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子》葛鹿台

29、碎金丹

　　杨朗没有理会芮四白在身后的呼喊，一路小跑着上了云车。
　　“去得仁堂，快！”

　　驾车护送她的丁武也是李昭的亲信，也知道前几天朗姑娘遇险，幸亏有清都司的芮司长，不然，殿下可怎么办。
　　听说是去得仁堂，丁武打了个呼哨，云车便腾空而起，把追出来的芮四白落在了后面。

　　“丫头啊，”文书老张也跟了出来，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芮四白，“你，你也为自己想想吧。大公子，若是在天有灵，得多心疼啊。”
　　“老张，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可知，那碎金丹，到底是什么？”芮四白倚着影壁坐下，斜眼乜着灯笼上的“清都”二字，“清都司对不起她，又怎么能再奢求那碎金丹？更何况，那根本不是什么碎金丹，那是，那是，咳咳咳......”
　　芮四白昏了过去。

　　得仁堂。
　　“徐大夫，徐大夫，你在吗？我是杨朗，有事相求。”杨朗在得仁堂门外不住呼喊，却没有得到回应。

　　“朗姑娘，徐大夫许是出诊了，要不，咱们给他留个消息，先回？”丁武凑上前，“您瞧，日头要落下去了，再不回去，李管家要担心了。”

　　杨朗一想也是，便托丁武折个传信纸鹤给老李管家，让他不必担心，大不了在得仁堂外面等上两天。能救芮姐姐的药，一定要拿到。
　　丁武张口欲劝，却接到了兰心的通心草，说她们买到了朗姑娘心心念念的烤羊腿，问她是过去吃还是她们带回去。
　　他念了一遍兰心的消息，杨朗本想让她们直接来得仁堂，但得仁堂在帝都东南方，从城西过来，实在折腾人。便只好忍痛放弃心心念念的烤羊腿，让她们带回去自己吃。

　　丁武看出了杨朗的纠结，他指指云车，笑得憨厚。杨朗觉得劳烦他也不合适，刚要拒绝，他已驾上云车去接兰心和慧芷。

　　天色渐渐暗下来，得仁堂门口的贩夫走卒也都收了摊子，家家户户飘出炊烟，她的肚子也跟着咕咕作响。徐怀瑾还是没有回来，她的通信纸鹤还没有学会，通心草也还没有种好。
　　“虽然在那边有种种束缚，但通信是真的方便，”杨朗默默吐槽，朝着得仁堂后面的巷子里小声说，“暗卫大哥，你们能不能给兰心发个信息问问她们到哪了？我好饿啊。”

　　蹲在角落里的暗卫甲四十七险些站不稳——怪不得兄弟姐妹们听说自己要去保护朗姑娘，都投以复杂的目光。不是说她没有修为吗？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顾不上琢磨，甲四十七跳了出来，杨朗眼睛一亮——他眉眼锋利，眼角有一颗紫色的小痣，模样英气漂亮，神情却有些尴尬。
　　“暗卫大哥？能拜托你问问，兰心她们到哪了吗？丁武走了有一阵子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诺。”甲四十七收敛气息，努力摆出暗卫该有的冷峻。
　　“请问，之前的暗卫大哥是轮班了吗？感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还好吗？”杨朗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哦，我忘了，你们不能暴露，那你快藏起来吧，我保证不告诉李伯伯。”

　　“郎姑娘，快别问了，再问下去，我也得和甲三十五一样回去重新训练了。”甲四十七心里暗暗叫苦，忍不住埋怨磨磨蹭蹭的丁武。不过，同是暗卫出身，他已经得到了名字，可以行走在春风里，真好啊。

　　杨朗还想再逗逗他，得仁堂里却有人影闪动。她赶紧跑进去，却没有看到人，只有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待要仔细闻，却又消失了。

　　徐怀瑾正好从门外进来，和杨朗打了个照面。她一把拉住他，险些给他拽个马趴。
　　“对不住对不住，徐大夫你没事儿吧？我来找你，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我知道。”他仍是一贯的冷淡，“朗姑娘，可是来求药？”
　　“是的是的，是清都司的芮姐姐，她为了保护我，被木妖成溪打伤，命是保住了，可一身修为尽失。文书张老说，你家的碎金丹，可以救她。”杨朗嗫嚅，“但不知道为什么，芮姐姐拦着不让我来。这碎金丹，是很贵吗？我可以找李昭借钱买的，只要你能救她，多少钱都可以。”

　　徐怀瑾神情复杂，那双蓝金异色双瞳盯住她，半晌，轻叹一声：“朗姑娘有所不知，这碎金丹，并不昂贵，只是......”
　　“只是什么呢？是有什么特殊条件吗？徐大夫你只管说，我会尽力去解决。”

