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年》顾子孺

1、第一章

　　元和九年，仙修与魔修关系紧张，久久对峙。修仙界第一门派苍玄派与魔尊将绥百年宿敌，针锋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话说苍玄派有一绝，清纵山沈清怜，字鹤眠。沈仙尊仙骨飒飒，傲雪凌霜，不仅容貌一顶一的好，品行修养更是人中龙凤。冷清淡雅，济世安民，时常下山接济百姓，就如那山顶上的封雪，清明纯瑕，人称踏雪仙尊。

　　沈鹤眠根骨独傲，天资千年难遇，小小年纪便名声远扬，乃是万万人心中的一轮明月。就算资历再老的前辈见到他，也要给几分薄面叫上一声踏雪仙尊。

　　沈鹤眠收有二徒，大徒弟宁寰，字青玄，年十九，名门世家子弟，为人正直，却又直率。

　　再说那小徒弟顾念年，字子执，年幼时便没了父母，颠沛流离四年，后被沈鹤眠收为徒弟，拜在苍玄派门下。

　　此子十二岁才开始修仙，天资却不输他师尊半分，仅仅修了六年，便能轻松胜过从小修仙的师兄，根骨俱佳，常年为人所叹。

　　清纵山下有一城，名曰洛城，我们的故事，便从那里开始————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卖泥人，好看的泥人嘞——”

　　洛城的街上热热闹闹，小商小贩卖力吆喝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有仙修也有凡人。

　　“师尊师尊，咱们也去买个泥人吧！”少年面容俊朗，身着青衣，黑色的发丝挽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手中提着一把剑，剑上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他被那卖泥人的小贩吸引，转头期盼地望向沈清怜。

　　那人面容冷峻，处处精致，一身飘然白衣，气质淡雅，如同画中仙子。

　　沈清怜还未开口，身旁另一个俊美少年开口了。

　　少年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嘲讽道：“宁青玄，你买个泥人还要请示师尊，你是没断奶的小孩子吗？”

　　宁寰被他调笑，心中升起怒气，面色瞬间冷下来，愤懑道：“顾念年！你说什么？！”

　　顾念年冲他挑眉：“说的就是你，宁小寰。”

　　“你！”

　　沈清怜无奈制止道：“行了行了，都住嘴吧。”

　　他把差点就要和宁寰当街打一架的顾念年一把捞回来，手攥着他的手腕，低声道：“你安分些，他是你师兄，不得无礼。”语罢，看向宁寰：“还有你，买个泥人就不用问我了，自己喜欢什么就买吧。”

　　宁寰见师尊应允，高兴地应了一声，也忘了自己刚刚和某人十足的火药味，跑去摊子看泥人了。

　　沈清怜心道：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得。

　　顾念年手腕上传来温热，他一时冲动，竟鬼迷了心，没有提醒自家师尊松手，还暗自窃喜。

　　师尊拉着我的手腕了！

　　间接性牵手！

　　沈清怜拉着人的时候只拉手腕，用力很轻，就和六年前的一样。

　　六年前顾念年被人所困时，周遭的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被迫半赤裸着，沙哑的声音就算用尽全力去喊也没人会理。

　　他那时想：我肮脏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人是一种颇为理想的生物，他们会无时无刻抱有哪怕一丝的幻想。当最后的幻想破灭时，他会产生极大的恶念——对这个世界的恶念。

　　就在恶念刚刚产生之时，他的幻想突然出现了。

　　一手拿剑的白衣仙人就这么从天而降，宛若神邸，不过长他五六岁，便救了他的命，也赎了他的心。

　　他说：“这个冰糖葫芦给你，你跟我走吧。”

　　我跟你走。

　　哪怕没有糖葫芦，我也跟你走。

　　哪怕你最后会不要我，我也跟你走。

　　请别丢下我一个人。

　　之后那白衣少年便一手提着那未出鞘的剑，一手拉着他，带他回了清纵山——他后来的家。

　　那场面，清晰地印在顾念年脑海中，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仿佛在告诉他：“师尊是对你最好的人，此生万不能负他。”

　　子执此生定不负师尊。

　　沈清怜突然松开的手把顾念年拉回了现实。

　　顾念年看了看自己还悬着的手，心中不免几分失落。

　　沈清怜开口道：“我看宁寰喜欢，不如你也去买个泥人吧。”

　　顾念年其实并不喜欢泥人，但是听师尊开口，还是欢喜地应了：“好。”

　　沈清怜：“你一直最喜吃糖葫芦，我去给你买一个。”

　　顾念年笑了笑，又道了一声好。

　　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衣身影，顾念年忍不住又提了提嘴角：师尊心里最惦念的就是我。

　　只要那人给他一点点的好，他就能暗自高兴许久。

　　兴奋至极的顾念年转身哼着调子去了泥人摊，没注意他师尊虚浮的脚步和微红的耳廓。

　　沈清怜耳朵上火辣辣的，他暗自骂道：“沈鹤眠，你真是出息了，你的徒弟哪是你能肖想的？居然拉了人家那么久，真是……不知廉耻。”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买了根冰糖葫芦。

