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子》葛鹿台

22、李代桃僵

　　22.李代桃僵
　　一个有意逢迎，一个被人家的魅力倾倒，自是宾主尽欢，无需多言。只不过，她们这次来的不巧，既没有见到成溪，也没有见到苏畅。
　　直到芮四白搀着醉醺醺的杨朗从醉花阴出来，姚侪也没有归来，眼看着夜色渐深，她只得亲自把这小醉鬼送回燕王府。
　　芮四白看着干瘦，可着实有一把子力气，把白白胖胖的杨朗背得稳稳当当。小醉鬼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仔细一听，赶忙把她放到地上，及时避开了喷涌而出的呕吐物。

　　杨朗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擦嘴，动作轻柔，她不禁握住那双手：“导师？是你吗？”
　　“朗姑娘，你喝了不少酒，怕是认错了人。”芮四白将手抽出来，又把帕子团成一团塞进乾坤袋，“我是芮四白，正要送你回燕王府。”
　　“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是不是把你衣服弄脏了？”看见芮四白黑色劲装下摆粘上的一些可疑液体，杨朗醉得粉扑扑的小圆脸上满是羞赧，“我这破酒品真讨厌，实在对不起啊芮姐姐。”
　　“没事儿，这没有什么，我们清都郎平日里血里来火里去的，这真没事儿，朗姑娘别放在心上。”芮四白洒然一笑，“倒是朗姑娘你，现在感觉可好些了？那边有个小馄饨摊子，味道很好，我陪你去喝碗馄饨醒醒酒？不然等下你的胃要不舒服了。”
　　杨朗早已尴尬得无以复加，此刻听得芮四白开口，自是忙不迭应下，跟在身高腿长的她身后朝馄饨摊子一路小跑。

　　金乌披着金红色的轻纱返家，凉丝丝的微风拂去了白日的燥热，给喧嚣的帝都笼上了一层轻纱，处处透着平静祥和。
　　老婆婆家的馄饨各个薄皮儿小馅儿，玲珑可爱，漂在清亮亮的汤里，热气氤氲袅娜，勾得人食指大动。杨朗拿起勺子刚要喝，却被芮四白拦住。她神神秘秘一笑，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朗姑娘，这神仙粉，可要尝尝？加在汤里可更好喝哦。”
　　“要的要的，芮姐姐拿出来的都是好吃的。”说着就朝芮四白伸出手去，“芮姐姐......”

　　杨朗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芮四白一个闪身扑倒在地，神仙粉没拿着，反而吃了满嘴的土。

　　“什么人！”芮四白的佩刀足有五尺长，情急之下拔不出来，便抄起那碗滚烫的馄饨泼了出去，将来袭之人浇得倒地翻滚。

　　杨朗从芮四白怀里探出头来，惊呼道：“是，是苏畅！芮姐姐，快抓住它！”
　　原来那来袭者正是几日前被杨朗一炮轰得半死的虫妖苏畅，他原本漂亮的面孔被烫得皮开肉绽，本是难以辨认。可刚刚的翻滚间，他深蓝色的道袍衣襟大敞，露出胸口处那个人头大的空洞，极为骇人，却也因此被杨朗一眼认了出来——毕竟，微型脉冲炮轰出的伤口，不是明显处于冷兵器时代的大周武器可以造成的。
　　杨朗惊疑不定，眼前这个“苏畅”，和白天在醉花阴见到的苏畅，模样完全一致，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是白天的苏畅身上的花香更浓？

　　小巷子本就僻静，周围行人寥寥，此时更是逃了个精光，连馄饨摊主——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都丢下摊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芮四白把杨朗拉起来护到身后，反手抽刀，佩刀发出叹息似的长吟，周围的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分。

　　倒在地上的苏畅挣扎着朝杨朗蠕动，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和她说些什么。芮四白持刀而立，不知为何，却没有下杀手，只是用捆妖索将他捆成粽子。

