，别瞎跑。”声音轻轻地。
　　“你是动作戏演多了吗？”这种接头方式还真像谍战片。
　　“你是指哪类？”何木天直视陈洱，眼里多了几分狡黠，“说说看，姐姐。”
　　“要不你还是把墨镜戴上吧？”答非所问，是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好，上车吧。”言语里充满了笑意。

　　陈洱绕过车后，朝副驾驶的位置走去，她试图打开车门，车门紧锁，何木天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坐后排，果然，后排的车门可以顺利打开。
　　“姐姐不好意思，待会儿我还要接别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坐哪儿都一样。”
　　他不说还好，说了倒显得我自作多情，陈洱心想。
　　“住得习惯吗？”
　　“什么？”
　　“我的房子，住得习惯吗？”
　　原来是你的房子。
　　“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谁的？姐姐你在这里人脉还挺广啊。我平常活动大多在北京，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被公司征用了。”
　　当员工宿舍吗，这件事如果发生在罗宋身上，倒是合情合理，毕竟他是一个公司都设在郊区的老板。
　　“那你如果回来住哪？”
　　“公司征用我的，我就征用老板的呗，不过现在…”“既然是姐姐住了我的房子，我回自己的房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吧。”
　　何木天现在有些后悔把陈洱安置在后排了，跟她说话，总是忍不住想转头，不过，至少挖好了第一个坑。
　　“合情合理，”陈洱点点头，“话说，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这样你可以跟东叔多呆一会儿。”
　　“我爸他有人照顾的，而且谁说我要送你回去。”
　　“你说你要带我一程的。”陈洱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我带你去公司报道啊，不过去公司之前我们要先去机场接人。”
　　陈洱反应过来自己是上了贼船。

　　去机场的路途遥远，陈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坐后排有坐后排的好处，没有直射的阳光扰人清梦。
　　隐隐约约间，陈洱听到了几个男孩交谈的声音，后车门被打开，有人钻了起来，她睁眼想探查一下情况，转头看见坐到她旁边的何木天，与其说是坐倒更像是贴，他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姐姐，你醒了？”何木天醒了，略带睡意地说道。
　　“老大你真是不厚道啊，说开车来接我们，车是开来了，结果要我们自己开回去。”一个不算熟悉的男声。
　　车上好像多了不少人，除了主驾驶以外，副驾驶还有何木天旁边都各睡了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按照这个人数，她似乎明白何木天之前说的接人接的是谁。
　　她现在是跟整个HALO组合在同一辆车吗？
　　她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姐姐，你长大了，要学会淡定。”他只是在装睡。
　　车厢里，只有何木天一个人的声音。
　　“我只是觉得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的感觉真好啊。”陈洱高兴得快哭出来了。
　　“老大，我没办法装不知道了。”
　　然后是一顿爆笑。
　　何木天怎么也想不到，陈洱居然是他们的“妈妈粉”。

　　这不能怪陈洱。
　　毕竟，当年是陈洱给他们定的组合名。
　　halo，很像中文的“哈喽”，而作为英语单词，则是“光环”的意思。
　　如果非要取一个含义，那么它一定是出自刘若英的《光》，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
　　闪耀一下子，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光芒，晕眩一辈子，是向粉丝发出的邀请函。
　　一辈子，只有在粉丝的世界里才不像一句空话。
　　在那个世界里，许下了那么多十年之约。
　　十年是望不到尽头的，但会不难相信他们可以就喜欢这件事情，做够十年。
　　他们喜欢，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多更多的他们也喜欢。
　　“来，我有一个梦想，想跟你谈谈。”
　　这是陈洱这些年黑暗角落里难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