　　他这两个徒弟，均师承他沈清怜，性格爱好却天差地别。

　　宁寰从小就被娇生惯养大，性子不免有些嚣张跋扈，想什么说什么，有些冲动。虽直率，却也正直。

　　他还独喜咸食，吃饭总要多比别人多放两勺盐。这个习性令沈清怜这个喜欢清淡的师尊无法理解。

　　顾念年就像有着两面皮。心机够深沉，性子天生薄凉，又有骨子里的暴戾。哪怕平时极力隐藏，他这个师尊也总能看出来些蹊跷。

　　这和他童年的悲惨经历总是相连的，所以沈清怜总想对他再好一点。

　　不过这样一个人，却异常喜欢甜食，例如冰糖葫芦，简直是他心中挚爱。

　　这倒和沈清怜一样。他当初就是买糖葫芦吃的时候看见了瘦小的顾念年，刚吃了一颗就救了人。看他盯着自己，以为是想吃糖葫芦。于是他把吃了一颗的糖葫芦给了顾念年，那小孩就跟着自己走了。

　　给一点甜头就会惦记你一辈子。这孩子简直令人心疼得不行。

　　三人买完东西，到饭馆歇下，总算开始聊正事了。

　　沈清怜喝了口粗茶，开口道：“前两天除祟的弟子剩一口气回来，我们花了很大劲才把人拉回来。那弟子刚醒来就说洛城中有一大户人家闹鬼，他与另一弟子去解决，却遇见了麻烦。”

　　“据他所说应当是有一鬼婴，能力非常强，善幻术。他与另一人过了五六个幻境，身上受了不少伤，又被一蒙面魔修攻击，那人当场毙命，他运气不错，跑回来捡了一条命。不过……”

　　宁寰：“不过什么？”

　　沈清怜微微皱眉：“不过，他的根骨被抽走了，丹田被毁了，虽捡回一条命，却这辈子都无法修仙了。”

　　两人皆是大骇。

　　这种诡异又毒辣的手法已经十多年未见了，许是仙修魔修即将开战的原因，那些魔修已经忍耐不住了。

　　“掌门要准备大战，无法离开门派，于是让我立即起身来看看。”

　　顾念年听的入神，喃喃开口道：“苍玄派能出门除祟的弟子能力绝对不弱，怎会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

　　沈清怜瞥了他一眼：“这次可不同以往让你们历练的，所以你们格外要小心，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躲在我身后，万万不能莽撞。”

　　宁寰有些不愿，他生来就是备受关注的佼佼天子，怎能躲在自家师尊身后。

　　顾念年也心道：若是有危险，定要护在师尊前头保他无事才行。

　　沈清怜自然知道自家徒儿想什么，他刚刚不过提个醒，反正到时候他在前面护着他们就是。

　　店小二端着菜上来了。

　　两个辣菜两个清淡的菜，非常平均。

　　沈清怜拿着筷子道：“青玄，这小饭馆里可没有加盐的菜了，你凑合吃吧。”

　　宁寰被师尊这么一说脸浮上了红，不好意思道：“师尊，我只是爱吃咸口，又不是非盐不可。”

　　顾念年闻言嗤笑道：“上回因为菜不够咸和厨师吵起来的是谁啊？”

　　宁寰羞恼道：“顾子执，你瞎说什么！”

　　顾念年夹了一筷子白菜给宁寰：“来师兄，多吃白菜，败火。”

　　“你！”

　　沈清怜被迫当和事佬：“行了行了，吃饭。青玄少挑食，子执也别挑刺。”

　　这俩人一天不吵他个七八回就浑身难受，从小吵到大，沈清怜当了六年和事佬，经验丰富。

　　都训一番，这样才显得公平，免得他俩又因为他偏心吵起来。

　　——毕竟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三人磕磕绊绊吃完这顿并不和谐的饭，起身向邹府赶去。

　　到了邹府门前，宁寰感叹道：“这邹府还真是奢侈，牌匾都是金子做的。”

　　金灿灿的牌匾刻着“邹府”二字，单看这府邸周边就知道它大约有平常府邸的两三倍之大，门前放着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一看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门口的守卫见了三人，也知他们气度不凡，很有眼力见地问道：“三位需报下身份，待小人通报一声。”

　　沈清怜点头，开口道：“清纵山苍玄派，踏雪仙尊及二徒冒昧拜访。”

　　那守卫一听，面色一变，有些僵硬，却更加尊敬道：“原是清纵山的道长，失敬失敬。待我去告知老爷。”

　　沈清怜微微颔首，那守卫连忙进了府，仿佛后面有豺狼虎豹追赶。

　　宁寰有些奇怪道：“这邹府是什么时候建的？去年我来洛城还没见到呢，按理说如此富有的大户人家，我不应该没有印象才对。”

　　顾念年也难得认同他：“没错，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而且那守卫也很奇怪。”

　　沈清怜没说话，却握紧了自己的剑。

　　这府邸必有妖。