　　杨朗看看芮四白，后者朝她微微点头，她便蹲下身来倾听。
　　“姑，姑娘，在下苏畅，本是桃树妖，无奈，无奈被虫妖附体，做出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咳咳。”苏畅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可是在下的友人，成溪，却为了在下，咳咳，咳咳咳......”
　　这个虽只有几面之缘，却着实俊秀文雅的男子，此刻已是烂得惨不忍睹，只余一双合不上的眼睛还是黢黑的，透着初见时的温柔。
　　她忍不住朝他伸出手，至少让他有个可以倚靠的助力，不必一直像条乞食的瘸腿狗一样趴在地上仰着头。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芮四白立刻迎敌，双方丁丁当当战成一团，只打得血与火四下飞溅，声势骇人。
　　“苏畅，苏畅！你先别死啊！”杨朗急得大喊，芮四白从密不透风的交战中腾出手来掏出一颗通体碧绿的丹药，丢向她给苏畅吊命。就这么会功夫，芮四白险些被那人的掌风扫中面皮。她也发了狠，佩刀一振，锵然有声，与那人战了个火热。

　　眼看着杨朗把丹药塞进苏畅嘴里，与芮四白交战的人竟不顾她的佩刀已将他捅穿，一味欺身而上，狠狠一掌印在她胸前，将她击飞。
　　杨朗见情势不好，手已经按在了耳后，深吸一口气预备发射，却听见苏畅一声轻轻的“不要”。她和那人都停了下来，芮四白强撑着爬起来，一抬手，捆妖索如灵蛇一般，将那人也捆了个结实。

　　场中四人，便只剩下了杨朗还能行动。她小跑到把芮四白身边，手足无措：“芮姐姐，你怎么样？”
　　芮四白被那一击震破了肺脏，伤得极重，说不出话来，只能指指腰间的乾坤袋，示意杨朗注入法力将之开启取药。
　　这可难坏了杨朗，她哪来的法力啊！眼看着芮四嘴角不住涌出血沫，出气多进气少，被捆住的袭击者却开了口，声音还有些耳熟，杨朗回头一看，竟也是熟人——正是醉花阴的酒博士成溪！
　　“姑娘，是在下误会了姑娘，以为你要对苏兄不利，这才酿成大错。”成溪掀开兜帽，清雅的花香四溢——芮四白重伤，连带着捆妖索的效力也大打折扣，短短数息便被挣脱，“若姑娘愿意给在下一个补救的机会，请让在下救治这位姑娘。”

　　杨朗有些犹豫，不过芮四白却微微点头，她便只好同意。成溪面上闪过一丝决绝，竟是将全部妖力灌进了芮四白体内。芮四白的脸色渐渐褪去灰败，重现生机，她扶着杨朗的肩膀站起来，朝瞬间枯槁的成溪行了一礼。
　　成溪只是摆摆手，由杨朗搀扶着回到苏畅身边，把已不成人形的苏畅轻轻抱在怀里，眼里满是柔情。苏畅朝他缓缓眨眼，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上逸出，注入成溪的胸口。

　　芮杨二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成溪却平静开口：“我与苏兄都是木妖，苏兄的原身是桃树，我是李树。我们自数百年前便生长在一起，苏兄性子温润，修炼便比我快，先我一步化了人形，陪伴我继续修炼。我们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可那一天，路先生来了，他趁我不备，将噬魂虫种在了我身上，”成溪轻轻抚摸苏畅漆黑的长发，“是苏兄，他说自己道行比我深，便用渡魂之法将那噬魂虫渡到了他的身上。可他不知道，噬魂虫已吞食了我一半神魂，这一渡，便都一道渡了去。”
　　“有我二人的神魂共同压制，那噬魂虫一开始倒也老实。在一个月圆之夜，噬魂虫突然发狂，啃咬苏兄的心肝，我一着急，竟破了境化了人形。”
　　苏畅的身形渐渐消失，只有半截枯桃枝留在成溪怀里。
　　“再后来，我们合力也无法压制，便只好来醉花阴找阿青帮忙。可那噬魂虫，是路先生种下的，连她也无法根除，便让我们在醉花阴暂且住下，再想办法。”
　　“直到半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路先生竟找到了醉花阴，他再次催动噬魂虫。就在我面前，苏兄变成了可怖的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