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的调香师》羽千落

3、002 危机

　　这人是怎么回事，先是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紧接着又问出那样的问题！实在不好意思，想失恋的话，首先得有一个男朋友，这种生物十八年来可是一次也没出现过。
　　“不……那个，我没有失恋。”她勉强招架，开始思考这个好心人什么时候才走。
　　好心人诧异地睁大眼睛，“没有吗？真奇怪，‘遭恋人抛弃的打击令她心神涣散’，我明明在书里看过这样的句子。唔……所谓‘心神涣散’表现在气味上不就是你这样吗？还是说‘遭恋人抛弃’并不能与‘失恋’划上等号……”他咕咕哝哝，目光移向远处，陷入了沉思。
　　雷音也沉思两秒，果断下定决心，抬眼一瞥，弯腰，飞快闪人——
　　“啊，等等。”身后响起呼唤。
　　——给我继续思考失恋问题啊！
　　怀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雷音缓缓转身，再次对上好心人。
　　微风吹拂，他身上传来轻细悦耳的“叮铃”声，雷音这才注意到，他右耳下挂着一枚奇特的耳坠，由一排由短渐长的细银管组成，风过处，银管相互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就像风铃。
　　当着她的面，他抬手拂过耳坠。嘤然奏响的音阶犹如涧中鸟鸣，浓淡不一的蓝色调光晕呼应着音调高低透出银管，同一瞬便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眨眼间的变化结束了。
　　他再一次朝她伸手，这次不是递出纸巾，只是在她鼻子下面摊开手掌——
　　淡薄的水色烟雾在她面前弥漫开来，一股清寒的木香涌入身体。
　　一瞬间，她不在近午时的城市街头了，而是来到了空旷无人的雪山之巅。绵延无尽的纯白色围拥着她，初晴的天空清澈得像一整块最好的水晶。寒风裹挟雪屑吹在她脸上，吹散粘附于她身心的疲惫，吹遍四肢百骸……
　　香气逐渐飘远，雷音睁开眼睛。
　　穿过叶缝的阳光、身边呼啸而过的车声令她感到恍惚。何者为真，何者为梦，她一时竟无法清楚地分辨。
　　阳光下面，好心的青年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嗯，这下你闻上去好多了。”
　　还是“闻上去”，可这回雷音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措辞。不知为什么，她感到自己能理解他的意思。她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肉眼无法查知的变化。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还能闻到那些从前不会注意的气味，但它们没有那么令人难受了，就好像身体已经将之作为日常的一部分加以接纳。
　　——是这个人为我做了些什么吧？
　　雷音想起他拂过耳坠时手底渐次明灭的蓝色调光晕，想起那种犹如将连绵雪山捧至她面前的清寒香气，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到底是什么魔术，她也不太清楚，可至少明白自己受了人家的照顾。
　　“真的非常感谢！”她低下头，由衷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道谢才好……啊，快到中午了，你方便的话，午饭不如就由我……”由我请客，她本来想这么说，可说到一半陡然想到……自己的钱包现在根本不是能请客的状态啊！
　　幸亏好心人没有听懂她想说啥，点头应道：“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那么，我接下来还有工作，这就告辞。”
　　说完，他真的拔腿就走。雷音想叫住他，可转念一想，他已经说了有事，再勉强说不定反而让人家为难，便朝着他的背影再喊一句：“多谢啦！”
　　青年挥挥手，没有再回头，那一袭以外出服来说稍显华丽的淡蓝外衣随风飘扬，耳坠碰撞的“叮铃”清音仿佛又传入了雷音耳中。
　　——虽然有点奇怪，但确实是个好人就是了。
　　雷音站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头，目送青年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没入人群，这才转身打算找个便利店先填填肚子。
　　走出几步，她的步子却逐渐放慢。
　　——等等等等……那家伙刚才往哪走了？
　　似乎是……过了马路，又往前走了一点，然后拐进旁边一条小路……
　　雷音使劲回忆，越回忆越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平时住在城市外围的镇子上，偶尔进城不是来买东西就是来会朋友，会的朋友基本就只有那一个，今天也是为此而来。那个朋友……说来惭愧，从国中开始就是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雷音平时没少从她嘴里听闻城里不良团体的事迹，他们惯常的出没场所也有所耳闻。
　　没记错的话，好心人刚走进去的那条街周边……好像不太安全啊？
　　还是提醒他一下比较好吧？雷音迟疑了。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可好心人的穿着打扮不可谓不显眼，脑子又有点迷糊，随便走在大街上都是一副“人傻钱多速来打劫”的样子，再主动撞进不良团伙的地盘……