　　“朗姑娘，你救过我一命，按理说，碎金丹，可以给你，但......”
　　徐怀瑾的话没有说完，后堂传来奇怪的声音。他面色一紧，抬腿就要走，又想起杨朗还在这，匆匆道：“朗姑娘，你先请回，碎金丹，我会想办法的。不必担心，芮四白，没那么容易死的。她的伤，还有转圜余地。”

　　门外，丁武载着兰心慧芷并烤羊腿一道，总算是回来了。
　　杨朗刚要推门，门却被一阵风吹开，空气中浮动着那股说不上来的香味。她觉得头有些昏沉，但慧芷和烤羊腿已向她发出热情的呼唤。

　　“朗姑娘，快尝尝！”慧芷高高兴兴地跑过来挽住她，“丁武哥哥特意拿法力煨着，还热着呢！快尝尝快尝尝，可好吃了！”
　　兰心和丁武相视一笑，麻利地打开油纸包——热气裹着香气氤氲开来，温暖了整个黄昏。

　　杨朗一口咬下去，烫得眼泪和口水一起流下——
　　如果说刚才烤羊腿的香味儿是涓涓细流丝丝缕缕浸润心田，那这一口下去，简直像一头扎进浩瀚 的大海里——脂香和羊肉特有的鲜甜混合在一起，汇成了翻涌的波浪，海面上，孜然和辣椒携手掀起狂风，直打得人头晕眼花神魂颠倒，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看着姑娘脸上的沉醉神情，几个人都笑了，也包括闻着香气却吃不到嘴只能咽口水的暗卫甲四十七。
　　忽然，他从这层层叠叠的香气中捕捉到一丝危险，来不及通知他们，匆忙追去。

　　小半个烤羊腿下肚，杨朗才如梦初醒，惊呼道：“糟了！”
　　“姑娘，怎么了？”兰心急忙凑上前去，“出什么事了？”

　　“我忘了最近要控制体重了！”她懊恼不已。
　　慧芷忍不住笑出了声，被兰心敲在头上。
　　“姑娘，没事的，我特意嘱咐过，这羊腿，瘦肉多。为了这个，老陈掌柜差点不给烤了。他说还是肥瘦合益的烤着最香，但看在朗姑娘的面上，可以破一次例。”
　　“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姑娘没有，咱们殿下有呀。”慧芷揉着脑袋，笑嘻嘻道，“满帝都谁不知道，姑娘是殿下摆在心尖儿上的人。”

　　“好了好了，姑娘放心吃吧，白日光顾着给芮司长求药了，也没吃几口东西吧？那药，可求到了？”兰心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慧芷拨开，“刚才过来的路上，我们碰见了姚道长，便停下来聊了几句。”
　　“姚道长回来啦？他还好吗？那天他走得着急，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姑娘放心吧，姚道长说是虚惊一场，是他外出历练的师妹如愿，不小心放出了求救信号，事情已经解决了。对了，他还让我向你请罪，说那天走得匆忙，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惊了。”

　　“哦，我倒是没事儿的，就是芮姐姐，”杨朗松了一口气，又皱起了眉，“刚才文书张老说徐家的碎金丹可以治她的伤，但不巧，徐大夫也有事，没说完就走了。这药，一时半会没了着落。”

　　兰心和丁武交换了一个眼神，慧芷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半晌，她跳起来，惊呼道：“碎金丹？？！！徐大夫说了要给你？”

　　“是呀，他说我救过他，碎金丹可以给我，但不是没来及嘛。怎么了？碎金丹，有什么问题吗？”
　　“姑娘啊，你可知道，碎金丹是什么吗？”兰心神色复杂，“你可仔细看过徐大夫的眼睛？”

　　“啊？？”杨朗惊得捂住了嘴，“难道？碎金丹，是徐大夫的眼睛？？”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人，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面色沉郁地点了头。

　　“这，这可怎么是好啊，”她一时之间也慌了神，“他怎么会答应？那可是一只眼睛。这事，你们怎么会知道？”

　　“是前几年，殿下从南方清剿叛军回来，伤得极重，一身修为也散了大半。”
　　“当时徐大夫的祖父，徐老太医就提出过用碎金丹，殿下听了，断然拒绝。我当时还在殿下身边服侍，故此得知。殿下说，他就算没了修为，也一样能保家卫国，没道理剜人家眼睛。”

　　“徐大夫当时已经把刀握在手里了，却被殿下打掉。”

　　“那李昭的伤是怎么好的？修为又是怎么恢复的？”
　　“还能怎么样，后来是陛下出面，亲自去天心观请出了闭关的老国师给殿下诊治的。”
　　“为此，朝中不少人不满，说老国师闭关是在为大周祈福，这一打断，大周国运气脉有损。殿下那段时间，很是不好过。”

　　“至于修为，自然是重新修炼回来的。那段日子，我真担心殿下撑不住。”兰心说着，眼圈儿就慢慢红了，“不过还好，殿下，比我们想得强大得多，他挺了过来。再后来，便成了我们大周的战神，再没有人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