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怨 红颜泪》月落潇湘

15、亭中赏雪（一）

　　行进间，不觉鞋履已湿，又闻得颜汐相催欲回玉漱阁，便遂了她意，命其去唤内监抬了轿撵来，寻了一凉亭而坐，静待来人。
　　眸光间，见一佳人行进古澹园，心下好奇，便起身前往探看。
　　刚踏进古澹园，便是见方才那位佳人倚一枯枝暗自轻叹，心内疑惑更甚，一时间却是觉得进退两难，就那般静静站在院门，听佳人犹自叹息。
　　寒风阵阵，手中暖炉早已失去原先的暖意，鞋袜尽湿，只觉丝丝冰凉之意从脚底怆入全身，瞬时没了那份好奇，只想轿撵快些来，好打发这阵阵冷瑟。
　　回身欲离，却不小心踏于枯枝之上，枯枝断裂，清脆声响自是惊动佳人，回身一视，却是怡嫔。
　　对其并未有多些了解，只记得那日惠充媛为难于我之时，她曾对我有丝毫怜心，所以对其亦是有些许好感。只是而今这番见面场景，倒是叫我有些尴尬，她就那般怔怔的望着我，也不说什么，我亦只是对其尴尬一笑。
　　须臾，敛了面上尴尬之色，浅行至前，略一颔首，笑言：“怡嫔万福。”
　　她略有一愣，然亦只一瞬便也恢复了神色，淡淡一笑，道：“淳嫔多礼了。”
　　她顿了顿，复又道：“你……也是来赏景的么？”
　　闻之，莞尔一笑，道：“是呢，冬天的御花园别有一番风味，本是欲至此地赏景，却不想进来时见已有了人，正准备离去不欲打扰她人之时，却是惊动了怡嫔。”
　　“无碍，一人赏景倒是有些落寞，不如淳嫔陪我一道吧。”
　　“怡嫔既是有这份心思我又岂能不相陪，该是我的荣幸罢。”
　　言语间，已是择了园内一处小亭歇下，那小亭立于假山之上，凭栏而望，整个倾鸾城的景色尽收眼底，然时值寒冬，于此观景倒是有中“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见其只是只身一人未带任何宫人，故似做无意道：“怡嫔出来赏景怎么一个宫人也不带？身边没个人伺候的也忒不方便了。”
　　她本是直直的看着远处，我一番发问，倒是叫她回过神来，一时间面上不由有些尴尬，却也笑笑道：“想一个人走走罢了，往日里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人，到哪赏玩都不尽兴，难得今日她们肯听我话没跟着来，我自是要好好赏玩一番。”
　　说完看了看我，复又道：“淳嫔不也是一个人么，难道也和我一样么？”
　　“方才路走多了鞋袜都湿了，便打发了她们去取轿撵来，本想在凉亭那等她们来的，不想等了多时也不见人来，我一个人闷着无聊便四处走走。”
　　“这么说来，待会那些宫人来了怕是找不到你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无碍，她们要找不到我便会在那里等着，难得有人相伴看景，怎能错过。”
　　她一笑，道：“淳嫔说笑了，这倾鸾城内最不缺的便是看戏看景之人，又怎会寻不到人看景呢？”
　　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啊，宫里日子太闷看看戏赏赏景倒是可以打发些时间，只是底下看戏的人不知何时却成了戏台上的戏子。”
　　“有何办法？上了台，器乐一奏，声乐一响，纵你是多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演下去……”说完看着我轻浅一笑，我只觉她的笑是那般无力，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么一丝笑来。
　　我心下想问为何那日她会有那般眼神，却又不好问，只得轻叹一声，改口道：“怡嫔与我一道赏景若是让惠充媛知了去，岂不要为难于你？”
　　闻言，她转头看着我，半晌才道：“你记恨我那日没有帮你么？”
　　我不知她会这般问，也不知是何意，只是心下觉得她与这倾鸾城内的那些女人不同，便顺着心意说道：“比起煽风点火的瑜容华，怡嫔好多了，只是，我看你也不似她们那般，为何会与她们为伍？”
　　她苦涩一笑，道：“这宫里比之那龙潭虎穴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得做，什么代价都得付……纵然她们是豺狼虎豹我也得跟着，这样，还有一线生机，你懂么？”
　　眸微转，道：“与虎为谋，到最后要么是你胜了老虎它死，要么便是你落入虎口葬于虎腹，这样的危险，你也肯冒？”
　　“肯于不肯不是我来决定，而是上天决定的，它给了我这样的路，我又还能选另一条路么？那日你被罚，我不为你求情，一来是因为我不敢得罪她们，二来便是为了你。”
　　我见她这般说，顿时觉得疑惑，只开口问道：“为了我？何以此般说？”
　　她起身行至栏边，看了看脚下的倾鸾城，道：“你以为你现在所处的是何地？是天堂亦或是地狱？不，比之天堂，这里有太多的邪恶肮脏，比之地狱，这里却是比地狱更加嗜血更加无情，你既已入了宫，就该是明白这条路不好走，在这条路上你永远都只是一个人，没人会帮你，人人都期盼着你跌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若是你期盼着会有人在你跌倒的时候扶你一把，那便是妄想，如果你想一直走下去，最终占有那珠帘玉座之上的一隅之地，那只能靠你自己。你，懂吗？”
　　我只觉这番话说的我寒凉透彻，我望了望这妖娆的皇城，有片刻错觉，这红墙碧瓦竟都是用血染成的，我看见一只只手从墙内伸出，哭号着，哀号着……那冤屈的幽魂飘于上空，叫嚣着她们的冤屈，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