　　越想越觉得不能放着他不管。她转身奔过马路。跑动之中，先前那股害她呕吐的恶臭又涌了过来，还渐趋浓烈，看来气味的源头便在附近。
　　顾不上理这个，她冲进岔路。两旁高耸的陈旧建筑遮住了阳光，种种酸腐、阴湿的臭气杂乱地涌动，在雷音心中覆上一层不安的阴霾。
　　她按捺不安，忍耐臭味，逡巡视线搜寻那道淡蓝色的身影，所幸很快便找到了。那家伙慢悠悠走在十几米远的前面，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好像是特地跑来这里观光，那副悠闲的样子让雷音毫无来由地心中冒火。
　　——稍微有点警惕心啊，你这个人！
　　——真是的，显得我像个傻瓜一样……
　　心中暗暗抱怨，脚下却不敢停。雷音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他身后，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哇啊啊啊啊！！！！！”好心人大声惨叫，雷音瞬间也被吓呆。
　　——叫个鬼啊你，叫叫叫！生怕□□不注意我们还是怎样！
　　好心人叫完之后飞快转身，和雷音对上了视线。
　　大眼瞪小眼，三秒。
　　“喔，是你啊。”他的声音一下子非常平静，“吓死我了。”
　　“我才吓死了！”雷音忍不住低吼，“这附近不太安全，先出去再说。”说着，她迟疑一下，还是抓住好心人的手臂，不管怎样先把他拖出危险区。
　　好心人被她拖着前进，也没有特别挣扎，只是疑惑地问：“你说这附近不太安全是什么意思？”
　　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雷音便随口答道：“就是随时可能冲出一群人打劫你。”
　　“冲出……从哪里？”
　　“屋子啦，巷子啦……啊，或者像那边那种地下室里面啦……”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就要冲出来了吗？”
　　雷音走出两步，脊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他们’？”
　　好心人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进来的时候我就闻见了，那间地下室里有不少人，其中几个一直很紧张地盯着我……啊，当然，现在是盯着我们了。”
　　——这种事你不早说！
　　甚至没工夫喊出这句话，雷音一把抓紧好心人的手臂，加速狂奔！
　　“唔等等……”
　　——谁要等啊！
　　雷音强压下心头奔涌的草泥马，全力奔跑，可惜为时已晚。没跑两步，她便被迫停下脚步。
　　房屋、地下室的门扇纷纷打开，一群街头打扮、气质不良的青年鱼贯而出。
　　他们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走向两人，犹如一群迫近猎物的野兽。雷音往后一瞄，不禁紧张地吞咽口水——后面也有人，他们毫无疑问地被包围了。
　　置身于预想中最糟糕的状况中，雷音反而感到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冷静。第一秒，她想搬出好友的名字，看看能不能和这群人套上近乎，旋即又觉得不妥，万一那家伙招惹过这群人怎么办？那就弄巧成拙了。
　　保险起见，暂时还是不要提到她比较好。
　　下定决心后，雷音便强作镇静，竭力作出无害的笑容说：“那个……我们只是路过。”
　　旁边的好心人分辩道：“不是啊，我是为了工作才来的。”
　　“……你在卖萌吗，这种不合时宜的诚实！”雷音崩溃地扶额。
　　不良团伙瞪着他们，当先一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似乎是头领。只见他朝好心人一抬下巴，问旁边微胖的同伙：“就是他？”
　　胖子立刻趋近回答：“诚哥，绝对是他没错。独眼的家伙揍龙一时，他就在旁边，两个人有说有笑，我看得清清楚楚！”说着，他顶着乌青的眼圈狠狠瞪一眼好心人，那种看仇人的眼神害雷音的心像蹦极一样飞速沉落谷底。她既愤怒又不安地一瞄好心人。
　　——结果反而是你的朋友招惹过这伙人吗？
　　——这回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们两个真的应该坐下来好好检讨一下“交友不慎”这个问题！
　　团伙首领得到确认，便排开众人走上前，睨着好心人，慢条斯理地说：“前天，你的朋友打伤了我的人，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你倒好，主动找上门来。我姑且问问你，这笔债，你打算怎么还？”
　　“前天……”好心人歪着头，努力回忆。
　　胖子怒喝道：“还装！就在公园那一带，你和那个独眼混蛋走在一起，我亲眼看到的！”
　　一听“独眼”二字，好心人恍然大悟，“喔，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时候打劫高中生的强盗吧？还有一个脸上有疤的家伙，怎么样了？”
　　“你还问龙一怎么样！你……诚哥，这家伙是故意的，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首领一个手势阻止胖子，毫不在意地踢塌着污水，一步步逼近好心人，嘴里说：“难得你来了，我也不能礼数不周。不如，就先请你来我们这边待几天。在你那位朋友露面之前，我一定好好……”
　　“招待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的步伐忽一滞，原来雷音眼看他迫近，反射性横向移步，挡在了好心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